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噜——呜噜——”
“哈——”
徐枝月握着小巧酒瓶的手垂下。
酸酸甜甜的梅子酒顺着喉咙一路流进胃里, 回酝出淡涩的酒香。
连晓淑送的这箱酒还挺好喝,就是味道不像酒,跟梅子汁似的。
“呜噜——”徐枝月仰头又灌了一口, 很快,空了一个瓶子。
她倚着墙坐在地板上, 腿边已经横着两个空酒瓶了。
上午和岑烨的见面,他抛出的交易条件非常诱人。
徐枝月很心动,也很纠结。
有其他行程在身的岑烨让徐枝月回去慢慢考虑, 最迟今晚十二点给他答复。
向岑格非的对手递消息,做二十来天的间.谍,就能换取往后的宽裕而自由的生活。
怎么看都是很划算的一笔交易。
可是……
徐枝月抬手捶了捶有些发沉的脑袋,里头像塞了麻似的一团糟乱。
可是……她真的要出卖岑格非吗?
如果岑烨这个小人, 因为她给的消息而得逞了, 他一定不会让岑格非好过。
如果岑烨没得逞,以岑格非的手段, 不止处理岑烨, 也……一定不会让她这个间.谍好过。
她究竟要怎么做啊?徐枝月烦躁地撬开第四个梅子酒的瓶盖, 这么俗套的商战剧情为什么会让她碰到?她现在本应该是个无关的路人啊!
“草……”徐枝月一口气喝完整瓶酒,丢掉瓶子,猛地站起来。
岑烨他算什么玩意儿?书里着墨没比她多几个字的人, 有可能斗得过原著中的终极反派吗?
打了个踉跄,徐枝月扶着墙站稳。
发烫的额头抵在手背上,她缓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
她要去……去把岑烨找他这事告诉岑反派, 对……她才不要掺合进他们这些人的斗争里面!
夜色已经深了,勇叔收拾完餐具早回家了。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徐枝月和岑格非两个人。
走廊墙壁上,悬着的极简式圆弧灯静谧地放出柔和的光。
砰砰砰——
自以为清醒的徐枝月, 用力地砸响二楼东侧尽头房间的门。
“开……开门!岑……”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醉眼朦胧的徐枝月没察觉,伸手去敲,惯性之下,整个人往前倾。
岑格非不避不让,任由她歪倒在自己身上。
嗅到一阵偏甜的,不算难闻也绝对称不上好闻的味道,他略蹙起眉,“喝酒了?”
“没……没有……”徐枝月软绵绵的手搭在他手臂上,勉强地直起身,“算什么……酒啊,充其量就……就是饮料。”
岑格非目光沉沉地落在她酡红的娇靥,“找我有什么事?”
“有事啊……当然有事啊,”徐枝月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今天那个岑烨……找我……”
岑格非淡绯的唇抿起,等徐枝月往下说。
事实上,在岑烨和她见面的第一时间,他便得到了消息。就连他们的谈话内容,他也掌握得一清二楚。
岑格非想听徐枝月在他面前怎么说。
“岑烨找我……要利……利诱我,”徐枝月眨了眨比平常更潋滟的杏眼,“他说……我当他的……间谍……他就给我钱……帮我得到自由……”
岑格非低头,语调沉缓,“你怎么回答?”
“我怎么回答……我啊……”有温热的鼻息拂在脸上,徐枝月觉得有些痒,抬手想挠,却被一只劲瘦的大手攥裹住。
“啊……”一股力道将徐枝月整个人抵在墙上,手折向上扣在头侧。
“嗯?”岑格非的拇指轻轻抚摸掌控着的柔滑手腕内侧,“怎么回答?”
