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帝一大清早就起床走了, 南宫湘一个人在飞霞宫甚是无聊,熬啊熬,好不容易从清晨熬到了上午巳时。
南宫湘抚摸着自己亲手所作的画, 手指尖触摸着上头的少年郎, 喃喃自语道:“贤哥哥,不知道你看到这幅画时, 会勾起怎样的回忆,又会是怎样的神情?”
反正她昨儿个, 走进桃林忆起初遇那段美好时, 情不自禁眉眼染笑了。
似乎迫不及待想看到崇德帝的反应, 南宫湘最后一遍抚摸过少年时的崇德帝, 便轻轻将画给卷了起来,然后系上一根喜庆的红丝带, 打上飘逸的蝴蝶结。
似乎为了应景画卷上的她,南宫湘特意挑了一身红色绣百蝶的裙子,蒙上红色面纱, 然后双手抱着画,脚步轻盈地出了飞霞宫, 直奔崇德帝所在的崇政殿。
一刻钟后, 南宫湘抵达崇政殿后门, 身后的宫女要上前叩门, 被南宫湘抬手制止了。今日是崇德帝的生辰, 眼下叩的又是崇德帝的宫殿门, 说不清道不明的, 南宫湘就想亲力亲为。
很快,后门开了,开门的小宫女一见到湘贵妃, 立马笑着往里面请:“贵妃娘娘来了,皇上都盼了好几次了,一直催问奴婢,娘娘的生辰贺礼到了没。”
南宫湘听了这话,心头晓得崇德帝还记得她昨夜的话,一直在等着她来呢。
思及此,南宫湘本就轻盈的脚步,越发轻快起来,一身红裙行走在后院的花丛里,似红蝴蝶翩跹,给美美的春景增添了一抹最为靓丽的色彩。
半刻钟后,南宫湘在宫女的引路下,抱着画卷朝崇德帝寝宫行去。
“贵妃娘娘来了,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大宫女紫鸢立在寝殿门口,亲自接待湘贵妃。远远望了一眼,紫鸢便意外的发现今日的湘贵妃心情很好,眉眼间难得藏了几分笑意。
南宫湘认得紫鸢是崇德帝身边的大宫女,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跨入寝殿门,一眼便见到寝殿朝北的桌案上堆放着如山的生辰贺礼。
这些贺礼没及时收入库房,而是堆成高山摆放在这,很显然,崇德帝是记得她昨夜说过的游戏呢。
思及此,南宫湘弯唇一笑,快步朝如山的贺礼行去。
“贵妃娘娘,您的贺礼交给奴婢吧,奴婢好生给您收着。”紫鸢并不知晓湘贵妃和崇德帝之间的游戏约定,只知道崇德帝素来宝贝湘贵妃的东西,这份生辰贺礼更是。是以,紫鸢想将这份贺礼另外搁放。
南宫湘听了,只摇摇头,也不解释,径直走到堆积如山的贺礼前,将自己的画塞了进去。
然后,拍拍手,后退几步,凝视着已经藏好的画卷轻笑。
“好了,你去前殿请皇上过来吧。”南宫湘笑了一会,便朝紫鸢交代道。
紫鸢去了后,南宫湘脚步轻移,想藏身一旁的金色落地帷幔后,等会儿好瞧瞧她的贤哥哥要花费多久,才能从一大堆贺礼里,准确无误地挑选出她的来。
却不想,刚要拐到帷幔后去站好,目光忽地对上了墙上那幅画,一个小女娃和小男娃骑在竹竿上绕着青梅跑,双双仰面大笑的样子分外可爱。
“青梅竹马,好美的感情。”南宫湘不由得神往了起来,她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法与她的贤哥哥青梅竹马、一块长大。
她很羡慕。
思及青梅竹马,南宫湘心头再次浮现“萧盈盈”三个字,蓦地心口一阵酸意。在她作为圣女苦苦清修的那些年,萧盈盈却一直陪伴在贤哥哥身边,听闻,他俩曾经好到形影不离,还夜里一张床榻上入睡过。
正泛着酸意时,南宫湘突然惊觉墙上画里的小男娃……眼角眉梢有些像崇德帝。
心头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南宫湘顿了顿,随后快步冲出帐幔,来到墙下,仔细凝视那幅画。然后惊觉,不止小男娃有些像崇德帝,那个小女娃的五官还有些神似萧盈盈。
同时,还看到了画卷右上角的“青梅竹马”和左下角的“绝美兄妹情”。
南宫湘呆了呆,随后唤了个宫女上来问:“这幅画可是萧盈盈赠送的生辰贺礼?”
宫女实话实说:“回禀贵妃娘娘,不是的,这是宝扇郡主的女儿赠送的贺礼。”
宝扇郡主的女儿?
不就是萧盈盈的女儿!
南宫湘忽地眼眶氤氲了泪意,咬着下唇死死凝视着寝殿墙上的“青梅竹马”图,心头蓦地觉得讽刺。
最为讽刺的是,画上的小“盈盈”也是一身红裙,而她南宫湘不仅此刻身着红裙,当年从马上坠落时穿的也是一身红。
“若我当年穿的不是红裙,你是不是就……不英雄救美了?”南宫湘蓦地明白过来什么,难怪当年初遇时,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会奋不顾身飞扑在她这个陌生女子身下。
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什么英雄救美?压根就是你魂牵梦萦,一时恍惚,误以为是你的好表妹坠落了!
而她呢?每每回忆这一出英雄救美,还心头泛出甜意?眼角眉梢均是笑?
