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 飘了一冬的大雪终于在这夜放了晴,溶溶月光洒落亭台楼阁,打在满是积雪的枝头, 泛出一片莹莹之光, 瞅上去说不出的美。
月光还透过窗户涌进了小姑娘的闺房,先是落在窗下的地上, 随后一寸寸爬到了里头的床帐边,床帐上栩栩如生的百蝶宛若飞在月色里, 飞出了白日不同的美来。
可惜了, 今夜的小姑娘注定没心情欣赏。
外头都敲响了三更的梆子, 枕头上趴着的小姑娘还在嘟嘴生闷气呢。
这小姑娘是谁啊?可不就是咱们的小傻鸟灼灼么。
她满心热情地帮四表哥挑选宅院, 从一堆空宅院里挑出两座来,最后定下隔壁的, 又亲手画了宅院设计图,忙忙碌碌好几日,都累得她肩胛酸疼了。结果人家四表哥压根就不稀罕, 三言两语就给否了,还明说那是罪臣遗留下来的府邸, 他瞧不上。
“瞧不上?呸, 说得好像我眼光有多差劲似的!”趴在枕头上, 林灼灼的小拳头还在生气地砸枕头, 时不时砸一下, 一整夜下来都不知砸了多少下。
约莫砸到两三百来下吧, 小手终于没劲了, 砸不动了,林灼灼才像个小乌龟似的,静静趴在那儿不动弹了。
但还睁着双眼, 不肯睡。
咳咳,也不是不肯睡,就是胸口闷闷的,睡不着。
直到困倦得实在不行了,上下眼皮打架了,林灼灼小姑娘才终于趴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她入睡时,都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反正晚得不行了。次日自然又睡到了日上三竿,错过了早饭,太阳都高高照在屋顶正上方了,才起的床。
起床了,林灼灼坐在床沿上,还是满脸的闷闷不乐。
“姑娘,方才郡主派人来问了三趟,一个劲在问姑娘醒了没,也不知是不是有事,奴婢问传话的嬷嬷吧,嬷嬷又不肯透露。”
碧岚都不知道是第几次挑开门帘查看姑娘醒了没,好在这次没白来,见姑娘已经醒了坐在床沿了,碧岚忙快步来到床边,小声道。
林灼灼听了,也提不起丝毫好奇心,只木木地点点头。
然后按部就班梳洗、换衣、梳头发。
今儿,林灼灼闷闷不乐,显然没有什么心情精细地梳妆打扮,只让小丫鬟梳了个最最简单的双丫髻,连发带都不缠一条,就顶着毫无头饰的乌发去了上房。
“怎么这么多积雪啊,也不扫扫,走路都费劲。”前往上房的路上,林灼灼看哪都不顺眼,叽咕道。
身后跟着的碧岚:……
姑娘,不是地上积雪没扫啊,而是扫开的道路您不走,偏要拐到这还没来得及扫的路上走,能怨谁呢?
碧岚都不知道自家姑娘是怎么了,明明从矮树林那里穿过去,能最快抵达世子爷院里。可姑娘偏不走,硬要绕远路,挑了这条婆子们还没来得及清扫的红梅林里的小道走。
咳咳,这也不是林灼灼古怪,实在是十日前,四表哥还与她在矮树林里嬉闹过,不仅追追打打,还一把将她给弄地上躺着了,她还在那给四表哥揉过下巴。
两人那样亲密的互动,还仿佛发生在昨天似的,林灼灼岂能不记得?
自然记得!
