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横滨禁忌画家(2)

“这回抽中的人物是什么?”

【椎名真白, 出自《樱花庄的宠物女孩》,世界级的天才画家。】

“不错嘛,比第一个世界的艾莉欧有用多了。好, 之后要去的是哪个世界?”

不管是什么样的运动番,我都能够以这个身份搞得腥风血雨。

【异能力大乱斗的《文豪野犬》。】

“……”

【……】

“喂, 给我加个金手指,克苏鲁神话中的任何一本咒文书都行, 搞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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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名真白睁开双眼, 最先做的事情是翻下床去摸她的画具,却没有像是往常一样把它们摆设在房间里的某一个她觉得光线最恰当的角落,而是迟疑了一下,把画板蒙上了一层布半放在了靠近房间出口的地方。

津岛修治看着她做这一切, 嘴里面咬着早餐的起司面包,“要出去吗?”

真白点点头。

“你平常不是在家里画的吗?而且这一段你并不熟吧。”

真白停顿了一下, 显然这一点她是知道的,但是她还是很坚决的把那些画具往门口放,虽然是准备出去了。

“我…”她小声的说,“因为最近不想见到小津。”

突然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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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名真白提着大包小包来到离家最近的公园,她原本想走的更远一些的, 但是实在做不到了。

她到现在还不懂怎么坐公交车,身上总是不带现金,而的士又不接受刷卡服务, 一路走过来汗流浃背, 接受了很多人奇怪的眼光以及关心的询问‘请问需要帮助吗’, 真白依次拒绝, 尽量不跟他们视线接触, 也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碰到她的画具。

她来到公园, 与其说是放下,不如说是让带的东西挨个砸下来,最后一个砸到地上的是她小小的身体。

她跌坐在草地上,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身体的积蓄的所有疲惫都吐出来。

坐了差不多三秒钟,然后站起来把画架摆好。

“要开始工作了。”她对自己说,工作这个词是她从小津身上学到的,她觉得很适用于自己目前的状态。

以前自己画画没有什么打算,椎名真白对于金钱没有任何概念,就算对她说你的画能够被用一副几千万美元的价格卖出去,她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她画画是因为她只会这么一种生活方式。

但是现在不同了。

现在她一定得画出来。

她一定要把那幅未完的画画出来。这不仅仅是因为小津说只要画完了她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更加是因为…

“小津。”

她想到了昨天从画里面长出来的藤蔓和在她面前死去的三十七个人,用力的抿了抿嘴唇,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离的挺远的,从这里看不到她和津岛修治居住的那栋公寓楼。

这个距离的话应该就不会影响到了吧。真白想,拿出了调色盘开始,把已经准备好的颜料给涂上去。

要开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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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早上七点一直站到了晚上八点。

整整十三个小时,中途没有吃东西也没有上厕所,如果不是少女的胸脯时不时因为她呼吸的动作而起伏,手中的画笔更是一刻也没有停止动作,围观的人简直要以为她只是一个公园竖立在这里的人偶。

但是她依旧活着,并且始终不断地在作画。

这十三个小时对于椎名真白来说并不比一秒钟更漫长。

得到那本书之后,她作画的过程就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一副油画要画上好几个月甚至整整一年,如果说没有灵感的话可能一天也只能够在画布上面落下一笔,这一笔都说不定要删掉。

但是现在不同了。

得到那本书之后,不是她去追求着灵感,而是灵感在追寻着她。

她看到树叶的时候想到绿色。看到天空会想到向上流动的海洋,走路的时候随着石子在鞋底留下的触感,也会想联想到各种各样的意象。不同的事情激发起她不同的灵感,世界对她来说变得陌生了,每一个灵感都把她拖向不同的方向,几乎要把她五马分尸。

她想要画下来,想要画下来,想要画下来。画家的本能在对她尖叫,但是她能够同时画的只有一幅画,所以总是因为无法抒发的激情而流泪。

未来是无穷无尽的,她只有被自己的创作欲望拖着走的归宿。

以前椎名真白可以不眠不休地在画架前待上整整三天,但是现在进入了这种状态,历史上只有最有名的天才,那种能够在卢浮宫留下自己的名字的天才才会进入,而且也只是偶尔的灵光一闪而已,这对于真白来说却像是呼吸一样的随意,这对于她的身体自然不会是没有负担的。

她以前顶多就是晕倒,低血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医院里面睡上一天,然后又会因为年轻的活力重新回到画架前,在得到那本书并且来到横滨后,上一次连续工作两天的结果是她进了ICU。

如果不是吐到画布上面的血,真白当时真的还不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

小津那天之后对她进行了要求,“一天之内要画多久都可以,但是要保证八小时的睡眠,并且要好好的吃东西。”

