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杂扰了一日, 敏仪过来寻孩子时, 宋知欢正带着二人在花厅用晚膳。
晚膳备的还算丰盛, 酸萝卜老鸭汤、清蒸鲥鱼、白玉豆腐羹、板栗烧鸡、凉拌银耳, 四菜一汤足够三个人吃了, 平时宋知欢独自用膳或带着翼遥一起, 也不过是两菜一汤加一个小菜拼盘。
可以说她真的是很好养了, 一点都不骄奢淫逸。
对她的习惯四福晋也很清楚,此时见桌上明晃晃的五道菜便轻轻一挑眉,道:“看来晖儿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嘛。”
“来啦。”宋知欢抬头看了她一眼, 吩咐:“给福晋添一副碗筷。”
红苕答应了一句, 不多时捧着一副碗筷回来, 又为敏仪添了一碗饭,请敏仪落座。
黄莺忙挽袖添汤,敏仪痛饮了半碗酸萝卜老鸭汤, 方才觉着腹中舒服不少,长长舒了一口气, 道:“这一日可把我折腾坏了。”
“听说了。”宋知欢换公筷为敏仪添了一筷子银耳,随口问道:“五福晋怎么样?”
“五贝勒给带回去了。孩子没保住,当场落红了, 我怕那边不安全才让孩子们过来。”敏仪哀叹一声, “也不知拿的什么心, 非在我这里搞事,连回去都耐不得了吗?”
宋知欢慢悠悠放下碗筷,端起还剩着小半碗汤的汤碗慢慢啜着, 安静地陪着三人用餐。
餐后,众人转移阵地是至后厅,宋知欢的各式香料在那里晾了一下午,这会儿正是处理的时辰。
敏仪仔细一一看着,都是些果皮、干花、干草一类的东西,唯有一样她认出来了的香料。
她拿起那一碟子沉香嗅了嗅,歪头看着宋知欢,“你不是一贯爱用檀香吗?怎么今日用了沉香。”
“不是爱用檀香,是宫里的香料份例中唯有檀香品质不错。”宋知欢淡定地取过香料细细处理,轻声解释道:“今年是戊寅年,土运太过,宜用沉香位君。况这回调香是为了天气闷热时用的,大多选用果皮干花,又用花果汁液掺着白芨汁调和,未免味道太过甜香,还是要用沉香压一压的。”
敏仪啧啧摇头,“我是不耐烦处理这玩意的。说来,路过宁馨院子的时候,她那里也满是香料气。”
宋知欢略想了想,了然道:“下月初十,北岳大帝诞辰,她这会子应该在合降真香珠。那东西繁琐,不比我这个简单,你若现在过去,大概能看到宁馨挺着一张苦瓜脸面无表情地捣香料。倒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数字要求太坑。”
敏仪好奇一问,别三万下震聋了耳朵,再不提这一茬了,开始问宋知欢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宋知欢将沉香递给了云鹤让她压成粉末,一面将一碟子果皮递给了敏仪,轻声道:“这儿有工具,慢慢磨吧。”
翼遥见状也凑了过来,伏在宋知欢的膝上闹着要帮忙。
宋知欢想了想,拿起一碟子干花递给翼遥,又将一个小汉白玉臼递了过去,让她坐在炕上研磨成粉末。
弘晖见姐姐都被安排上了,自己也坐不住了,过来拉着宋知欢的衣角撒娇要帮忙。
宋知欢无奈,四下看看,活都被分的差不多了,只能从敏仪手里将干果皮抢了回来,递给了弘晖让他砸着玩儿。
如此的活计自然不能指望多有效率的,看着两个孩子交上来的东西,宋知欢无奈抬手捏了捏眉间,对二人道:“等着,这香料就送给你俩了。”
两个小宝贝欢喜的不行,一个个脸蛋红扑扑的,兴奋极了。
看着满地的狼藉,敏仪半是好笑,半是幸灾乐祸。
打理了许久的香料算是毁了,索性宋知欢做这个不过为了打发时间,倒不在意,只吩咐柔成再备一份原料,又将这边的东西匆匆合了,两个小匣子装了,送给两个捣蛋的小家伙。
“怎样,知道我的闹心了吧。”敏仪悠悠闲闲啜了一口青柑茶,看着两个孩子兴奋出门的背影,轻叹道:“往日我的正房便是如此光景。”
“何等光景我不知道,我这香料毁了却是知道的。”宋知欢素手拧了巾帕来拭擦这些器具,“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就不送你们了。”
敏仪啧啧摇头,“这就送客了,现实啊。”
宋知欢冷静地扔给她一把干花瓣并且举茶送客。
敏仪笑嘻嘻收起了花瓣装到荷包里,美滋滋地出去叫孩子走了。
云鹤沉默地帮助宋知欢将东西收了起来,然后回到自己的小角落里。
