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看着北边天空的一抹红,微微展露笑颜。
成了!
这信号表明,宫中已被完全拿下……
“咱们不用缩着打了。计划可以直接跳到下一阶段了。”荣安放下了手中活,若不出意外,今晚都不用留这些兵用晚饭了……
确实。
北营禁军已完全将宫中掌控。
由于京中反贼未被完全清理,为免再成人质,所以一众宾客尚不被允许出宫。但几道宫门已被全部拿下,宫中所有反军或被杀或被抓。
御医已经赶到保和殿,以最快速度帮着众人调理以尽快恢复体力,但却对皇帝状况一筹莫展。
驱蛊,他们真不会。
好在朱永泽的那条虫依附皇帝身上后,之前的蛊虫被压制,到目前为止,皇帝性命尚无忧。
皇帝在接受施针后,强打精神到干清宫下了一道圣旨。原来,他干清宫的龙椅自带机关。玉玺便是藏在了其中。可惜,今早朱永宁在这龙椅上都坐着喝了杯茶,也没发现龙椅的秘密。
圣旨被送了出去。
倒是与荣安忽悠朱永宁的那道几乎一样,以“宁王谋逆”的罪名,剥夺了宁王封号,并命禁军全力将反贼朱永宁捉拿,并将所有反军绞杀!
必须杀!而不是俘虏!
既为报仇,也是不得不!
皇帝只恨不得亲自拿了宝剑带兵出去杀个痛快!为他,为太后,为所有今日牺牲的勇士报仇。
另外,城外还有大量反贼,此刻手段硬一点,震慑大一些,城外反贼才会有所忌惮!
所以这些反贼,必须杀干净了!
两万禁军被分拨了一万,由于彤带队即刻前往将军府支援,剩下一万则驻守宫中。
司礼监内门被强行炸开了。
任石和元平怎么也没想到,炸开门的不是他们的人,而是禁军。
任石反应快,想要抓了顺公公要挟。
但禁军抢先一步,将他直接当场射杀。
顺公公被救了出来。
至于姝贵嫔,则被扣了。
此刻的她,可还没资格死!
她被带到皇帝跟前。
她没想到,皇帝竟然还能勉强坐着,不是应该剧痛难忍,满地打滚吗?
何其可笑。
两个时辰前还不可一世的姝贵嫔,就那么几乎趴在了地上,将脑袋一下下重重叩地,求皇帝饶命。
“解蛊!”皇帝只这个要求。
“可我不会……”
于是,姝贵嫔那细嫩的脖子被架上了刀。
“我……我真的不会。我先前做谎了。”她与朱永宁合作,一是威胁控制狗皇帝,二是帮他取狗皇帝性命。本就是孤注一掷的事,哪里想到还要救?而且蛊这玩意儿,哪是那么好摆弄的?
“我之前的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只能暂时压制,没法驱蛊。”她拿出了两个药包两个瓷瓶。“皇上先用着。我虽不会驱蛊但我可以立马书信一封到庆南,立马将能人请来。皇上且给我一些时间!”
这蛊之害,已经得了御医证实。
两蛊相残,单靠压制,能挺几日?此去庆南两千里地,一来一回,又得多久?皇帝的身子已经羸弱不堪一击,根本不可能再等上十天半个月。
禁军众人不是吃素的,将人直接拖去了一边处以刑罚。
半刻钟后,元平已是奄奄一息。
“杀了我吧。”
她却是笑了起来,毫不掩饰眼中恨意,再次回复了她先前的猖狂模样。
“皇上,您的命,已救不回来了!驱蛊不可能,也就是拖着而已。不过我一命换您一命,也算是值了!你毁了我的一辈子,我便取了你的余年。说起来,还是我赚了!”
