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灼灼与卢玥裳并肩朝设宴的金鲤宫行去, 一路的石子甬道两旁摆设了许多盆栽花卉,全是刚从花房搬出来的新品种,可以说, 走了一路, 美美的花朵赏了一路。
林灼灼小手指头还拎着点点大的小竹篮,随着她的步伐, 小竹篮在空中一荡一荡的,像摇篮在轻晃。
闻着一路的花香, 小手指再感受着小竹篮的韵律, 林灼灼嘴角微微翘起, 说不出的好心情。
正在这时, 前方刮来一阵强风,林灼灼本能地半转过身子去避风, 然后,一不留神……
“哎呀,我的小竹篮!”林灼灼惊呼出声。
竟是强风抢走了她的小竹篮, 刮飞了,然后还“砰”的一声撞到了不远处的巨石上, 里头的小福娃跌了出来, 小福娃手里捧着的灯笼也甩到了别处。
这个变故, 惊得林灼灼变了脸色, 什么强风也好, 冷风也好, 统统都不顾了, 冒着大风就奔了过去,追着还在风里滚的福娃、竹篮和灯笼。
福娃、竹篮和灯笼,三样东西全被吹散了, 一次只能去追一样。
毫无疑问,林灼灼最爱那个福娃,一面是小四表哥,一面是小小的她。然后,丝毫不带犹豫地,追着福娃就去了。
“哎呀,狂风真的是太讨厌了!”
每次林灼灼快追到手了,福娃又被大风给吹滚了开去,林灼灼就扑了个空,还得继续前行。
如此反复两三次,福娃滚到了覆盖有积雪的草地上,林灼灼索性往前一扑,整个人横飞上前,总算将福娃给扑着了。
怕压坏了,忙跪坐在草地上,握住福娃仔细瞅瞅,看一路滚过来它磕坏了哪没有。
“幸好,幸好,路上积雪厚,没磕碰坏。”林灼灼前后左右哪哪都瞅了一遍,完好无缺的,没缺胳膊少腿,也没磕坏了脑袋和脸蛋,就是有点小脏。
忙要掏出帕子来揩干净。
“灼灼,咱俩先进去吧,外头风大。”
卢玥裳帮忙捡回了那个小竹篮,另有小太监拾了灯笼送过来,卢玥裳一把接过,拿着小竹篮和灯笼快步来到林灼灼身边,唤她道。
林灼灼抱着小福娃点点头,外头的风时有时无,一会儿弱,一会儿强的。眼下强风去了,看上去又恢复了平静,可谁知道会不会下一刻又来了呢。
风大,还冷,受罪不说,万一再将她的福娃刮跑了,刮坏了,都不知该找谁哭去。
“走吧。”林灼灼接过小竹篮,将小福娃和灯笼全塞了进去,再两手紧紧抱了竹篮在怀,护住了,然后与卢玥裳快步朝设宴的正殿奔去。
一路奔进了正殿,林灼灼才松了口气。
寻到自己的席位,林灼灼落座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掏出帕子来,将脏了的小福娃给拾掇干净。
先擦“小灼灼”的脸蛋,还是先擦“小四表哥”的脸蛋呢?
嗯,是个问题,林灼灼短短犹豫一下后,还是用帕子先揩了“小灼灼”的面颊。
没法子,她太爱臭美了,不仅本人要美美的,象征着她的“小灼灼”也得美美的。
容不得一丝脏。
尤其脸蛋脏污了,多丑啊?忍不了。
却不想,刚给“小灼灼”的脸蛋抹了一下,正殿门口就响起小太监尖锐的嗓音:“睿王驾到!”
林灼灼先没反应过来,实在是睿王这个称呼有那么点陌生,直到一道白色衣袍跨了进来,林灼灼才猛地想起,睿王不就是四表哥卢剑么?