“外头天阴了。”宋知欢推开窗子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叮嘱:“将那些晒着的花挪到屋里来,现在都晒得半干不干了,再落了雨,品质就不好了。”
“墙角的那一棵玉簪花树的花儿快要开败了,采下来一些往各院送吧。”
宋知欢轻声道:“雨后若是开了百合,采一些回来与白荷插瓶吧。守百合之清雅,求白荷之出尘。回头送到宁馨那里去。”
“是。”柔成温温和和地答应了一句,欠身的动作轻盈袅娜,一举一动都透着气定神闲与恭敬谦卑。
当夜果然下起了大雨来,雷声轰隆隆响了一夜,扰得人不得安寝。
当然宋知欢是不受这个影响的,拉上被子倒床上就睡,外头雷鸣闪电也影响不了她。
第二日起来时,屋外还是大雨倾泻着的。
大雨阻了人的出行,敏仪免了各处的请安,宋知欢清闲地倚着引枕,手上握着一卷书籍随意翻着,姿态放松却自有一番姿仪。
雨日天凉,宋知欢怀里抱着个汤婆子,贴在小腹上,身上搭着一条柔软的绒毯,神情放松。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听钟表“嘀嗒-嘀嗒”地响着,还有屋外大雨哗啦啦的声音,听起来毫无规律,在人心清静的时候,也自有一番韵律。
云鹤得到了自己的座位,搬着小板凳坐在角落里,手揣在袖子里,随时做好冲出去的准备。
柔成在脚踏上坐了,身前摆着个小杌子,上放着各色杂乱丝线,她一点一点地打理着,倒也有条不紊。
屋子里的气氛便是如此的安闲融洽,忽听一声门响,披着老绿色披风的辛娘在廊下放下了雨伞提着小食盒盈盈入内。
宋知欢回头看去,正辛娘娉娉婷婷的一步步走进来,在她身前不远处轻盈一欠身,笑容柔美,“奴婢备了乌鸡糯米红枣汤,并有些武主儿送来的阳春白雪糕,新蒸的豆沙卷儿和糯米糕。”
宋知欢鼓着脸看向辛娘,撒娇似地道:“想吃荷花酥~”
辛娘无奈一笑,将吃食一样样摆在炕桌上,柔声道:“您近来不适合吃那些辛辣炸凉之物,况这豆沙卷儿味道极好,阳春白雪糕搭着热汤也别有一番风味,您尝尝?”
“不!我不!”宋知欢负隅顽抗坚持到底,“辛娘,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为什么我要吃点心你都不给我做了!前天遥儿要吃海棠酥和肉丸子,你还不是给她炸了!怎么今天到了我身上就不行了?你就是偏心!有了小的忘了老的!”
“主儿这时候承认自己老啦?”辛娘挑了挑眉,转身欲走的样子,“可惜了夏日新做的樱桃煎,还有熬出的樱桃酱做馅儿的糯米糕。怕是没有这个福气被主子您享用了。”
宋知欢见好就收,伸出手拉住辛娘的衣角,可怜巴巴道:“辛娘~”
辛娘忍不住笑了,轻声道:“主儿快起来吃点儿东西,越窝着,肚子里空荡荡的,反而更疼。您喝点儿汤,就能好一点了。”
宋知欢惨兮兮地发出了控诉:“都生孩子了,怎么还这么疼。”
辛娘冷了脸,道:“还不是您昨日闹着要吃冰碗子,还在池塘边坐了那么久。”又转头看了一眼在那边打理丝线的柔成,道:“柔成姐姐也是,不知道劝着点儿。”
柔成无奈道:“主儿的月信素来准的,哪成想这一回就提前了。”
又起身为宋知欢掖了掖毯子,轻声道:“主儿快用膳食吧,您再不用膳,辛娘可要把咱们一屋子人都骂个遍了。”
辛娘无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柔成姐姐——”
见她这样,柔成就无奈了,对着辛娘讨好一笑,两个人站在旁边盯着宋知欢用膳,逼着宋知欢不得不灌下一整碗汤和好多点心。
辛娘这才满意,一面收着碗碟,一面笑道:“这才对嘛。无论如何,膳食总是要用的。”
看着她施施然离去的背影,宋知欢哀叹一声,哭嚎道:“我这这一辈子就要被你们管的严严实实的了吗?自由啊!我是一缕自由的风,吹到天涯海角,拂过每一朵蒲公英。”
“四六不通。”云鹤蹲在角落里默默吐槽道。
宋知欢自认凶狠地瞪过去,却也不过是色厉内荏,云鹤默默忍笑低下了头,柔成忍俊不禁,却也在宋知欢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迅速收敛了笑意,端了一盏茶炉上滚着的红枣汤给宋知欢,然后坐回去继续理她那些杂乱如麻的丝线。
宋知欢撇着嘴拿起小银匙挖着碟子里压成花朵模样的樱桃煎。
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