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萨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睡糊了, 居然会让这两个水火不容的家伙待在一起。
眼看着这两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她摸了摸鼻子,轻飘飘地开口:
“唔……我觉得吧, 你们两个都挺好的……”
“只能选一个!”康斯坦汀和塞缪尔异口同声。
伊尔萨:“……”
这让她怎么说呢?让她选, 那她当然是要选康斯坦汀的呀, 毕竟龙龙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使徒,而且他也很一直很听话。
可是塞缪尔对她的意义也很不同, 毕竟塞缪尔是上一任女神的使徒, 而她现在又顶着女神|的名头, 在塞缪尔的眼里, 他才应该是女神的第一使徒。
这就是所谓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吧,她无法偏爱某一个人, 可他们现在非要她选出一个更喜爱的。
伊尔萨感到很为难。
“那就……那就……”她纠结了半天,终于无奈放弃, “对不起, 我选不出来。”
康斯坦汀皱眉:“为什么会选不出来?”
伊尔萨微叹了口气, 面容重新恢复温和的宁静与包容。
“因为我是神啊。”她轻声说,“神不会偏爱任何事物, 也不会薄爱任何事物。”
她眉眼柔和, 声音悠远, “我平等地爱着每一个子民。”
所以别再为难我了,我来这里可不是和你们争论这么无聊的事情的!
如果神念还在, 一定会欣慰地夸赞她越来越像女神了。
康斯坦汀闻言, 无趣地伸了个懒腰,“我就知道你会说这种话。”
伊尔萨扫了他一眼:你知道还问, 是想故意刁难我吗?
不同于康斯坦汀平淡的反应, 天使看上去居然有些难以掩饰的失望。
伊尔萨见他的脸色依旧苍白, 遂又向他伸出手,“你先别动,刚才的净化还没结束……”
“别碰我。”
天使恹恹地拂开她的手。他被深渊侵蚀得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低垂眼睫的时候有种虚弱又阴郁的美感。宽大的羽翼包裹着他清癯的身躯,偏偏羽翼的尾端又沾染了邪恶的黑色雾气,使他看上去更加可怜了。
伊尔萨依然蹲在他的身旁:“你生气了?”
塞缪尔垂着睫毛冷笑:“我会为你这种冷血的家伙生气?你也未免太过自作多情,我已经不是你的使徒了,你说出什么样的话我都不会在意。”
还说没有生气,这个语气她简直再熟悉不过了好吗?
伊尔萨微微转动眼眸,伸手便向他的翅膀抓去:“既然你说你没有生气,那你就让我继续净化呀。”
“你松手……你别碰我!”
天使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浓绿的眼瞳里流露出惊恐与无助。
“康斯坦汀,你帮我按住他。”伊尔萨懒得和他哔哔了,直接对康斯坦汀下达命令。
“唉……好好好。”康斯坦汀不情不愿地走到一边,伸出双手将无力的天使牢牢地按在地上。
塞缪尔挣脱不开,试图挥动翅膀,然后康斯坦汀的手劲实在是太大了,他在人形巨龙的制压下,根本连一丝一毫都动弹不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塞缪尔紧紧盯着面色平静的少女,因为许久没有说话而微微沙哑的声音里有种压抑的屈辱与不甘。
伊尔萨将温暖的神力一点一点注入他的身体:“我说过,我只是想帮你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这种假惺惺的话我已经听够了!”
深渊的污秽之气与圣洁的神力在塞缪尔的体内拉锯抗衡,塞缪尔痛得脸上再次渗出细细的汗珠,“你明明知道净化帮不了我,却还要一次次的……”
他气喘吁吁,绿眸在肤色的衬托下越发浓郁深暗。
“吾神,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伊尔萨忽然愣住了。
那双漂亮剔透的眼眸里充斥着屈辱、挣扎、绝望……还有莫名的悲伤。
他觉得她是在折磨他,她在不断践踏他身为神使者的骄傲。
伊尔萨默默收回了手。
“好了,这一次的净化应该可以多支撑几天。”她低垂着头,不去看塞缪尔的眼睛,“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离开学院,和其他学生一起参加历练。你一直躲在这里也不好,这里没吃没喝又没有床,还是找个旅店住下来吧。”
“住旅店?”塞缪尔发出一声短促的讥笑。
“钱我会给你的,康斯坦汀最不缺的就是钱。”伊尔萨语气平静。
康斯坦汀:“???”