元平哈哈笑着……
皇帝那无力却还透着一丝希望的双眸瞬间黯淡下去,再抬起眼时,他眼中已似淬了毒。
“谁说要你命了?传朕口谕:张氏贬为宫女……即日起,搬于冷宫做最低贱洒扫。”这个贱人,害了他的命,此刻想一死了之?太便宜她!她不甘寂寞,憎恨冷宫一般的生活,他就送她去冷宫。她想另攀高枝,他便让他成为这宫中最卑贱的女人。
“另,剥夺张洪芳将军衔,收回世袭荣宠。”她猖狂不可一世的所有底气都来自她爹,张家人倒行逆施走到今日,就是因她!她不是最恨人说她丢了张洪芳的脸吗?皇帝自然要把这一条落到实处。
“张家众人罪责,等候发落,待事了之后,依律再处。”
皇帝说着就动了气,而一激动,气血翻涌,感觉那蛊再次蠢蠢欲动,让他痛得冷汗横流。
这个贱人,竟让他堂堂天子,落到这般田地。
“给朕,先剁了她三根下蛊的手指!从今日起,每天都给朕片她一块肉,每日!”他要让她活着去感受,何为真正的凌迟。“但别让她死,让她清醒承受痛苦!”求死不得,才是真的煎熬。
“朕要她老死宫中!朕之后的皇帝,都不许动她不许饶她和杀她!将来即便大赦天下,也没她的份!”
元平将脑袋晃成了拨浪鼓,刚刚大笑的劲儿再次荡然无存,她趴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脑门磕破了一大片,却无人为她心存半点怜惜不忍。
对皇帝来说,元平拿走的是他最宝贵的性命,那是千万个元平都换不来的。而因为她的作为,他尚可算得上“英明”的这辈子,几乎以一个荒诞的结局收尾,皇帝自觉受不了。他的尊严完全受到了践踏!更不提元平的背叛,欺瞒,凌辱,还当众想给他戴绿帽,每一条都够她死十遍百遍了。
皇帝觉得,凌迟都太便宜了她!
而对其他人来说,也一样。
因为某些人的野心,今日宫中早已血流成河。若无荣安殷馨常老太太等人,今日这保和殿内众人更得被一网打尽,后果不堪设想。更别提因着这帮人而或将造成的生灵涂炭。这女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知廉耻,千刀万剐都是活该……
皇帝开始为身后事操心。
可,朱永兴不在。
朱宏文……年纪太小。在这种时候,上位只会引发更大的动乱。他该怎办?
他的其他儿子,十二皇子是皇后所出。十四十五他们,也都还不满八岁。
皇帝发现,他连继位诏书都没法发。
“太子,定要让他安全回京。”皇帝吃了元平的药,沉沉睡去。
刘统领应了声,心下却愁到不行。
京城被围,别说如何去燕安接应太子,就是如此走出京城,都是个大问题啊……
宫中方向突然升起的信号,身在将军府外的朱永宁自然也注意到了。
这不对吧?
这信号,明显不是他的人发出的。那么,难道宫中还有谁能发信?还有,刚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收到消息了。朱永昊他们被关城外也就罢了,可他的探子,怎么也没来汇报一下官兵的动向?
朱永宁心头有疑,立马调了一小队人手前去打探。
而他的注意力,却很快便被将军府状况再次吸引。
千里眼里,对方东墙附近分明就扛不住了。
“把前后门的人,全都调去东墙,全力进攻!快快快!”东墙的战斗一直惨烈。看着他的部下们逐渐垒高的尸体,他心头有痛。然而也多亏了这些尸体,反而让他的人在渐渐踩高。
朱永宁看见,他的人已有两小队成功放下了墙梯。必须趁着这个势头,一举攻破!
朱永宁的人手,全力往东墙支援。
将军府的大部分守卫,也在往东边集中。
东墙桃林,此刻桃花正开得灿烂。在这里迎接反军的,便是陶老布置,四处陷阱,处处冷箭,配以迷烟的五行阵。
反军初入其中,只能看见周围三丈,稀里糊涂,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自然只有沦为刀下魂的份。
“冲!往外冲!冲着一个方向不回头,只管冲出去!”朱永宁在高处看得着急,大声嘶吼着。“很快就出去了,都给本王从东墙上!”
