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帝安抚好萧盈盈, 从萧盈盈养病的厢房跨出门,面上残留的笑意立马散去,似泄洪般顷刻间退得一干二净。
好好的生辰, 却过成了灾难日。
崇德帝心头说不出的闷, 这便是帝王的日子,每一日的生活都充满了尔虞我诈, 一个触不及防,身边的人就疯的疯, 中毒的中毒, 死亡的死亡, 各种大戏齐上阵。
心累。
不是一般的累。
“人人都羡慕皇室生活, 泼天的富贵,殊不知里头藏有多少腌臜。”出了设宴的金鲤宫, 崇德帝行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遥望漫天晚霞,原本红彤彤的晚霞, 瑰丽又壮观,落在此时的崇德帝眼中, 却丝毫美都欣赏不来, 只觉像污血一样刺目、扎心。
福公公跟在崇德帝身后, 眼睁睁瞧着崇德帝满脸的愁绪, 心头是说不出的心疼啊。再没人比福公公更知道, 皇上有多厌恶这种尔虞我诈的日子, 能过上一日清静日子都得叩谢菩萨, 感激他们保佑了。
唉。
福公公正替崇德帝叹着气时,行走在前头的崇德帝忽地止步,丢出一句话来:“老福子, 你觉得大皇子性格怎样?”
福公公听了,先是一懵,有些没明白过来崇德帝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实话实说:“内心不够阳光。”
这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若要福公公直言,那可就是内心阴暗,总是以小人之心揣踱君子之腹的那种人。
福公公打心底里瞧不上大皇子那样的。
崇德帝听了,起先没说话,又往前踱步良久,才道:“原来,你也感觉到了。”
大皇子内心里的阴暗,崇德帝早在他孩童时期便发现了,也曾试图开导过他。可惜,那股阴暗就像是地里的杂草一般除不尽,还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变本加厉了。
崇德帝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道:“老福子,明日早朝后,你替朕去大皇子府走一遭,探望一下大皇子妃,她本来就身子骨不好,经过今日的惊吓,怕是越发不适了。开春了,郊外风光很美,让大皇子放下手头的事,这几个月多陪大皇子妃出去踏青、散心,指不定她身子骨都能好一些。小两口成亲也五载了,连个孩子都没有,也该上上心了。”
福公公听了这话,先是一怔,随后明白过来,皇上这是……想让野心勃勃的大皇子,也如二皇子一般,尽量放下朝堂之事,当个闲散皇子?
如今卢湛已被废黜,余下的三个皇子中,二皇子寄情于山水,无心于朝堂,是个不折不扣的闲散皇子。睿王卢剑是没得说的,能力强,性子也阳光,还是湘贵妃之子,看来崇德帝内心已经属意四皇子为下一任储君了。
所以,崇德帝主动给卢剑铺路,要让心存野心的大皇子边缘化,提前收起那份不该有的妄想。
这样也好,免得日后大皇子弥足深陷,非要与卢剑干上,兄弟相残,最后落得个悲惨结局。与其那样,大皇子还不如早早退下来,当个闲散皇子,轻松自在的好。
思及此,福公公连忙笑着应道:“奴才遵旨,明儿个就去大皇子府跑一趟。”
交代完这些,崇德帝内心已是想好,明日早朝时,将大皇子从繁忙的工部,调去轻松闲散的礼部。
想清楚日后对大皇子的规划后,崇德帝不知不觉已经行至崇政殿,迈入寝宫,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堆如山的生辰贺礼。
看到那堆贺礼,崇德帝脑海里立马浮现,林灼灼赠送的“青梅竹马”图。
莫名的,正一脑子烦闷的崇德帝,一想起画卷上“小崇德帝”和“小盈盈”骑着竹马、仰头欢笑的样子,脑子里的烦闷就一点点散去了。
“还是儿童时期好啊,无忧无虑的,随时都可以仰头大笑。”崇德帝无比怀念曾经无忧无虑的时光,怀念着,怀念着,就又忍不住对福公公道,“老福子,去,将那幅画再拿出来。”
福公公:……
不是吧?
再拿出来?
皇上,您不怕湘贵妃……再跟您赌气吃醋?
崇德帝似乎看懂了福公公的眼神,想起湘贵妃来,心下一个咯噔。顿了顿,大抵是太怀念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了,真的无关情爱,小小一番纠结后,崇德帝还是坚持道:“老福子,去拿。”
爱情固然重要,他的儿童时光也重要啊。尤其时时刻刻都陷在尔虞我诈的今天,就越发怀念曾经那些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儿童时期了。
简直就是治愈。
大不了不再悬挂起来,偷偷摸摸放在寝殿一个角落,时不时偷偷瞅一眼,治愈一下心头的烦闷,不被湘儿逮住就好。
福公公:……
皇帝当成崇德帝这样,看幅画都如此小心翼翼,也是够爱湘贵妃的了。
半刻钟后,那幅才被藏在库房不久的“青梅竹马”图,几经波折,又回到了崇德帝手中。彼时,崇德帝正坐在龙床边沿,顺手就将画卷展开来、铺在龙床上。
却不想,才刚铺开,寝殿门口突然传来:“奴婢给湘贵妃娘娘请安!”