他已经让真白养成了生物钟。

等到第十三个小时的末尾,晚上八点一到,她的眼睛眨了眨,先前的心无旁骛褪去,眼睛的颜色随着她转过头时落在上面的光影变化而变得浅了一些,变成了普通的红色,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她退后几步,端详着自己的画作,她先前落笔的时候没有一次这么做过,好像一切都已经在她的心中决定了,她的身体只不过是一个把心中的投影画出来的道具而已。

一天的作画没能在上面留下太多的痕迹,完成度还很低,其他人就算盯着看也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但和她心里预想的那幅图画一模一样。

但是还是不对。真白想。有哪里不对。

这样子的话,这幅画不管能够在世界上得到什么样的赞誉,对于她来说也只不过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失败品而已。

她叹了一口气。

来不及等颜料干了,她没有给画板盖上布料,因为它没有那么脆弱。

别说因为清晨空气湿度变化而受损了,就算把它丢到地上都会自动长出脚爬起来,真白想。

她把油画和所有的画具都留在这里,往公园出口的方向走,准备等到明天再开始新一轮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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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十三个小时的作画对于椎名真白当然不是没有影响的,这不是身体或者心灵上的疲惫这么简单的东西,问题是真白一点都不累,好像这十三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不仅仅没有让她的身体丧失任何的活力,反而把活力反哺给她了一样。

她弯腰放下画笔,站起身,和往常一样因为血液流动而感觉到轻微眩晕,但这次的眩晕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变好。而是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椎名真白眼前的世界逐渐失真,某些小点正在她眼中不断的扩大,就好像在远处树上的一片叶子正在不断的长大,长大,几乎要遮蔽住她的整个视野,而本来应该大的东西,比如说她旁边的公园长椅则不断的变小,变小,小的像是一块石子一样。

她被这一种忽大忽小的视野给弄迷糊了,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的,只是向着自己一开始看到的公园出口的方向在走。

她没有感觉到睡眠不足时的那种虚弱感,她很清醒,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她的确看不到路。

她行走时听到了很遥远的歌唱声,这歌唱声不属于任何一种人类已知的语言,如果说一个人浑身赤.裸涂上了祭神的油脂,在在大理石质的祭坛上面爬行,那么听起来一定就会是这种声音。

真白张开嘴想要发出声音,但是空气一经过她震颤着的声带就造成了一种难以抑制的瘙痒感,她的手用力捂住了肚子想要呕吐,用力到把小小的肚子挤压的有点变形。

她难受的蹲下去,把握不好平衡就直接变成了跪下,余光看到远处有一个人着急的向她跑来。

这个人之前她看到过,是一个中年男人(二十五岁以上的人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全部都是中年男人。)一整天都坐在那里看猫,他很努力的想要亲近它们,它们却并不想接近他。

锲而不舍到这种程度,应该是个好人吧。

他要帮助我吗?

他朝着真白走来,真白也抬起眼睛来看他,他的影像在她的视野里面扭曲的不比电视剧里面的怪物好多少,但是视线的确接触了。

他看到了她眼睛里面映着的东西。

有什么随着视线的接触,从椎名真白的身上流动到了男人体内。

男人的瞳孔猛然收缩!

“唰”一道银光闪过。

她感觉时间停止流动了。

“啊…啊啊。”

像是小孩子练习发声一样,从真白空中发出不成调的嘶哑声音,她的眼睛大睁着,来人斩出的剑光从她的面前渐渐消散了,只残留下她脸颊边深深的伤口。

那伤口再往下一点,就会落在她纤细漂亮的脖颈上,椎名真白的人头就会直接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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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名真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了不影响到小津她决定出来画画,离小津越远越好,她和往常一样专注的工作,结束后感觉到了异乎寻常的晕眩感,她倒在路上,有人过来救她。

应该是这么打算的吧…?那个人却在她的脸颊上面留下了深深的伤口,并且她到现在还没有从那种危险感中挣脱,觉得自己在那个人的面前随时都会被杀死。

福泽谕吉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和往常一样来到公园里面看猫,期间有些担心地守望着不远处连续作画许久的女孩子的身影。

晚上八点,那女孩终于决定离开了,也许是因为低血糖的关系她跪到了地上,他前去帮助她,但视线接触时,他从那个女孩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即便是已经经历过的现在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感受。

他条件反射的把手按在了自己的刀柄上。

即便反应过来后及时收住了攻势,也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伤口。

…伤口。

回忆中断,他睁大眼睛。之前因为过于攻击迅速而没有流血,但现在随着少女抬起头的动作,肌肉互相挤压,终于有红色的液体从伤口流下。

少女捂着脸,茫然的跪在地上仰视着他。

她的眼睛是美丽而毫无异常的真红色。

“非、非常抱歉!”福泽谕吉跪下去,贴着路灯的光查看她的伤势。

“无论什么样的责怪我都会接受,但现在请让我治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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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外表不同,他的动作出乎意料的轻柔。

