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没注意到的事, 现在回忆起来，处处都是破绽。
比如一向跟外公亲近的青年，在看到对方豪饮姿态时骤然变化的脸色。
比如每次拿出瓶子来, 他都格外小心, 感觉像是在看自己的命根子。
比如最近一段时间, 他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 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再比如今天，他那么笃定自己压根不是回光返照的症状。
除非是天生的白眼狼, 不然没人会在那个时候做出那样的表现。
就算是白眼狼, 在有旁人的注视下，再怎么也要装装样子。
…………
许明光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 再怎么遮遮掩掩, 他浑身上下也都充满了破绽。
许良印以前只不过是没往这方面想，现在嘛……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 就算剩下的那个多么不可思议，也都是真相。
不过许良印好歹还记得自己现在是在医院，所以哪怕心中惊涛骇浪, 他最终还是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
心不在焉的同医生聊了几句, 成功的糊弄过去之后, 许良印在郑老不解的目光中，匆匆忙忙的把自己亲孙子拉到了一个角落里。
“这是唱哪出？”郑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隐约猜到了什么, 一旁的赵文浩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糟糕。
被猜到了。
希望死党那边不要掉链子才好。他心中这么祈祷着。
希望人没事。
*
“那酒……那酒有问题。”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许良印一开始还有些犹疑，到了后来，他直接就肯定了：“我说的对不对？”
原本许明光还在疯狂思考着该怎么蒙混过关，毕竟他是签过契约的人。
万一雪衣因为这个感觉到不满了怎么办？
那还不分分钟搞死他？
直到听到这话，许明光心头猛的一凉。
“看样子, 我猜对了。”两秒之内没听到反驳的声音，许良印越发的笃定。
大佬不愧是大佬，这反应能力，简直了。
许明光试图垂死挣扎：“我说不是，你信不？”
许良印摇头：“不信。”
许明光深恨自己演技太差，反应能力太弱，只一个照面就暴露了。
就在他满心懊恼的时候，许良印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心头惊骇，大脑翻腾，他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区区几瓶大米酒，怎么可能！！！”
知道再怎么样孙子也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许良印忍不住喃喃。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了。
“我这病可是末期……”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准确来说，没拿到这份检查结果之前，许明光内心还有一丝不确定。
那么现在，他已经彻底服气了。
“但是事实就摆在面前，我只能接受。”
就像是突然从科学向节目过渡到灵异片，许明光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没崩溃。
虽然未知让人恐惧，但是……
“往好处想，虽然这种事很难让人接受，但是我们现在好歹是占了便宜。”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许良印张了张嘴，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既然我可以，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别人也……”
老者的思想觉悟不是一般的高。
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让更多的人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这个时候，反而是许明光更为冷静：“你觉得，雪衣这幅低调的样子，像是救世主么？”
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
“再说了，就算她愿意，这样大的跨度，对人类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么？”
谁都想生活在一个没有贫穷没有疾病的国度里，但是这可能么？
攻破了癌症的难题以后，势必迎来寿命的飞跃。
到时候会不会因为资源问题引发战争这不好说，但是随之而来的社会问题是肯定的。
到时候死的人更多。
这就好比网上最近流传的那个故事——
两条铁轨，其中一条绑着一个人，另外一条绑着五个人，火车驶来，而控制器就在你手中。
只能救一方的话，究竟是舍少救多，还是反着来？
在都是普通人的前提下，一比五，似乎选五个比较划算，但实际上，手握控制器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同理，现在许良印和许明光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们是人不是神，根本无法做到两全其美。
无论是眼下还是将来，都不应该掌控在某个人的手中。
至于说两个都要？
你怕是在想屁吃。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许良印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倒不至于。”
许明光琢磨了一下：“以我这两次跟雪衣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只要不涉及她本人，其他时候她并不算严苛。”
“她貌似……只是不想自己平静的生活被打扰而已……”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那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去了！
许良印眼前一亮。
到时候好好同她商量商量，不就能……嘿嘿嘿……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未来，许良印一脸的憧憬。
许明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爷爷啊爷爷，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人设崩了啊喂！
他眼中带着那么一丝丝鄙夷。
“话说……”