崇德帝听到“湘贵妃”三个字,先是喜上眉梢,双眼带笑地望向寝殿门口。紧接着想起什么来,慌得那个手忙脚乱啊,将画卷飞快卷起,就要塞去床底下。
可还没来得及塞去床底下,就见寝殿门口闪进一身红,崇德帝一慌,干脆一把掀起锦被将画卷给盖在下头。
“贤哥哥,你在做什么?”南宫湘小步走上前来。
“哦,没……没什么。”彼时,崇德帝是背对南宫湘的。
崇德帝面对女人何曾撒过谎,就这样简单的谎言都是破天荒头一遭,是以,不大会,也不大自然,声音小得可怜不说,面上还掠过一层明显的尴尬。
福公公:……
皇上耶,您也太不会撒谎掩饰了!
也是,作为皇上,从来都是别的妃子哄着崇德帝,哪里轮到过崇德帝如此小心翼翼地“骗”妃子了?在正直、从不撒谎骗人的崇德帝这儿,绝对是头一次啊。
是以,不熟练,笨拙,当真怪不得他。
只见崇德帝背对南宫湘,深呼吸两下,明显先平复了一下自己内心的心虚,然后才转过身来,朝南宫湘张开双臂笑迎上去:“湘儿,你来了!”
南宫湘一袭大红遍地金的宫裙,遮着红色嵌着金线的面纱,像一片大红花瓣,被崇德帝一把揽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
南宫湘什么也没说,只在投入崇德帝怀抱时,视线轻轻落在了鼓起一条的锦被上。
“朕刚处理完宫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正胸口闷呢,你就来了,真好。一见到你,朕胸口的闷气都散没了。”崇德帝见南宫湘没再继续问个不休,便以为那关过了,立马整个不自在的身体都舒泰起来,搂着南宫湘满脸轻松的笑。
结果……
南宫湘在崇德帝怀里扭了一下,就囔着“我一路走来有些累,不想站着,要坐”,然后拉着崇德帝就要往床沿上坐去。
福公公:……
完了,怕是等会湘贵妃又要作了。
心虚的崇德帝赶忙想拦住,可阻拦的话还未出口呢,南宫湘已经一屁股坐到床沿上了,还紧挨着那条鼓起而坐。
“湘儿,你累了,朕给你捏捏肩膀。”心虚的崇德帝生怕南宫湘掀开锦被去瞧,忙想转移她视线,大手抚上她双肩,就揉捏了起来。
却不想,刚捏了一下,南宫湘的小白手就一把拍在了锦被的鼓起处,边拍边直接问上了:“贤哥哥,人家都说金屋藏娇,你这锦被里藏的是什么呀?小小的一条,莫非是懂得缩骨功的小美人?”
崇德帝:……
捏肩的手都一顿。
没有对女人撒谎经验的崇德帝,一下子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了,顿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凑出一句:“湘儿,哪来的小美人啊。除了你,别的女人落在朕眼中,都……丑得很,没一个能称得上美的。”
“这是实话实说,还是故意说甜言蜜语哄我呢?”南宫湘小手依旧拍打着那鼓起处,说这话时才停了。
崇德帝赶忙哄道:“自然是实话实说,这世上的女子就你美,别人在朕眼底都丑。”
“哦?那萧盈盈在你眼里,也很丑?”南宫湘反头,对上崇德帝双眸。
福公公:……
完了,崇德帝又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这典型的没有哄女人经验啊。
这女人醋起来,当真是心眼比针尖小,时时刻刻想着将前任白月光踩下去啊。
福公公偷偷朝崇德帝望去,只见崇德帝喉结咕噜一下,他还能怎么办,坑是自己挖的,厚着脸皮也得往下跳啊。
好在,崇德帝正不知所措时,忽地也不知脑海里闪过了什么机灵的念头,双眼一亮,迎着南宫湘揶揄的目光,给出了答案:
“表妹她……没你好看。”
这哪里是答案,根本就是甜言蜜语嘛。
人家问的是萧盈盈是不是也丑,他却回答了盈盈没湘儿美。
这样的回答倒不算说谎,十几年前,她俩谁更美,崇德帝不一定说得上来,就算心里有答案,也不敢评说。如今,一个白月光变成亲情了,另一个白月光还是心头挚爱,就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该是南宫湘更美一些。
果然,南宫湘听了这样的回答,眸子里瞬间染了笑。
崇德帝长长舒了口气。
却不想,这口气崇德帝还是舒早了。只见他一口气还未舒完呢,就见南宫湘忽地回过身去,手臂一掀,就将被子给扬了开去。然后……里头的画卷赤.裸裸地露了出来。
崇德帝:……
还未舒完的那口气,顿时僵在了鼻腔里。
一旁的福公公,闭着眼偏过头去,完了,湘贵妃又该新一轮的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