真白的伤口被处理的很好。随着时间的流动,伤口处那种铁器的冰冷感逐渐转化为了锐利的疼痛感,并且随着每一次血液的流动都更加疼痛一分,但在他为她涂上了药膏之后变成了有点凉凉的感觉,起码不痛了。

她原本皱着的眉微微打开了一点。

这期间男人又对她说了很多次的抱歉,看来他的确不是那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刀剑相向的野蛮人,之前说的‘和外表不同’也不是说他的外表有多么的粗鲁,已经给他一个中年人的蔑称了,就不必要再给他加上一个浑身都是肌肉五大三粗的印象。

男人的面容非常英俊。那一些少女画家看到他应该可以激发灵感,但这种英俊中夹杂着一种锐气,真白看到他的时候会想到以前画日本主题的画作的时候的【武士】意象。

他身上穿着和服,跪在地上为她处理伤口,真白看着他的眼睛的。是浅淡的草绿色,垂下眸子时睫毛在上面投射阴影。有的时候转过头去查看伤口的时候月光照射在上面会让这种草绿色变得微微淡一点,他转回去的时候重新变深。

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流动的颜料一样。

椎名真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作为艺术家的敏感神经被触动了,她的指尖神经质地轻轻点着木质椅面,却没有摸索到应该在她手边的画笔。

福泽谕吉尽量细致的治疗,女孩有着几乎能够让时间停止流动的美貌,被伤到的又是脸这种地方,如果稍微处理不好一定会留下终身的遗憾。

这个时候却听见了少女的声音,很平静,像是轻轻按到小提琴时发出的弦音。

“是什么颜色的?”

“嗯?”

“如果一定要选一种颜色,你认为是什么颜色的?”

“白色。”他回答,尽管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他手下触摸的皮肤是白色的,接近透明。

“我认为是灰色,绿色,黑色。”

她的心跳快了一点。眼神涣散,注视着只存在于自己内心的草图。

福泽谕吉等着她说下去。

“人类能够理解的暂时是这三种,其他颜色我看到了。记住了。但形容不出来。就算它们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我也不一定能够辨认。”

“但是我要找到它。”

他把纱布轻轻贴在她的脸上,少女的说话的时候她的肌肤轻轻震颤着。

“只要找到那种颜色,我就可以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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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别福泽谕吉先生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临走时他对她再次道歉,并且给了她一个地址,承诺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去那里找他。

他算是欠下了自己一个人情吗?她想着从小津那里听来的说法,打开门。

家里面黑漆漆的,空无一人,充斥着寂寞的气息。

真白对于那种气息非常的敏感,她站在那里看着走廊的灯光投射到客厅里面,照亮了一个小角落,她临走时东倒西歪踢着的拖鞋被摆好了,但是小津的鞋子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看了几秒,关上门重新走下了楼梯。

椎名真白在便利店买了年轮蛋糕,她答应过小津要好好吃饭的。

最近她已经学会了不可以把东西在货柜那里吃掉,而是要放到收银台的姐姐面前用钱去交换才行。她站在公寓楼的阴影处把年轮蛋糕塞进肚子里面,这是她最喜欢吃的食物,虽然好吃,但是没有配水的话有一点干涩。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喝水了,她想,应该在那里买瓶牛奶的。但还是努力的把蛋糕给咽下去,蛋糕摩擦过喉咙的时候有点疼痛,她呼吸的时候闻到了鲜血的气息。

可能明天喉咙要发炎,真白眨眨眼睛,把眼瞳中已经积蓄的水雾给压下去。

吃完蛋糕后她把垃圾袋丢进垃圾桶,又站了一会,直到看到家的位置亮起了灯光,才重新的走回去。

真白打开门,好像她才刚刚回到家一样打了个招呼,而小津也和昨天一样从客厅中探起头来对她抱怨你怎么才回来,又给她吃雪糕,好像他一直在家中一样。

真白告诉他今天工作有一点不顺利,不过她已经知道自己所欠缺的是什么了,之后会努力把欠缺的那种东西找出来的。

她没有问小津消失的这些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因为她自己也有需要向他保密的东西。她的上一幅画不是让小津来销售,而是自己带出去卖掉,就是因为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画作。

在画出完成品之前她不会让小津看她的任何一个失败作,椎名真白一点都不想让小津变成和昨天死去的那三十七个人一模一样的东西。

但是想到刚刚自己看到的空无一人的黑暗,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谁用手用力攥住了一样,从中挤压出了血。

“小津。”她说。

已经是睡觉时间了,她像婴儿一样蜷缩在床上,轻轻的戳了戳旁边的被子。

“嗯…怎么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困倦。

“…没什么。晚安。”

小津撑着睡意抱了过来,她能够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所以闭上了眼睛,决定今天要做个好梦。

希望明天我回来的时候能够看见你,希望你不要让我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