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门前乱成一片。
虽眼前只是一尊小型虎炮,威力不比大型将军炮,可炮就是炮,一发可比百箭齐出,叫人防不胜防。门前百人多有波及,呜呼哀哉声再次不绝于耳。
朱永宁面黑到不行,刚要再次下令强攻,哪知对方那炮又来了一发。
将军府门前反军躲避不及,伤上加伤,被轰得血肉模糊。
那嚎叫比刚刚又惨烈了几分。
后方那一众卫兵,瞧着那黑漆漆正冒黑烟的炮筒,生生停了步伐。
门那边的叫嚣实在猖狂,笑喝间,他们竟是再次把将军府大门给合了起来。
朱永宁好不容易才打开这门,哪里甘心。
“攻!给本王攻!”
门前伤员被拉开,第二次攻势又开始了。
只不过这一次,倒霉轮去攻门的反军明显手软脚颤了不少。明知门那边是火炮,还傻傻冲上去,不是蠢吗?
“火炮发射有周息,只要不停全线压上!马上就能拿下!快!上!”
门再次被撞开,毫不意外地,迎接他们的,又是火炮震耳的一轰。
就这样,门前又是倒了一片。
大门再次被将军府卫兵合上。
但被合上之前,却是有不少东西还飞射了出来,落在了好几人身上,开出了血红色的花。
这特么的,是……火器?
不少人都看清楚了,是火炮后方,还站了长长一溜儿京卫的人,一个个手里端着火铳!至于人数,至少有百人吧?
呸!
什么有周息!火炮有周息又如何?你知道,人家就不知?人家早就准备了火铳打辅助!特么的,人家端的用的都是火器,他们是有多蠢才会拿血肉之躯去和火器打?
大部分反军都萌生了退意。
就连朱永宁身边的卫长也在劝说他,以卵击石不可取,军心士气一旦坏了,便是为捡芝麻丢了西瓜云云。
朱永宁一张发黑的脸透着一丝红。嗯,红,恼羞成怒后气的!
他本以为这是一次轻而易举的攻占。他特意调来了九成兵力,除了是想最快速度拿下将军府,更为振奋军心,积累威望的目的,还是为了震慑,为了杀鸡儆猴,为了让整个京中都瞧好了,以他此刻京中势力,顺他者可以加官进爵,平步青云,逆他者,则将被他连根拔起!
可眼下这是什么?
两轮进攻,他全被对方打了脸。
大门后边传来了一阵阵笑声。
“朱永宁!来啊!咱们早就等着你带人来送死了。火药火炮火铳管够,你们大可以来试试,接下来还有什么!”
朱永宁的拳头被捏得咔咔作响。
憋屈!
然他还能如何?
再憋屈也只能吞回去!
卫长说的是。这帮兵是他最大的底气。此刻仗还没打就损失惨重,众人难免丧气。他若再执意让他们送死,不满情绪必定进一步蔓延。这不行!
而且既然虞荣安和老头们料定他会从攻门开始,那大门这处的防务肯定是最紧的。对方那猖狂口气,分明是激将法,明显巴不得他再次攻门。
送死?
他不能上当了!——朱永宁全然忘了,他刚刚下令攻门时,也是这样一模一样的想法。
朱永宁再改命令,放弃攻门,再次改而攻墙……
他哪里知道,大门后边将军府众人却是舒了口气。
就如攻城一样,其实城门一破,那是最糟糕之事。那将意味着,对方可以用最快速度全兵力突进。所以,这门怎么也得守住了。
然对方四万人,他们的兵力才对方十分之一。对方一人来撞一下门,也能将门给撞开。所以他们必须另辟蹊径。
吓唬!——他们的选择。
让对方自己退缩!