蓦地手中动作一顿。
抬眸望向四表哥时,莫名的,林灼灼心里虚得不行。
卢剑还没跨进正殿,视线就已落在林灼灼身上了,见她低着脑袋在擦什么东西。跨进门槛后,见她抬头,四目相对时,察觉出小姑娘眸子里的心虚。
“死丫头,又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卢剑心内泛起疑云,然后沿着大殿中央的红地毯,径直行了过去。
呀,四表哥来了,越来越近了。
林灼灼心里头越来越虚,后来手里的帕子……不得已,拐了个方向,绕过“小灼灼”的脏脸蛋,搭到了“小四表哥”的面庞上。
微微低头,一下又一下擦起来。
于是乎,卢剑路过林灼灼身边时,见到的便是——林灼灼舍弃“自己”的脏脸蛋没擦,先将“小卢剑”的面颊擦得干干净净,亮起了光泽。
卢剑明亮的桃花眼里,不由得放出一丝欣慰的笑。
旋即,脚步不停地继续前行,嘴角微翘地去了自己席位。
林灼灼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恰好小男娃擦拭完毕,然后帕子一拐,又拐回到了“小灼灼”的脸蛋上去。
“咦,灼灼,你这帕子拐来拐去的,是做什么?你最先擦的不是小女娃么,怎的还没弄干净,就中途转到小男娃脸上去了?”
邻座的卢玥裳一直瞅着林灼灼呢,这波操作太奇怪了,卢玥裳想了好一阵,没弄明白,到底忍不住问出了声。
林灼灼:……
要不要这么拆台啊?
要命,斜对面的卢剑望过来了,林灼灼只觉得面皮火辣,内心好崩溃啊。
彼时,卢湛刚来到自己席位,正要落座呢,猛不丁听到了卢玥裳的话。聪明如他,一刹那就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有种自己才刚得意过,沾沾自喜过,就猛地被打脸的感觉。
卢剑一个猛地落座,然后飞速扫了林灼灼一眼。明明没说话,可他的目光仿佛会说话,字字句句在调侃:
“死丫头,你行啊。”
林灼灼那个心虚啊,脑袋低了又低,后来实在抵不住卢剑的目光了,干脆半转了身子,整个身子对着卢玥裳了。
“为什么帕子拐来拐去的呀?”卢玥裳见林灼灼没回答,又好奇地催问了一遍。
林灼灼:……
大郡主,能别再拆台了么?
实在没法子,林灼灼嘀咕似的回了句:“没什么,就是很随性的,想到哪,擦哪呗。”
“哦。原来没理由啊。”卢玥裳倒也没察觉林灼灼在撒谎,只当是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因着没什么事可做,无聊得很,干脆也掏出自己的帕子来,指着那个微微蹭脏了的灯笼道:“这个,我帮你。”
林灼灼点点头,忙空出一只手来,拿了灯笼递过去。
再重新擦拭“小灼灼”时,林灼灼余光留意到四表哥没再瞅自己了,转头去与身边的徐常笑说话了。林灼灼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才松完一口气,林灼灼蓦地咂摸出一点不对劲来,这个竹篮福娃是她从枝头摘下来的,又不是四表哥送给她的,她心虚个什么劲啊?
换言之,不是四表哥送的,那福娃的两张脸,一张神似“小灼灼”,一张神似“小四表哥”,四表哥压根就不知道啊!
既然如此,她爱先擦哪个,就先擦哪个,怕什么?心虚什么?
思及此,林灼灼蓦地胆子又大了起来,一屁股坐正了,再不用背对四表哥。
心虚模样一扫而光,林灼灼理直气壮起来,单手托起“小灼灼”,就认认真真擦了起来。
正与徐常笑说话的卢剑,余光再一瞅她,心内一怔,短短一瞬间发生了什么,这小丫头方才还一副心虚样呢,居然几个瞬间,就又挺起来了?