胜利就在前方,朱永宁周身总算不那么冷了。
他的一部分人已经冲出了迷烟范围,终于今日第一次,和敌人正面交锋上了。
“快冲!”自己在人数方面有绝对优势。短兵相接,自己可不怕。
他嘴角刚要往上扬,却是手下一个领队匆匆赶来并口口声声:“不好了”。
朱永宁差点一脚踹上去。触霉头的东西!
“好好说话!”
“官兵……官兵正在过来!”
“过来就过来,有什么可着急的。”官兵到这会儿才到,确实已经晚了。
“属下刚到一街外,就瞧见了咱们的暗探强子正被官兵杀了个一刀对穿!强子临死前喊话说宫中已被北营禁军拿下!让殿下快跑!”
“什……什么?”朱永宁的脸顿时僵住。“你再说一遍!”
“宫中掌控权已被夺走,大量官兵正在过来。不排除北营禁军也在过来的可能。”
“你确定?”
“确定!属下派亮子带队往外冲了,可他们都没能回来复命。”应该是全军覆没了。
朱永宁彻底慌了。
“传令!传令!让咱们的人……赶快回来!”朱永宁到这一刻才发现,此刻他的人手,刚刚被他全都调到东墙对将军府发动猛攻去了。此刻他的一半兵力都已进入了将军府里边,还有一部分在攻墙,而在他身边守着的,只剩了三千余人!
他心头一下生出巨大恐惧,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他不想上当,但他一直在上当。那么,难道东墙的进展也是上当?他的人一直因为没法攻破而一筹莫展,突然的颇有成效是对方诱饵吗?就是为了将他的人全都引入将军府?
这样的想法让他害怕。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似乎是上当了!
他不想信邪。
可他在屋顶一直执行探查任务的暗卫来报:南边,至少有数万官兵正在过来。看他们衣着,应该是顺天府、京卫和兵马司的都有。其后,还有不少衣饰不一的侍卫,大概也有好几千……
朱永宁慌了。
一万多人从身后包抄过来,可他的身边只有三千人?太扯了!
而他的暗卫又报,其他三个方向也有步伐整齐的官兵正在逼近。
其实哪里需要来报,手握千里眼的朱永宁已经看见了。
西边约莫有两千人的官兵,此刻已经赶到西墙,和埋伏西边那户宅子的官兵汇合,正在对他留在西边巷子的手下进行围杀。
北边有约莫五千官兵也已赶到,正从将军府西北角的一扇门进入府中。特么的,那里的墙壁竟然开有门?
而放眼望去的将军府,此刻对方的所有兵力已不再藏匿,原来他们的兵力至少有四五千。加上此刻源源不断正在进入的府中的兵力,自己唯一的优势——人数,也没了。
可笑他一直以为,将军府满打满算的拼凑,最多也就几百人。
所以,果然还是上当!
朱永宁慌慌张张冲下了所在的茶楼。
他的口令也正以最快速度往下传,要求所有正在进入将军府的卫兵即刻停下进攻,回缩防守。已经进入将军府的也原路返回!
他跑到楼下,一时却又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
四面八方,都无处可逃,是不是?
他突然想起,城门已经落下。
他又想起来,宫中也被占下。
他进退之间,早已无处可去。
而他耳边,已经可闻整齐有力的脚步声正在步步逼近。
一瞬间,浓浓的虚无感已经上来。
喊打喊杀声已经传来。
他悲哀发现,他的三千人,被官兵的一万多人,给围了。
对方形成了包围圈,展开了厮杀。
说是厮杀,其实更像是屠杀。
他站在了最中间,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倒下。
虞荣安和老头们的声音再次传来,并不远,似乎就在大门后。所以他听来那么清晰。
他们说,故意将他引在了将军府,故意等到刚刚才暴露了漏洞让他的人打进府中,为的就是将他的人一切为二。让他墙里的人出不去,墙外的等着被杀。
他们取笑,说早就断定他不是对手。他们笑他,胃口太大,若集中兵力只占宫中,他们一定无计可施,可他过于自信,想要尽善尽美,反而给了他们逐个击破的机会。
此刻认输,便留他一条贱命……
他,还有希望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