良久之后，似乎是终于想到了自己可怜的大孙子，许良印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这两瓶酒，你总共给了她多少钱？”
他得好好算一下成本，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两万。”想想自己那张莫名消失的卡，许明光心痛不已。
“那还好…”
不，不对！
“这也太便宜了吧！”许良印眼前一亮。
“外加十五年苦力。”看了自己爷爷一眼，许明光语气幽幽。
许良印噎住：“……当我什么都没说。”
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许良□□下感动不已，但嘴巴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只能这么干巴巴的安慰。
“……”
呵呵。
*
许良印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了下来，只需要配合医生治疗就行了。
依照诺言，许明光这边刚一回来，那边就去找雪衣报到去了。
得知对方已经不顾当初的约定，彻底把自己卖了以后，雪衣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危险。
那一瞬间，许明光怀疑自己真的要死了。
头一次，他深刻的认识到，面前这个人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人畜无害。
可能是因为雪衣是背对着他，也可能是因为没有注意到雪衣眼神的变化，加上又不是针对自己，小娃娃坐在一边，倒是吃的很开心。
“你知道，言而无信的人在我这里是什么下场么？”
危险！
原来摊牌了以后她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简直猝不及防！
许明光深刻的怀疑前两次觉得她好说话是自己眼瞎。
也是，没暴露之前还装一装，暴露了以后管他三七二十一。
“你听我解释！”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强烈的求生欲瞬间上线。
爷爷啊爷爷，你可真给我出了道难题！
这真不是演习。
终于醒悟过来的许明光满头大汗，再没了一开始的轻松：“真不是我说出来的！是他自己猜到的！”
许明光冤枉的要死。
“你觉得，我会管你这些？”雪衣只看结局，不看过程。
无论是不是他的错，只要结果是这样，都是他的问题。
许明光被她的霸道震惊了。
“等等等等！”见雪衣抬起了手，许明光吓的半死。
“我还有用！你不能就这样！”
虽然不知道她会使出什么手段，但强烈的预感告诉许明光，那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我可以将功补过，真的！”
“你想啊，你一直这么下去，早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除非雪衣真的就安安心心当个普通菜农。
但是以她种地的水平，真的不会被饿死么……
还有就是，有这种本事的人，真的愿意累着自己么？
要知道，真实的农民可是非常非常辛苦的。
想过平静的生活并不意味着要去吃苦，毕竟又不是受虐狂。
“这个时候，你就需要一个顶包的人！”
“你负责生产，我负责帮你卖！销路什么的，我都帮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我在人前活跃，你隐于幕后，怎么样……？”
这样的话，有什么问题都是许明光扛着，但是好处嘛，却全落到了雪衣的口袋里。
而且多个知情者，雪衣就可以彻底放开了。
反正有人会帮着给出合理的解释。
别说什么做不到，既然他敢这么讲话，那就必须得想办法解决。
良久没人说话，就在许明光心急如焚，觉得自己今天可能要交代在这儿的时候，雪衣终于缓缓开口了。
“证明你的价值。”
短短几个字，让许明光看到了希望。
“没问题！”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凭着外公和爷爷的关系，人脉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三天时间不到，许明光就已经打点妥帖了。
得知许良印似乎有所好转了之后，但凡是知情者，全部都沸腾了。
这可是绝症，不可能的吧！
然而无论消息是真是假，就凭许良印在业界的地位，但凡是稍微亲近一点的，都要过来探望一下。
短短几天时间里，小小的山村差点被纷至沓来的大佬们给挤爆了。
各种公务用车，更是差点把人的眼睛给晃瞎。
从来没有见过这阵仗，粮食收的差不多，准备离开的夏志广整个人都傻了。
或许是下意识的举动，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随便找个人千度了一下。
再然后……
夏志广裂开了。
好、好特么华丽的介绍！
又是博士又是xx大学校长，要不就是xx研究院，以及xx奖项获得者，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名人。
这样的阵仗，直接把县长市长都给惊动了。
至于更高级别的，听说在路上，不知道真假。
一开始夏志广还没往雪衣身上联想，毕竟这些人都是冲着许良印来的。
直到许明光拿出了……一罐辣白菜。
“各位叔叔伯伯，爷爷奶奶，诸位远道而来，我也没什么招待的，就有一点小特产，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刻意模糊了雪衣的存在，许明光觉得自己似乎有当推销员的潜质。
“如果这东西合你们心意的话，这边有二维码，扫码就能支付。”
“前十位，一罐只要二百块钱，特别的划算！”
夏志广：“……”
艹！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赵文浩笑容渐渐消失。
等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如果他没想错的话……现在的雪衣，似乎跟自己是竞争对手吧！！！
毕竟都是卖东西的。
不好。
资敌了。
赵文浩风中凌乱。
另一边。
看着面前这只被散养的鸡，由于最近这几天人来人往的，它一个不留神就被谁的车给撞到了。
现在奄奄一息，眼见是活不成了。
到底是从搬出来就一直带着的，雪衣对它还算是有点感情。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鸡是所有鸡里最能下蛋的那只，家里的鸡蛋供应几乎全指望它就……
要是真这么死了，家里就没鸡蛋吃了……
思忖片刻，雪衣趁着小娃娃不注意，偷摸从混沌珠里摸了点东西出来。
一滴凤凰的血液。
不愧是混沌级别的宝物，自带保鲜功能。
那凤凰死了这么久，身上的血液似乎隐隐还在流动。
中指一弹，接着这滴血就这样进入到了奄奄一息的鸡的口中。
既然许明光都已经发话了，有什么问题他给解决。
那雪衣就没必要像之前似的，藏着掖着了。
稍微放开一点，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他也太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