正因为记得,所以说不清道不明的,林灼灼今日就不乐意从那条道走,宁愿绕远路,多费一些时间都行。
总之吧,昨夜被四表哥给气着了,经过一夜的沉淀,林灼灼心头的气非但没消下去,反倒越发烈了起来。所以,不仅四表哥逗过她的矮树林,她不要去走,甚至还要丢掉一切跟四表哥有关的东西。
“回去后,就将做成标本的红梅枝子丢掉!丢出府去!”迈进爹娘院门时,林灼灼还鼓着腮帮子,气鼓鼓道。
却不想,这般想着的林灼灼,人还走在院子里的石子甬道上呢,耳朵就跟幻听似的,好像听到了四表哥的声音。似乎要求证什么似的,林灼灼立马快走几步,迈上台阶就朝堂屋门口走去。
刚来到堂屋门前,果真见堂屋客座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正笑着与她爹娘说话呢。那白衣男子,可不正是昨夜才惹了她的混蛋四表哥。
大约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卢剑笑着反过头来,朝门口的林灼灼望过来。
林灼灼心里一哼,迅速避开四表哥视线,不愿与他目光相接。然后木着脸跨进堂屋门槛,直接冲主位上的爹娘道:“爹娘,我肚子饿了,要赶紧吃饭。”
说罢,也不等爹娘回应,径自转个方向去了西侧间,没向已是睿王的四表哥行礼不说,连一个招呼都没打,一个眼神都没瞟他。
卢剑:……
这小傻鸟,气性还挺大。
萧盈盈和林镇山则面面相觑,完全没看明白女儿这是怎么了,昨儿黄昏来用饭时,女儿还满嘴里都是“四表哥”“四表哥”的呢,还热忱地要给四表哥推荐什么府邸,怎的才过去一夜,女儿态度就来了个十八变?
莫非昨夜女儿做了梦,梦里四表哥招惹到她了,她将梦境当了真,一醒来就向四表哥耍脾气?
萧盈盈除了想到这个可能外,再想不到别的地方去。
林镇山也是一脑子迷糊,完全没猜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夫妻俩正迷糊时,唯一明白的卢剑则起身朝他俩拱手,笑道:“姑父、姑母,侄儿也跟表妹一样,一上午没进食,肚子饿了。便不陪姑父、姑母聊了,先与表妹一块吃饭去了。”
萧盈盈:……
林镇山:……
他俩也还没用饭呢,被卢剑这般一说,都有些不好意思跟过去吃了。
于是,萧盈盈笑了笑,点头道:“行,睿王殿下去吧。我和你姑父早饭吃得晚,还不饿,要过一阵子才吃呢。”
卢剑得了准话,立马朝萧盈盈感激地一笑,然后大步朝摆了饭的西侧间行去。
卢剑一走,林镇山立马委屈似的瞅向媳妇,大手还抚了抚自己肚子。
媳妇儿确实早饭吃得晚,可他吃得早啊,天不亮就吃完了,眼下都太阳当头照了,他能不饿?
萧盈盈一见臭男人又摆出了一副委屈喊饿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马从小几的盘子上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掰开一小瓣,喂到臭男人嘴里。
林镇山见了,立马乐滋滋地张开嘴,吃了。吃完一瓣,还不够,抓住媳妇拿着大块山药糕的手,就着媳妇的手,就一口一口啃起了糕点。
好几次,吃到了媳妇手指头,惹得萧盈盈抿嘴偷笑好几次。
见媳妇笑了,林镇山索性多吃一会媳妇的手指头。
说实话,常年在外行军打仗的军人,怕什么饿啊?伏在野地里,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有时一连饿上一天一夜不进食,也得扛着。
换言之,只是晚吃一点中饭,对林镇山来说根本不算事,眼下不过是故意摆出一副可怜样,哄得娇妻喂他几口,然后再借机多与娇妻来几次甜蜜互动罢了。
浪漫这东西么,不是只有婚前才需要,婚后也需要的。如此才能一辈子浪漫呢。
娶她的那一天,林镇山就发过誓,要一辈子给她浪漫,带给她一生的幸福快乐。
话说,林灼灼走进西侧间,一屁股落座,拿起筷子就要吃饭,筷子都探到米饭碗里了,蓦地想起爹娘还在堂屋里呢。
当女儿的,不等爹娘一块吃,委实有些不大说得过去。
于是,林灼灼又默默搁下筷子,坐在那儿静等,等着爹娘丢下外头的“客”,进来用饭。
岂料,等着等着,爹娘没进来,反倒是一道白色衣袍从门帘那进来了,朝她道:“你爹娘还不饿,让我先陪你用饭。”
林灼灼:……
她爹娘还不饿,让臭表哥单独陪她吃饭?