既然武库司都用上了,那自然有什么好东西都得弄来。
可惜,真正的好东西,在皇帝决定派虞博鸿全力救回太子时,全都带去了燕安。包括几批真正势大力沉的火炮。而京畿剩下的大型火炮几乎都在北营和各卫所,武库司留下的就这么一尊谁都看不上眼的小型虎炮。
这座虎炮铁爪限制后坐,射击时后坐不过五寸,能装铅弹百多个。相比能一口气装弹五百多个的大型将军炮确实不够看。但对于对方那些上下都几乎没上过战场,却还自以为是的怂包来说,绝对够用了。
所以虎炮一早就运了来。同时,一起被看中了送来的,还有一百二十支火铳。
这可是火器啊,再怎么也比刀箭好用。
只可惜,火炮的弹药有限,最多只够三发。而火铳看着不少,其实有近百支都是或报废或正在维修的。所以真正能用的火铳,其实也就只二十支。之所以全部拿来,就是为了唬人。
显然,在早先一轮爆炸过后,对方心态已经有些垮了。再接连被轰了三下,又被火铳扫了几下,果然全被唬住了。
于是,对方放弃了大门,再次回到了各处围墙来使劲。
……
另一边的宫中,一直推进都很顺利的刘统领在攻克慈宁宫的过程中有些头疼。
反军有了准备,汇集了他们所有人,团团护着之后,直接将一把钢刀挂在了病重的太后脖子上。
他们挟持了太后,慢慢走出了慈宁宫,并一步步将太后往宫外拖。
“放我们离开,否则你们全都是欺君之罪!”北营军已大量进入宫中并拿下保和殿,反军知道大势已去,此刻无力回天,不如保命为上。他们只想赶紧离开,搏一个生路!
刘统领郁闷了。
被挟持的是太后,他做什么都是错!
正是无可奈何时,太后却是微睁眼眸看向他,问到:“皇上,救出来了?”
刘统领应是。
“那就好。”太后眸色一下厉了起来。“刘统领,哀家旨意,杀了这帮狗贼!一个不留!必须杀干净咯!”
反军一下慌张,将太子脖子上的两把刀各自往里推了推。
“太后不怕死?”
可太后似乎并不在意。
“刘统领,还愣着做什么!”
“可……”
“哀家不能拖皇上后腿为反军所控,更不能……哀家已经服毒,哀家薨了与你无关,你且还有大功!记着哀家所言,杀光这帮人,一个不剩!”太后面色发白,摇摇欲坠,可这话还是斩钉截铁说了出来。
众人全都惊呆。
刘统领看着太后唇角渐渐溢出一丝血,心中了然。
太后固然不可能提前知晓会被挟持。
可她老人家所在,离前朝三大殿最近的慈宁宫,却一早就被强占下用来灭杀宫中侍卫和暗卫了。慈宁宫不但满是杀戮,还全是男子,说起来,大损于太后名节。
想来那时,太后便抱了死意吞了毒药。
此刻听闻皇上平安,她便再无眷恋。杀光这帮人,才保名节并报仇。
“臣谨遵懿旨!”
“动手吧!”
太后一大口鲜血吐出,反军知晓其并未做谎,穷途末路下,到底是拼杀到了一起。
太后被禁军护下。
两位嬷嬷要送她就医,可她却坚持要看禁军杀尽所有反军。
反军已是强弩之末,哪里拼得过人数还占优的禁军。战局一边倒。
两刻钟后,慈宁宫最后一个反军咽气,刘统领跪于太后跟前。
“臣,前来复命!”
太后靠在身边嬷嬷身上,看似站得挺拔,实则,刚刚才幽幽闭上了眸子。地上染了血,可以擦。但她的名声,绝不能有染……
太后薨……
日渐西斜,朱永宁开始生出焦躁来了。
他并没能打开局面。
此刻的他,已经下令,东南西北四方一起强攻将军府。
然而,他从没想到,对方会是如此之油滑难搞。
除了墙头抹油,还下作手段使个不停。
正南面,只要他们一个从墙上冒头,对方便是箭弩火铳齐发,还发发不落空。他们当然不知,将军府因为清楚火炮只是唬人的玩意儿,所以将他们最好的射手全都集中到了正门附近的南边……
如此,朱永宁下令,将大部分人手都调到了东西两边的小巷,企图从侧面打入。
然而,东西两边遭遇的状况差不多,都是好不容易有几个翻过墙去的,还来不及设好绳梯,便落入了全是利刃或对方埋伏好的陷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以巨大代价设好长梯。
本以为终可以大展拳脚,一众反军齐齐聚到巷子里,摩拳擦掌打算翻墙出击时,却怎么也想不到身后,隔壁人家的高墙上,突然人头攒动,一根根冷箭就这么从他们的后背或是头顶射了来。
他们哪知,京卫来了三分之一人手,一早就在将军府左右武将家中各安插了几百人,就等着他们翻墙时给予沉重一击。
再说最北边。
那是更狠!
