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得了命, 片刻,回到了辕门外,对那雨中的女子说道:“陛下说了不见你, 你赶紧走吧。”
阿福不信,云郁怎么可能会不见她呢?
不知是雨太大了冻的, 还是他那句“不见”, 像根冰刃, 猛然刺中了她的心。
她感觉浑身温度骤低,四肢有点瑟瑟发抖了。
“你有没有告诉过陛下我的名字。”
她声音焦急,不甘心地道:“我叫韩福儿。你说我的名字, 陛下不会不见我的。”
“陛下说了不见,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士兵通报了一次,见她纠缠,也不耐烦, 喝道:“你速速离去。此处乃是军营重地,陛下在此, 闲杂人等不得擅入。看在韩将军的份上, 赶紧走吧。再不走,巡营的要来拿人了。”
阿福以为是皇后, 或是谁,不让她见云郁。她不敢跟士兵高声, 想了一下,赶紧手到怀中去摸索。她身上穿着蓑衣, 到处都是水, 湿淋淋摸了半天,把里面的衣服都打湿了,最后摸出一小块金子, 硬塞到那士兵的手里:“这位大哥,您就帮帮我,再替我向陛下传个话。我只想见陛下一面。您让我见陛下一面。”
那士兵见了钱,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拒绝,道:“你以为陛下是你想见就见的吗?陛下说了不见你,我也没有办法。”
阿福坚持不信:“你是亲眼见到陛下,是陛下亲口说的吗?”
士兵上下打量她。
这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眉眼长得挺清秀,虽然穿的这一身,被雨淋的落汤鸡似的。露在外面的脸蛋却有几分惹人爱的样子。不用想,这又是一桩桃花债。
“你来的不是时候。”
这士兵有些怜悯,看她毕竟是个女子,而今又一个人找来。
“眼下正在打仗。陛下正跟太原王齐心协力,共抗北海王。没空理会你。”
杨逸正要杨帐中去见云郁,经过辕门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韩福儿,他连忙走上去,撑伞给她挡着雨,惊道:“韩福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福扭头看到熟人,目光有些凄惶。她抿着嘴,泪珠子热滚滚的在眼睛里闪烁,她强忍着没让眼泪给掉下来。
“杨大人……”
杨逸看到了她的泪珠,顿时有些惶恐,忙道:“你要做什么?你不是回了并州?怎么又来安阳?”
阿福被这句话问到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来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她来做什么呢?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多余的人。她如芒在背,顿时浑身都不安起来。
她声音也低弱下去了:“我想见陛下。”
杨逸道:“你有什么事吗?”
杨逸刚才在远处,也听到那士兵说陛下不见她的话了,也不敢贸然答允。
阿福犹豫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她神情极认真,好像在拾取一件重要的珍宝。她身上别的地方都湿了,只有那帕子还是干干净净的。
“劳烦杨大人,替我将这个递给陛下。”
她郑重道:“这是我在并州的那几天自己亲手绣的,他看了,自然就明白了。”
杨逸接过手帕,道:“那你且在这里等一等,我这就去见陛下。”
杨逸将帕子收进袖中,随后进了云郁帐中。
云郁仍在听雨。
杨逸道:“陛下……臣刚刚……”
杨逸感觉他心情不太好,而今又是战事,又是国事。杨逸斟酌着要怎么开口。
云郁却好像早就猜到了一切似的:“她没有走,是吧?”
杨逸见他问起,便从袖中取出那块手帕,双手呈给他。
“这块手帕,韩福儿托臣带给陛下的。”
云郁侧过头,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盯着那块手帕,却并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他的眼神带着畏惧,简直瑟缩了一下,好像那块手帕是什么凶残可怕的东西,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他有些心虚,背上的肌肉紧绷了一下。
“这是什么?”
杨逸道:“韩福儿说是她在并州时绣的,陛下看了自然就明白。”
云郁瞥着那手帕,好像生怕用手一碰,就会沾染上什么邪祟。
“朕不看。你打开,看一看是什么。”
杨逸遵命,打开那手帕,只见上面用青色的丝线绣着莲子图。
莲子,怜子。
云郁对着那莲子图,痴怔了好半天,叹气道:“你将这块手帕还给她吧。”
杨逸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不忍心,道:“她等在外面,千里迢迢的来了。这么大雨,陛下见她一面又能如何呢?臣怕劝她回去,她不会听的。陛下还是见一见她吧。”
“朕不想见她。”
云郁语气淡淡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朕同她缘分已尽,对她已无任何情意。朕赏赐了她黄金百两,对她足够大方,告诉她,不要再来纠缠。”
始乱终弃,天下男子本性。他心里想。他感觉自己有些卑鄙。
但也没什么好懊恼的,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自始至终也不过是图肉.体的快乐而已。而今她已经不能给他带来快乐,他连看她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即使看到“怜子”,心里也是麻木冷漠的,激不起任何涟漪。
露水情缘罢了。
他连自己能不能做皇帝,甚至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
除了生死,他什么也不肯想。
杨逸明白了他的意思,将那块手帕带去,归还给韩福儿,并转述了他的话。他觉得这话有些太伤人,几乎不忍心告诉她,却又怕她不知情,陷的太深。
“天子终究和寻常人不同的。”
杨逸劝慰她:“你暂且留在安阳吧。等天晴了,我安排人,送你回并州。”
阿福不言不语,怔怔接过他还回来了手帕。
她想问:“杨大人,你知道莲子是什么意思吗?”莲子有子。她是想告诉他,他有孩子了。不论怎么艰难困顿,都要坚强,好好活下去,不要放弃,更不要觉得孤单寂寞。因为他有孩子了,他在世上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而今有了亲人,有了自己的骨肉。她特别想这样告诉他,她不敢明着说,害怕皇后会知道,害怕说出来,会给自己和孩子带来危险。所以她送给他这块手帕,希望他能明白。而今一切却都问不出口。
杨逸的话,冷漠刺耳地回荡在她的脑子里。
“朕同她缘分已尽,对她已无任何情意。”
“莫要再来纠缠。”
她感觉心口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刀,疼得呼吸都要接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