塞缪尔没答话,空气又陷入了令人难堪的死寂。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半晌,他忽然问。
康斯坦汀冷冷道:“狼心狗肺的东西……”
“康斯坦汀。”伊尔萨轻声制止了他,转而继续说道,“放不放过我,全看你自己的意愿。我只是想告诉你,别在这里空等。”
不要等她,不要期待她,不要信赖她。
而这都是他从前对神所做的。
神曾经教他学会不要失去希望,如今又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他想,希望是残忍而虚无的东西,而那远不及神的万分之一。
这一点,他明明早就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又会对她抱有希冀呢?
微风穿过茂密的草叶,将塞缪尔洁白如雪的羽毛吹得微微拂动。他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连呼吸都不存在了。
“塞缪尔,你听到了吗?”伊尔萨轻声问他。
“……你又要再一次抛下我。”塞缪尔宛如梦中呓语般,似是而非地呢喃了这么一句。
伊尔萨沉默了一瞬:“我没有。”
塞缪尔不再说话了。
伊尔萨抬眸看了他一眼,发现那双剔透如翡翠般的绿眸已经黯了下来。
*
伊尔萨和康斯坦汀回到了学院。
“塞缪尔已经疯了。”康斯坦汀唏嘘不已。
伊尔萨:“你才疯了。待会儿别忘了去取些金币给塞缪尔,我答应过他的。”
康斯坦汀挑起一边眉毛:“你不会以为他真的会用你给的金币吧?”
“不用也没关系,我只是以防万一。”伊尔萨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我会在历练前再试一次,这次一定要成功……”
康斯坦汀竖起耳朵,好奇地问:“试什么?”
“试试格伦那家伙有没有鬼。”伊尔萨从善如流。
“你刚才不是还在说塞缪尔吗?”康斯坦汀满脸费解,“怎么忽然跳到格伦身上了?”
“你别管,快去取金币,我去图书馆找土地神了。”
伊尔萨随便编了个借口把康斯坦汀打发走,紧接着她一个人便站在原地,让神力以她所在的地点为中心迅速向外扩散出去,不出一分钟,便探查到了格伦的所在地。
他就在图书馆,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伊尔萨立即前往图书馆。
此时正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很多没课的学生都会待在图书馆里静心学习。伊尔萨走了进去,根据神力之前的指引,很快便在一排书架的后面找到了格伦。
这家伙正捧着一本厚厚的法术书,看那一目十行的架势,很有可能是在记咒语。
原书设定里格伦的学习能力极强,这样一本厚厚的法术书,对别人来说可能要花费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才能学会,可对龙傲天而言,想要熟练掌握也就短短几天而已。
只是昨晚那个克制光系法术的攻击……以他现在的能力,能接触到那样深奥的法术吗?
伊尔萨故意放轻脚步,从格伦的背后慢慢靠近。聚精会神的格伦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接近,伊尔萨趁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伴随着俏皮的一声轻叫,“嘿!”