本以为北路靠近内院,不好攻破,结果倒是比东西两门还要顺利。
几番努力后,他们终于成功架好了梯子。
就是没想到,在他们刚一开始往墙那边跳,却是地面突然就腾地一下,大火烧起来了。第一批几十人,就这么在大火里乱窜。随后成了将军府卫兵的活靶子。他们这才明白,为何北门外墙是最好攀爬的。
因为一道火墙,已经就这么旺气十足烧了起来。
他们哪里知晓,靠着北外墙的那一路,在被荣安一个发狠,舍弃掉了两排下人屋和一个小厨房后,早就被四处挪来的石块假山给隔开。这一长条范围,一早就被扔满了木条和炭块,淋透了油。
在反军刚爬上墙头,这边将军府就点好了火把,直接丢了进去。
用来隔绝的都是石,哪怕烧个两三天都烧不透。反军也没有水,这火轻易便熄灭不了。所以,这最北面的一长条火墙,连守卫的兵力都不用怎么安排,几乎可算是天然屏障了。
在这么有力无处使,四处都碰壁的状况下,朱永宁可不得憋出个内伤来?他始终没能打进将军府,可他的人却在不断地折损消耗中……
此时此刻,将军府内部倒是平静多了。
假山亭上,几个老头说说话,喝喝茶,一人一个千里眼,观察着四处状况。
荣安则已经安排人开始准备晚膳了。
府里人太多了。这么多人,都很辛苦,怎么也得让大伙儿都吃饱,尽量吃好。
将军府下人本就不多,所以一众女眷便也都出来帮起了忙。
先前就一直跟着荣安的朱宏文,竟也跟着她在厨房打转。
“我安排菱角带您去休息好吗?”
朱宏文摇头。
荣安知他是被吓到了,只得好声劝他休息:
“就去花厅旁边的客房,花厅里有很多人,很安全。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就能用晚膳了。”
朱宏文依旧摇头。
他甚至连隔壁茶房都不愿去,只一双眼这么巴巴盯着荣安,直接在大厨房门前,拖了个马扎坐了下来。
常茹菲给朱宏文拿了杯茶:“就让殿下留这儿吧。咱们这儿热闹。”常茹菲有几分理解这孩子的恐惧。想自己千里迢迢北上后,选择投靠的便是荣安,这孩子自然也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瞧荣安之前那运筹帷幄,此刻这成竹在胸的样子,可不是跟着她最有安全感?
这朱宏文是可怜的。没娘,也没爹在身边,经历这么多,此刻耳边围绕的还全是嘶喊惨叫声,能不生恐惧就怪了。
常茹菲又给朱宏文拿了碟点心来,便接过了荣安手上的活。
“你身子重,又累了一天,坐着歇会儿。”
荣安摸摸肚子,这孩子定跟她一样,是个强韧的。
“话说,长宁去哪儿了?”长宁和朱承熠一样,一向表露出的模样就是手头不宽裕。所以今日宴席,她并不在受邀名单。
可常茹菲从午后就没见到她。按理眼下这打打杀杀,不该少了长宁。常茹菲也是,若不是要对孩子负责,她身份还是庆南世子妃,不便现于众目睽睽,她绝对是要出去痛杀个数百反贼才过瘾的!
说到这个,荣安又是忍不住一叹。
“我回府后,她那个冲动性子,一听燕安军一半被围杀,一半被困孤城,二话不说就抹着眼泪翻身上马,拉都拉不住。她的马和马术都非泛泛,只几息的功夫她便跑了没影。当时我只得派了一队侍卫去追去护,也不知可追上了不曾……”
荣安只要一想到,此刻就算处理完了朱永宁和他的兵,京城外围也还有八万人马在围着就头疼。而朱永昊已经出京,所以无疑,反军有朱永昊带着,只怕还有一场更大的仗要大……
也是这时,宫中方向一信号突然空中炸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