窗外冬季的夜风凛冽呼啸。
卧室中,空气里的燥热分子成倍地裂变增加。
“我不……回答……没回答……”徐枝月感觉嘴唇有些干,下意识伸出软红的舌尖舔了下,“为什么要……要出卖你……我才不要……和他……和他交易呢。”
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答案。
岑格非扣住她手腕的掌心,泛出些微的麻楚,迅速蔓延至胸口。
他微微直起身子,舌头舔了下后牙,仿佛有点小时候吃了黏糖后牙齿发软的感觉,连带着四肢散了些力道。
不算缺失记忆的那两年,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完全地站在过他这边。
血液在四肢百骸沸腾,指尖在颤抖。
岑格非仰起头,望向没什么内容的天花板,勉力地将呼吸变回平缓。
觉察到手腕上的桎梏松了,徐枝月歪着头挣开,踉跄着要从男人和墙壁之间出来。
“啊……”再次被抓住,被更紧密地压住。
他的手指格外炙热,触在她的脸颊,烫得她一个哆嗦。
“你干……干嘛呀……”梅子酒的后劲实在大,徐枝月此时已经醉得厉害,嗓音和身子又软又绵。
像一汪咕哝咕哝冒泡的春水。
岑格非听到自己心脏急遽跳动的声音:
“吃掉她——吃掉——吃——”
她不清醒又怎么样?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趁人之危的事情,几年前不是也对她做过吗?
只不过那时只开了个头……但现在——
岑格非俯身,咬了一口她颈间的小红痣,不管不顾她的挣扎,坚定而强势地堵住她的喊呼。
舌尖尝到几丝甜酸的梅子味,像在啜一壶醉人的酒。
为什么要啃她?岑反派……为什么要啃她?
徐枝月晕乎乎地,只觉得又热又不舒服,哼唧着要推开他。
她这点力气和他的比,简直是蚍蜉撼树。
身上一凉,横倒在深灰的大床上时,徐枝月这个醉鬼的脑袋瓜还没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她好像……是来向他告发岑烨的计划吧……为什么他要用手……掐她的腰?
“啊!”突如其来的撕裂感,痛得徐枝月喊出声,迷蒙的眼睛瞬间涌出生理性的泪水。
“痛……你在……干什么……起开啊呜呜呜……”
目光触及她艳红的眼角,滚落的泪珠。
好一阵子没发作的心脏疼又汹涌袭来,岑格非的胸口仿佛被锤子砸了似的。
所以现在这怪毛病是变了,一看到她落泪就会疼么。
岑格非讥嘲地扯了下唇角,佩服自己在这进退两难的当口,还有心思推测总结。
“别哭了……”岑格非忍得下颌角都发疼,“我尽量轻一点。”
……
灰铅多日的天空难得放晴,剔透湛蓝,像稻榭湖清澈的水。
二十六层的落地窗,往外,可以俯瞰到花梨市商区晨景的一角。
天价的楼盘林立在周围,各色的车辆在规整的道路上逐渐汇成流。无形的金钱泡沫在各个角落翻滚,此起彼伏升空,像无穷无尽的欲.望。
“岑总,早上好。”助理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六家门店今年度的人力资源开发方案昨晚已经发到您的邮箱。”
“嗯。”岑格非支在木地板上的长腿一挪,带着身下的黑色软椅转了个方向。
“今天您的行程如下,十点钟有场中高层管理的周例会。”
“十一点半接见入住碧山森林路店的城京市书记。”
“下午三点赴光见市出席省商联组织的今益慈善拍卖会。”
“五点回花梨出席天湖店的月初工作计划大会。”
助理两手交叠在身前,“红达纸业的副行政总裁林亦荷约您今晚吃饭,岑总,您的答复是?”
“拒绝。”岑格非手指轻点,唤醒电脑显示屏。
“Bozuivel乳业的华北区执行董事赵笠军,十二月中旬至今,在等候您的空档期,您看今晚要不要和他……”
“不。”岑格非登录专用邮箱,打开收件处,“我今晚回家吃饭。”
助理有些意外,“好的。”以往每天参加各种饭局的岑总,最近回家吃饭的频率好像越来越高了?