不可置信地看向卢剑身后,果真没人。
又瞅了好一会,还是没瞅到爹娘进来的身影。
“怎么会呢?我爹爹每天天还不亮就吃完早饭了,怎么会还不饿?”林灼灼疑惑地嘀咕。
卢剑假装也不明白,来到林灼灼身边,抬手拍了她脑顶一下,调侃笑道:“兴许是你实在起得太晚太晚了,你爹爹等不及,就先吃了糕点什么的,这才肚子不饿吧。”
拍完她脑顶,卢剑大手就搁在那,丝毫没有往回收的意思。
林灼灼:……
她胸口的闷气还没消呢,谁允许臭表哥胡乱摸她脑顶了?
“走开!”林灼灼一巴掌打掉卢剑的手。
却不想,明明从头顶打下来了,卢剑又厚皮脸地将大手重新放上她脑顶。
林灼灼:……
毫不客气地,再次一巴掌打掉头上的臭手。
却不想,那只臭手居然厚皮脸地,再次回到了她头上。
“你有完没完?”林灼灼忍不住抬头瞪向卢剑。
“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就为了一个王府选址,值得吗?”卢剑摸着她脑顶,落坐在邻座,柔声赔罪道,“好表妹别生气了,我确实没看上隔壁那座宅子。罪臣居住过的地方,心里头膈应得很。再说了,那宅子里还不知发生过多少罪恶的事呢,真心不愿意去住。”
林灼灼:……
听着好像也有两分道理。
卢剑大手从她脑袋滑落,来到她肩头,重重握了一把,嘴唇贴上她耳朵,悄声道:
“你也别生气了,不就是我没打算住在离你最近的宅院么,这实在不算个事。日后我日日派遣马车过来,接你去我的王府玩,不就解决了?距离远近,实在不是个事。”
林灼灼:……
这话听着有两分道理,可怎么总感觉哪儿不对劲似的,怪怪的。
忽地,林灼灼琢磨出来哪儿不对劲了,立马反驳道:“我生气,才不是因为你不住在距离我近的地方,而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她自己也一时半刻说不上来。
然后就见卢剑嘴唇从她耳边离开,手掌也从她肩头撤离,一屁股坐回了他自己椅子里,道:
“哦,不是因为我不肯住你最近的地方啊?那四表哥我当真是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我住远了,才生的闷气呢。既然不是,那你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了,我随便住哪,对你来说不都一样么?”
林灼灼:……
这话,她竟一时接不上来。
然后,卢剑就拿了一双筷子塞她手里,然后笑着催促道:“好了,别磨蹭了,肚子饿了,就赶紧吃饭吧。吃完饭,我带你一道多走访几座宅院,你帮我掌掌眼,看哪座宅子好,我就定下哪座宅子当睿王府,好不好?”
换句话说,他的睿王府在哪,由她来挑,由她来定。只是不要隔壁那座而已。
莫名的,林灼灼听了这话,心头的郁闷之气散去泰半。也不再耍气了,飞快握紧筷子扒拉起米饭,吃了起来。
见她小脸上的郁闷之气退去了,眼角眉梢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欣慰似的情绪,卢剑立马趁她低头吃饭时,偷偷抿嘴笑了。
笑过后,卢剑又夹了一些菜堆在她碗里,督促她多吃点:“下午要跑好几座宅院,耗体力,你不多吃点,一下子就饿了。”
这话听着很有道理,于是平日饭量不大的林灼灼,这顿中饭下来,多吃了平日一倍的菜。
几乎卢剑给她夹什么菜,她就乖乖的吃什么菜。
不过也有她实在不喜欢的,譬如带了点点怪味的猪脚,便摇头不肯吃:“我不要,四表哥你吃吧。”
说罢,筷子一夹,就去了卢剑碗里。
卢剑:……
要是徐常笑在,便会知道,他家剑哥所有肉都吃,就是不吃猪脚。
可眼下,怎么办,是心爱的姑娘头一回夹到他碗里的菜,具有里程碑利益呢。
吃,还是,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