未满月的孩子嗜睡,宋知欢倚着凭几陪她玩了些时候,见小丫头张嘴大大打了个哈欠就知道她是又要睡了。
于是一摆手,乳母忙上来抱孩子,寝间纱帐放下供她喂奶,宋知欢的架子床旁安置了个小摇篮,里面层层铺设着最柔软的锦缎为面的褥子,专门用作给这位爱新觉罗家的小金枝玉叶睡觉的。
由此也可以看出宋知欢坐月子这一段时间,四福晋是常常带着大格格泡在这里的。
李氏本也时常过来,只是这段时间天儿热,贪凉多用了两个冰碗子,闹得脾胃不和,如今卧床养病呢。
大格格被抱去睡了,柔成见宋知欢也打了哈欠仿佛被大格格传染了一样,忙道:“您这会儿可不能睡,这会儿睡了,午睡便迟了,晚间又不舒服了。”
宋知欢懒懒一笑刚要开口,忽听外头云若道:“主儿、柔成姐姐,内务府的人来送东西了。”
宋知欢一扬下巴,柔成会意出去看。
几人就站在廊下交谈,暖阁里的窗户开着,宋知欢素来耳清目明,也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寝间里乳母用轻柔的声音哄着大格格,宋知欢莫名地觉着有些困倦。
倏地,一阵风吹过,房中松绿的纱幔被轻轻吹起,初夏温暖的风拂过脸颊,宋知欢眯了眯眼,懒洋洋地舒展着腰身,手一下一下在炕桌上轻轻敲着,极为惬意。
不多时,柔成捧着个不小盒子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对宋知欢含笑道:“内务府的人送了匀面的脂膏和新胭脂水粉来。”说着,她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露出里头各式各样的白瓷粉彩桃花枝纹样的小罐子。
她一样样给宋知欢介绍着,语气不慌不忙,透着沉静、安然,“这一样是鲜桃花玫瑰润颜膏,能使肌肤莹润好颜色;这一样是牛乳青芦美肌膏,能令肌肤水润清爽;这一罐子是七白方丸剂,用时研开,以牛乳蛋清调匀涂抹在肌肤上,三日一次,有美白肌肤之效。
另有新制的胭脂,粉有茉莉粉、葵花粉并珍珠紫粉、鸭蛋粉四样。沐发的膏子说来还是您的方子,倒是好用,再挑入香粉,马上天儿便要热了,兑些香气清爽的香粉,倒比那些香皂好用。
再有两块香皂,一块牛羊乳的,一块是玫瑰的,还有眉黛并一罐润手的羊乳沤子,一罐芦荟膏子,是今年夏日的份例了。”
“这一回主理置办应季脂粉的是哪宫娘娘,怎的这样干脆?”宋知欢到底是个女人,这些对她还是有吸引力的,于是一样样打开看过去,一面随口问柔成道。
柔成含笑道:“是宜妃娘娘主理的。”
宋知欢了然,随口打趣道:“我说呢,往年不拖到五月里绝不会将这些东西送来,今年这样干脆,可不是咱们惠妃娘娘的作风啊?”
柔成也抿唇一笑,又将东西一样样收了,偶尔扫到宋知欢的侧颜,笑盈盈说:“人家妇人怀胎十月最后都是身材臃肿、面生黑斑,倒是您养得白白嫩嫩的,肌肤仿佛比从前更水润,身材也恢复的极快,说是面如桃花也不为过了。”
宋知欢心知是灵液的效用,却不便说出来,只挑眉问道:“莫非从前我便不美了?”
“柔成姐姐说话可仔细着!”云若提着个红萝小食盒进来,脆生生地对柔成笑着说:“您这话要说错了,主儿要罚你去给大格格洗尿片儿的。”
柔成也抿嘴一笑,“那我是该仔细着了。”
三人说笑一会儿,忽然见李氏和安氏一前一后的进来。
宋知欢心中疑惑,面上还得笑着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又对李氏道:“身子舒坦了?终于舍得出来走走。”
做一位个新时代好女性,到了古代也要坚持雨露均沾,于是宋知欢看向了安氏,含笑道:“妹妹有些日子没来了,快坐。”
一面说着,她一面吩咐柔成:“煮些牛乳茶来。”
李氏撇撇嘴,道:“还说呢,本来迷迷糊糊要睡了,内务府的人来送新一季的脂粉,硬生生把我吵醒了。又睡不下,就起来看看。”
安氏笑道:“本是来探望宋姐姐,门口碰上了李姐姐,便一起进来了。”
宋知欢状似随口道:“难为你耐得住她的性子。”
李氏伸出纤纤玉指在宋知欢额间轻轻一点,恶狠狠道:“来看你还被你这样说,好心当了驴肝肺!”
宋知欢死皮赖脸地笑着,“这就是玉姝误会我了,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比玻璃还亮!”
“就你会说话。”李氏轻哼一声,到底笑了,又问:“小丫头呢,睡了?”