他有点同情为求见岑总,苦等了大半个月的别家董事长赵笠军。
岑格非浏览着工作邮件,吩咐道:“九点让王昌巡检碧山店的各部门情况。”
“好的。”助理在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上记下。
查阅完两份汇报,岑格非抬眸瞥一眼仍在办公室里站着的助理,“还有什么事?”
“昨天小岑总(岑烨)找徐枝月小姐会面这事,”助理斟酌着开口,“您打算怎么处理?”
岑格非:“徐枝月不会和岑烨勾结。她昨晚把这事告诉我了。”
“那么……”助理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提建议,“岑总你要不要让徐枝月小姐佯装答应小岑总,然后配合你,将假的消息情报传给小岑总?”
岑格非“呵”了声,轻轻扯了下嘴巴,目光在助理的脸上一转,“电视剧和电影看多了?玩儿无间道?”
“抱歉……”助理明白了岑总的态度,带上要负责的文件告退。
岑格非漫不经心丢开鼠标,上半身向后仰靠。
其实昨天晚上在听到徐枝月向他坦白的某一瞬间,他动过让她将计就计,把他“加工”过的东西传递给岑烨的念头。
但吻上她的唇尝过她的滋味之后,他果断打消了。
他岑格非没必要让一个女人来搅合进他和岑烨的厮杀里。不,说厮杀简直是抬举岑烨了。
区区一个岑烨,还远不够格和他斗。
啧……也不知道她醒了没有。
岑格非捞起桌面的手机,扫了眼时间,九点五十六分。
思索了片刻,他给勇叔拨去电话。
***
笃笃。笃笃。
深灰大床上,雪肤黑发的女人皱了皱眉,卷着米色蚕丝被翻了个身。
笃笃。
“徐小姐……”
睡意被门外的响动驱走了一半,女人意识逐渐苏醒,浓翘的长睫扇动了几下,艰难地张开些眼缝。
“嗯……?”这不是她的床?
徐枝月打了个激灵,睁大眼,从身上的被子看到墙壁,到衣柜……这是岑反派的房间!
原谅徐枝月实在印象深刻。
上个月她试图逃走,被岑格非的人抓住绑起来,被丢到这个房间待过。
昨晚……昨晚她不是来找岑格非告发岑烨吗?后面发生了什么?怎么……在这里过了一夜?
徐枝月颤颤巍巍地掀开昂贵的被子,低头往下看——
“!!”
仿佛当头挨了狠狠的一棍,徐枝月大脑瞬间当机,差点儿昏过去。
为什么会这样?岑格非这个……这个混蛋啊啊啊!
为什么要对她做这种事?!
徐枝月纤瘦的手臂撑在床上,试图爬起来,浑身各个部位却像被拉扯拆开过似的,又酸又痛,动一下都难受。
他爸的!垃圾岑格非!
徐枝月捏着拳头,无比想马上冲到岑格非面前,将他大卸八块。
床头柜上有一整叠从内到外的衣服。
使不上力的徐枝月缓慢地下了床,恼火地往身上穿衣服。
“徐小姐?”伴随着敲门声,勇叔的声音从房间外传进来,“您起来了吗?”
草……连勇叔都知道了她在岑格非的房间这里。
徐枝月羞愤地捂了下脸,“……起了。”
“好的。”勇叔说,“我就是上来提醒一句,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您要记得吃。”
徐枝月:“……谢谢。”
还吃什么早饭,她现在只想回房间一个人待着……等等,她今天得上早班!现在多少点了?
徐枝月左看右看,没在这间房里找到显示时间的物品。
她不会迟到了吧?
徐枝月趿着不知道是谁的宽松的软毛拖鞋,撑着酸软的身子快步赶回房间。
很快找到书桌上的手机,她拿起来,摁亮屏幕。
十点十三分了!
迟到将近两个小时了啊!
千万不能被扣掉五十块钱……
徐枝月手忙脚乱地翻找通讯录,给花姐打电话。
店里有个规定,迟到了也要打电话向店长花姐说明情况。
嘟嘟——
“枝月啊,你男朋友不是说你身体不舒服,今天要请假吗?