“!”格伦被吓得肩膀一抖,旋即掉过头来。
“呼……伊尔萨,是你呀。”他放松地舒展身体,压低了声音轻笑,“我还以为是妮娜那个小调皮鬼呢。”
伊尔萨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和动作,发现他并没有丝毫的警惕与惊慌。
假设昨夜的偷袭者是他,那他绝不至于在看到伊尔萨的时候连一点下意识的反应都没有。
难道说,他的演技真的精湛到这种程度?那有多少奥斯卡小金人也不够颁给他的。
伊尔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手背到身后,“抱歉呀,格伦,我只是凑巧看到你了,就想过来吓你一下。”
“没事。”格伦合上书,突然关切地看着伊尔萨,“对了,你昨晚是不是临时有什么事啊?我去了我们约定的那个地方,却没有看见你,我还以为是我自己记错了时间呢。”
他居然主动提起这件事。
伊尔萨认真看着格伦的一举一动,微微歪头:“我还想问你呢。格伦,我昨晚在那里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没有出现呢?”
格伦诧异道:“你在那里等我?什么时候?”
伊尔萨轻轻道:“你是在质疑我吗?”
“不是不是,我只是很奇怪!”格伦见伊尔萨似乎有些许不悦,连忙解释,“我昨晚真的在湖边等了你很久,我还去树林里找了一圈,可是什么都没找到,连只鸟都没有……”
伊尔萨忽然抬手示意他停下。
“你说……连只鸟都没有?”
格伦神情恳切:“是啊。我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你,我以为是我记错了时间,就回去了……”
伊尔萨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格伦,对不起,都怪我一开始没说清楚时间,我们两个估计真的是……错开了……”
她抱歉地眨了眨剔透的蓝眸,格伦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他又恢复了关切深情的表情。
“那我就不打扰你学习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我们等历练的时间再见!”
伊尔萨不给格伦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直接挥了挥手,飞快地转身离开。
“哎,伊……”格伦正欲与她单独相处,一眨眼,伊尔萨便消失在重重叠叠的书架中。
唉。他失落地叹了口气。
少男的心,久违地惆怅了起来。
*
伊尔萨飞也似的回到了宿舍。
如今莱斯特已经被安排进了男生宿舍,这宽敞的两人宿舍只剩下她一人居住,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不自在。
格伦说树林里连一只鸟都没有,可她明明记得,学院里的飞鸟是很多的。至于昨晚的树林里有没有鸟,她已经记不清了,但她不认为会安静到连鸟叫声都没有。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格伦在撒谎,刚才的试探,也很可能只是他们两个在互演罢了。
只是,如果偷袭者的确不是格伦呢?
那她就要考虑,是否还存在着另一个弑神者。
无论真相是哪一个,局面对她都很不利。
伊尔萨决定按兵不动,先继续观察下去。
她想完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然后便拿起藏在抽屉里的禁术秘卷,翻到了时间回溯那一页。
上次失败了,现在她要再试一次。
伊尔萨站在宿舍的空地处,让浅金色的神力充盈整个空间。柔和的光晕像流动的水一样环绕着她,她微阖双眸,口中缓缓吐出古老深涩的语言——
“时间之轮不可逆转,而我凌驾于上,穿梭其中。”
话音落下,一阵纯白的光芒突然在伊尔萨的眼前暴涨开来。
这刺目的光芒像一张深渊巨口,只是短短一瞬,便将伊尔萨的身影尽数覆盖。
听觉仿佛被剥夺,伊尔萨的眼前闪现出光怪陆离的色彩。这些绚丽的颜色如同玻璃般折射出无数的人像,不等伊尔萨定睛去看,玻璃便齐齐皲裂开来——
“天使大人!”
“天使大人,请救救我们……”
“神啊,请看看我们吧,我们真的快撑不住了……”
有此起彼伏的祈求声在伊尔萨的耳边响起,这些声音无比真切,仿佛祈求之人就在她的身边。
伊尔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群神情悲戚的村民之中。这些村民痛哭流涕,没有人对她的存在产生质疑,仿佛她原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村民们以朝拜的姿态跪在昏暗的夜色中,虔诚地对着漆黑的天空祈求。
哭声回荡在空旷的天地里。在声声泣血的祈祷中,夜空深处终于出现了一点晨曦般的微光。
伊尔萨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弯起唇角。
她想,这一次,她应该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