“寝间儿睡着呢。”宋知欢随手拿起炕桌上白绫子面儿绣猫咪扑蝶的团扇轻轻摇了摇,道:“孩子小,一日里大多时候都睡这,她额娘早上把她送来,走了不一会儿,这孩子就开始犯困了。”
那边云若捧着个檀木雕喜鹊登梅的小茶盘进来,上头放着两个净白润泽的甜白瓷圆肚盖钟儿,脚步轻盈地给李氏和安氏一一奉上,含笑道:“新煮的牛乳茶,二位主儿尝尝。”
二人各自端起品尝,安氏率先夸道:“宋姐姐房里备牛乳茶向来不似平常咸香口,反而香甜可口,实在使人欢喜。我倒也试过添蜜糖来煮,只是没姐姐这好茶叶,总是不比姐姐这里的香。”
“既然如此,让柔成将这茶叶包一些给你带回去吧。”宋知欢笑道:“这还是旧年的陈茶,因我有孕不便饮用,也压了一段日子箱底儿 ,这几日才取出来。”
安氏听了面色一变,青青白白好半晌,方才勉强笑着,对宋知欢道:“如此,多谢姐姐了。”
柔成欠身退下,不多时拿着一罐茶叶回来。
安氏见那瓶子倒精致,只是想到瓶中装着的是旧年陈茶,自己方才又大夸特夸,心中大不乐意,却还是得笑着收了。
然后再坐着便觉着如坐针毡,眼角余光扫到那一罐子茶叶心中就膈应的慌,没坐多久便起身告辞了。
见安氏匆匆离去如有虎豹追赶一般,李氏笑出声来,眉飞色舞,“可算走了,见了她就闹心。”
宋知欢将奶饽饽拿起一块递给了李氏,又拿起一块自己慢慢尝着,对她笑道:“何必为了她烦心呢?快尝尝这奶饽饽,和寻常的滋味不同,是兑了桃花浆做的,最是口感清甜不腻,又是美容养颜之物,你定然喜欢。”
李傲娇轻哼一声,给了宋知欢这个面子,心满意足地喝着牛乳茶吃点心。
李氏并没坐多久,她身体恢复的并不完全,不一会儿就觉着身上有些疲累,回去了。
……
四福晋回来时天色已是旭日旁落,天边余辉仍在,远远望着大片的火烧云如霞似锦,曼妙美丽。四福晋与大福晋、三福晋分别告别后回了自家院子,对着伏在炕上窗前闲得无聊掐着栀子花的李氏微微一颔首,抬步往西厢房里走来。
西厢房里,宋知欢正坐在炕上慢慢修剪着一盆兰花,手中的剪刀半分锐利没有,也就修剪个花枝,还要使着巧劲儿才能剪下,不过本就是打发时光的事情,宋知欢也闲的乐意。
摇篮被挪到了暖阁炕边儿上,大格格乐呵呵地躺在里头,紫葡萄一样水亮亮的大眼睛睁着,小手一抓一抓,想要扯宋知欢袖子上绣着的那讨喜的小金橘。
小孩子总是喜欢这样颜色鲜艳的东西,宋知欢也不挠,从一旁的小藤篓子里则了个青缎底儿绣锦鲤的荷包递了过去,大格格小手一抓拿在手上玩着,偶尔往嘴里送,宋知欢也不怕。
毕竟她是逼着柔成拿滚水把这些可能被大格格塞进嘴里啃着的东西都煮过一遍的,这个良好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东西轮流煮后轮流玩儿,煮完还要在太阳下暴晒。
宋知欢默默感叹自己有先见之明,一面伸手捏了捏小丫头肉乎乎白嫩嫩的小手爪,仗着自己年龄长力气大轻而易举地拿起了小荷包,一下一下逗着孩子。
四福晋一进屋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黄昏时温暖的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打在笑意温柔的女子身上,半张侧脸看起来温柔极了。
摇篮里的孩子生的白嫩嫩的,身上穿着橘红蟹爪纹的小兜子,小胳膊藕节儿一样的,一下一下抓着小荷包,嘴里还“咯咯”笑着。
四福晋眉眼柔软下来,笑道:“你们玩的倒是开心,连我进来都没发现。”
宋知欢回头看过去,笑眼弯弯,带着些打趣地说:“怎得,福晋还要怪罪我们娘俩儿?那可罪过大了。”
“怪罪可不敢。”四福晋随手从婢女手里拿过两包点心,悠悠道:“可惜呀,我这巴巴儿从外头给某人带的蜜饯点心,想来是没人欣赏了。”
“我欣赏,我欣赏。”宋知欢凭借自己优秀的鼻子闻出了自己喜欢的两样蜜饯点心的味道,连忙摆出谄媚的笑脸来,“福晋快请坐,我给您倒茶。”
四福晋在炕对面坐了,见宋知欢讨好地倒了茶来,方才拿捏着姿态端起,自己就也忍不住了,噗嗤一下笑了,道:“能得这亲自倒的一碗茶,我也算没巴巴打发人买点心。”
四福晋也在外头待了一日,戏酒应酬不断,也感觉疲累了,于是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了。
乳娘抱起大格格慢慢跟上,宋知欢拉了两个倚枕来靠着,隐隐觉着松了口气。
她对孩子就是爱是爱,烦是烦,一日不见想的紧,跟前待一日闹心。
如今大格格虽然还小,却黏人的紧,醒着时候身边没人就要闹,等再大两三岁,开始上蹿下跳了,就更是闹心。
一想想自己那些糟心弟弟的样子,宋知欢就忍不住想要抬手捂胸口。
活该上辈子沦为单身女剩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