一阵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南宫湘冲回贺礼堆,拿出自己的画卷,转身就快步朝寝殿门口奔了出去。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寝殿内伺候的宫女追出来时,只见湘贵妃一身红似箭离去,飞快掠过后花园,从后门蹿出去了。
宫女完全懵了,都不知道湘贵妃这是怎么了,慌忙去前殿找领头大宫女紫鸢。
南宫湘逃离崇政殿后,没回飞霞宫,一路朝东奔了过去,一刻钟后,抵达了一片湖。
“傻子,傻子,你就是个傻子!”
低喊了一阵后,南宫湘将手里的画卷狠狠抛到了湖面上,一双泪眼望着画卷被湖水打湿,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沉入了湖底。
南宫湘抱着双膝蹲下,在湖岸上压抑地哭。
南宫湘正在哭时,林灼灼却好心情地在御花园里赏花,身边围着一堆贵女,一大堆人热热闹闹地闲聊。
“听说了吗,这个月底,北漠大汗要带着太子殿下和小公主,来咱们大武国呢!”一个贵女刚摘了一枝桃花,忽地想起这茬,忍不住朝众姐妹说道。
林灼灼一听,蓦地皱眉,他可没忘记,上一世就是这个北漠的小公主挑拨离间,才让娘亲情绪激动到马背上狂奔,结果下坡时马前蹄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娘亲不慎从马背坠落,太阳穴磕在尖尖的石子上,不幸早逝。
想起上一世娘亲鲜血染红石子的画面,林灼灼蓦地眼眶涌了泪,一颗心揪起来的疼。
“呀,灼灼,你这是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呢?”
林灼灼面对询问,一个字都不能说。只能深呼吸,又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可是,越想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脑海里娘亲死亡的画面就越清晰,这让林灼灼眼眶里的泪水越涌越多。
最后,林灼灼实在没法子了,只能一边用帕子抹泪,一边忙向诸位姐妹扯了个谎,道:“我一开始饿,就偷偷吃了点香辣肠,好像是手指头没清理干净,不慎弄到眼睛了,辣得好疼啊。”
诸位姐妹一听,也都没起疑,纷纷道:“天呐,那你快去清洗一下。”说罢,众人纷纷去喊御花园里的宫女。
于是,在众姐妹的热情下,林灼灼很快捂着眼睛,跟随小宫女走开了。
御花园里有专门供茶水的凉亭,小宫女带着林灼灼飞快进了一个凉亭,拿着茶盏盛满白开水,伺候林灼灼清洗双眼。
“我自己来。”林灼灼接过宫女浸湿的帕子,擦起了双眼。也不知是湿帕子管了用,还是怎的,脑海里娘亲死亡的画面逐渐模糊了,然后林灼灼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汹涌而出的眼泪也渐渐止住了。
正在林灼灼双眼舒服些时,忽地那头传来一声:“灼灼。”
林灼灼透过凉亭护栏望过去,只见是四表哥来了,莫名的林灼灼心头生出一股依赖感,小跑着就下了凉亭,直直朝四表哥奔去。
“四表哥。”还相距几步,林灼灼就唤上了,带着一股哽咽。
“你怎么了?”卢剑快步上前,一把抱住林灼灼往一旁的树丛里带,然后低声问道。一听下人禀报,说是林灼灼双眼不适,卢剑恰好在附近,就跑来找她了。
“眼睛不舒服。”面对卢剑,林灼灼也不敢说实话,只能再次利用香辣肠撒了一次慌。但神奇的事,一被四表哥抱在怀里,她双眼的不适立马止了。
林灼灼忍不住想起去年来,每次她靠近朱皇后和太子就胃里犯恶心,然后靠近四表哥和湘贵妃就会身体变舒服。
莫非眼下的舒服,也是因为靠近四表哥的缘故吗?
这些奇妙的事儿,林灼灼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了,只任由四表哥抱着她,然后她额头靠在四表哥肩膀那。
忽地,林灼灼又想起北漠小公主了,忍不住抬眸问道:“四表哥,这个月底北漠大汗要来吗?还带着太子殿下和小公主?”
她记得,上一世北漠大汗一行人不是今年初来的,而是再往后一年。说真心话,她希望消息有误,不乐意提前一年遇上那群王八蛋,害死她娘亲的王八蛋。
可事与愿违,只听卢剑低头道:“是的,这个月底抵达,刚刚父皇接到北漠国的国书。”
林灼灼听到这样肯定的话,心头那股难受劲差点又犯了,好在还被四表哥抱着,所以那股恶心劲没来。
“对了,等会生辰宴开席时,我母妃会出席。”卢剑突然想起这茬,便额头抵着林灼灼额头,低声道。
额头抵着额头,这样亲密的姿势,林灼灼已经够不好意思了,突然听到他母妃会出席,蓦地腾起一股“丑媳妇要见公婆”之感,臊了起来。
但林灼灼嘴硬,垂下眼帘道:“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好似与她无关似的。
卢剑笑着离了她额头,然后用大手拍了她脑门一下,笑道:“没要做什么,就是突然想起这茬,就想跟你分享一下。”
林灼灼不作声了,只后退一步转过身去,默默凝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微微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
正在这时,远处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卢剑一见这情形便知有事发生,拍了拍林灼灼肩头:“我去去就来。”大有一副要她等自己之意。
林灼灼点了点头。
却不想,卢剑到一边去,听了那个小太监的一番耳语后,都来不及跟林灼灼道别,就飞快跑走了。
林灼灼望见了,呆了呆,倒是没责怪四表哥言而无信,心头晓得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