“花姐对不……”
花店长的嘴皮子很快,徐枝月刚说了几个字,她已经说完了一句话。
她男朋友?身体不舒服?今天请假?
徐枝月消化了两秒。
难道是岑格非自作主张地帮她请了假?……还自称是她的男朋友?或者是说了什么话让花姐误以为他是她的男朋友?
“枝月?怎么没声了?喂?”
“啊……花姐,我不请假了,十一点过去上班。”
“哎你这姑娘,身体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嘛,我又不是那种压榨员工的人,又不扣工资。”花姐劈里啪啦地,“你这个月有两次请假的次数可以用啊。”
身体确实不怎么舒服的徐枝月:“我……好吧。”
不仅有因为挨那混蛋折腾导致的酸痛,她的头还昏疼得厉害,是昨晚喝多了酒造成的。
她就不应该碰酒,也不应该碰酒后去找岑格非那混蛋……
事情都发生了,再后悔能怎么办?就当作无知无觉地睡了个鸭子吧。
咕噜咕噜。空荡荡的肚子在叫。
徐枝月这才发现自己饿得厉害了。
简单地洗漱完,她扶着楼梯扶手挪下楼,来到餐厅吃不能称为“早饭”的早饭。
桌上有她喜欢吃的几样面点,还有一碗清淡的白粥,和一碗黄褐色的什么水。
徐枝月将那碗黄褐色的水挪到面前,凑近闻了闻,一股不算重的中药味。
放在餐桌上的肯定是给她喝的。
那么这是……
古早小说里好像经常有这种情节:男人和女人一夜鼓掌后,不想留下后代,第二天一早让女人喝下避孕汤。
徐枝月认为很有可能。
不说别的,岑格非这个混蛋心思深沉,身在豪门,肯定不会随便在别人身上留下什么把柄隐患。
这么想着,徐枝月很干脆地端起这碗汤咕噜咕噜喝下去。
正好,她也不想年纪轻轻稀里糊涂地“升级”当妈。
还别说,这避孕汤的味道清甜清甜的,丝毫没有中草药的那种味道,怪好喝的。
吃过早饭,徐枝月回到自己的房间,眼皮沉沉地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快三点。
徐枝月有过宿醉的经历。每一次至少都要头昏发痛到第二天晚上。
但这一次,她午睡醒来后,发现脑袋不昏不痛了,其他地方的不适也好转了很多,整个人恢复了八成九成的精气神。
没什么事可做,徐枝月在考虑要不要到麦优店里转转。
不成想,下到一楼,瞧见安安小萝莉在客厅玩拼图。
“安安,”徐枝月对待小朋友,态度还是能保持友好的,“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安安听到她的问话,先过来用肉乎乎的小手抓住她的食指,才慢吞吞地回答:“两点十七分到。”
觉察到小萝莉要拉着自己走,徐枝月眨了眨眼,“你要拉我去哪呀?陪你拼图呀?”
地毯上堆了小山似的拼图零片,徐枝月粗略目测了一下,好家伙,这至少得有三百块,小萝莉这么厉害的吗?
安安仰起苹果似的圆脸蛋,黑葡萄般的眼睛瞅着徐枝月,“姐姐,和我拼。”
“……行吧。”徐枝月顺着小萝莉揪着的力道,在茸软地毯上坐下。
“安安,把原图拿出来,我们对照着拼?”
“没有。”
“啊?没有原图?……这是项非常艰巨的任务啊。”
“我们,加油。”
“……行的吧。加油。”
徐枝月深吸了一口气,埋头和安安小萝莉研究拼图。
窗外的太阳以恒定的速度挪向西边。
时间在不知不觉地流走。
“岑总,”勇叔的问候声由远及近,“我帮您放外套。”
徐枝月条件反射地一抬眼,对上站在近前的岑格非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