正在这时,正殿门口的太监高喊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卢剑只得收回余光,从席位上起身,与大殿里的所有文武百官一起面朝正殿口行跪礼,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彼时,林真真随众人一道,也跪在地上行礼。
太子殿下来了,林真真心头的忐忑不安不仅没消下去,反倒添了几分。
方才太子站在门槛外,林真真直直望了过去,她明明看到太子卢湛瞅到她了,可卢湛视线只微微一愣,便立马收了回去,再不肯看她。
这样的行为,搁在以前,是万万不可能的。
林真真还记得,就在十日前,大年初四的庆功宴上,太子卢湛一现身,捕捉到她的身影,视线就一直黏在她面庞上,恨不得与她的目光一直纠缠到永远,永不分开才好。
这才过去短短十日,就什么都变了,林真真心头说不出的恐慌。
更恐慌的还在后头,皇上道了“免礼”后,林真真随同众人起身、落座,然后眼睁睁瞅着酒过三巡,夜宴已经快过去四分之一了,而太子卢湛始终一眼都不瞥她,就像她压根不在宴会上似的。
完了,太子殿下已经跟她生分至此了。
林真真那颗忐忑的心呀,“咚咚咚”,像鼓一样,杂乱无序地敲了起来。
面对一桌子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林灼灼没动几筷子。大抵是不知道哪一款食物里喂了药,便随意上一盘菜,瞅着都像是下过药的。
催情药那种东西,能不吃,自然是不吃的好。
毕竟是药三分毒嘛,哪怕她怀里揣了解药,也打心底里不乐意吃催情药。
想起“催情”两个字,林灼灼心内就涌起一股子嫌弃感。脑海里也不住地翻腾上一世撞破的那一幕,男女交缠在一块的样子,实在太丑了。
正在这时,小宫女端上来一碟扒丝香蕉,笑道:“林三姑娘请慢用,这是今年御膳房大厨新推出的菜品,叫‘拔丝香蕉’,美味香甜,林三姑娘可以趁热品尝。”
“拔丝香蕉”?
大抵是方才脑海里还滚过一遭男女交缠的画面,林灼灼陡地拿起筷子,夹起一截香蕉时,见两块香蕉分离时,扯出数条长长的丝来,一副难分难舍的样子。
莫名的,看成了死死痴缠、舍不得分离的男女了。
于是,林灼灼猛地一下反胃,小手拿帕子捂住了嘴。
“林三姑娘,您怎么了?”唬了小宫女一跳。
林灼灼缓了缓,才从嘴上拿开手,小声道:“没事,就是看到这道拔丝香蕉,就想起浑身黏液的虫子了,觉得恶心。你还是撤下去吧。”
边说,边嫌弃地摆手。
小宫女:……
浑身粘液的虫子?
像吗?
小宫女很是一懵,哪里像啊?
但见林灼灼那样一副嫌弃的样子,小宫女也不敢坚持,忙端走碟子,将这道菜给撤了下去。
邻桌的卢玥裳正吃着“拔丝香蕉”呢,见林灼灼居然嫌弃,便替“拔丝香蕉”说情似的笑道:
“灼灼,这道菜很美味的,香甜可口,你不品尝一下就撤了,实在有点亏呢。”
林灼灼干笑两声,只得捂着胸口道:“玥裳姐姐,没法子,那道菜看上去很腻,本能的有些反胃,就有些吃不进。”
“原来是这样啊,那上来的好几道菜都有些腻,难怪见你都没怎么动筷子。”卢玥裳搁下筷子,朝林灼灼望了过来道。
林灼灼:……
怎么,连卢玥裳都察觉出她今儿有了异样,没怎么动筷子?
那朱皇后一行人岂非更加察觉有异了?
看来,那些菜肴,还是得多吃点啊,要不自己看上去太过怪异,无端打乱了朱皇后的既定计划,就不妙了。
正在这时,送菜的小宫女又端来了另外两道菜,清炒莴笋和野山菌炖乌鸡。
林灼灼想明白了,不能不吃,便只能扛着可能中药的可能,提起筷子去夹了几片莴笋来,朝卢玥裳笑道:“这个清淡,瞅着还有点胃口。”
说罢,微微低头,吃了一些。
心里祈祷,应该不会这么快就中药吧?
被“中药”的心思所干扰,好好的一盘清炒莴笋,硬是没吃出美味来,只觉味同嚼蜡,尤其往下咽时,心跳都加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