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摄政王府举办海棠宴, 欢庆二郡主归家,大皇子卢珏是肯定不会缺席的。欢欢喜喜携带傅柔嘉,小两口一块赴宴, 没多久傅柔嘉惦念摄政王府后院的湖上风光, 说那里常常有大鸟掠过湖面,画面美极了, 她想去看。

卢珏讨好似的陪她前往。

夫妻俩沿着柳条飘飞的湖畔,一边慢慢踱步, 一边欣赏波光粼粼的湖面, 还有那时不时斜着翅膀擦过湖面的鸟儿们。

忽然, 傅柔嘉有些内急, 便红着脸让卢珏等她一小会,她在摄政王府丫鬟的引领下, 去了不远处的净房。

卢珏有一阵子没看到傅柔嘉面含羞怯的模样了,再次见到,不禁有些看痴了。

久久立在湖边, 目送她背影离去。

原来,自打“假二郡主”事件暴露后, 哪怕卢珏最后依了傅柔嘉没杀人灭口, 只是将“假二郡主”囚禁去偏远的庄子, 但傅柔嘉依旧对他态度起了微妙的变化, 谈不上冷淡, 但红脸害羞却再也没出现过。还有很多次, 卢珏见她倚在窗口发呆, 目光恍惚。

是以,今儿个再次瞧见傅柔嘉对他露出脸红、羞涩的模样,卢珏视若珍宝, 久久伫立在湖畔,目送她背影隐去林间深处。

正在这时,湖畔那头一道粉色裙子闯入余光,卢珏本能地眺望过去,却见一个妙龄少女脚步匆匆而来,那少女竟是……府上的二郡主。

而二郡主遥远的身后,还有一个男人快步追上来,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闻名天下、炙手可热的……苏炎。

苏炎?

一个念头迅速在卢珏脑海里闪过,咯噔一下,似乎是为了得到进一步的验证,卢珏火速隐去一旁的花树丛里,透过层层叠叠的枝蔓缝隙,偷偷观察着一切。

然后就远远地望见苏炎堵住二郡主去路,二郡主一头撞入苏炎怀里,末了,苏炎还姿势暧昧地揽住二郡主小蛮腰,两人身子紧紧贴在一块,低声交流着什么。

隔得太远听不清,但卢珏看得很清楚,二郡主非但没挣扎、没拒绝苏炎的搂抱,还仰起小脸一副委屈的小模样凝视苏炎,像对恋人般彼此对望。

偷窥到这里,卢珏心口似塞进一块巨大的石头,顿时又憋又闷,手指都弯曲成了拳,死死握着。

咦,奇怪了,二郡主和苏炎好上了,关他卢珏什么事?至于反应这般大,似正主抓奸成双似的难以接受?

呃,论私人感情,卢珏对二郡主的个人情感归属是无所谓的,她要与哪个男人好,要嫁给哪个男人,卢珏毫不在意。但是,二郡主的婚姻可是牵扯到党派间的政治利益的。要知道,苏炎如今可是睿王卢剑一党的,倘若迎娶了二郡主,保不齐就将摄政王也给拉到卢剑一党去了。

这是卢珏忍受不了的!

何况,如今摄政王对他的态度,已经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本就令卢珏心内涌起强烈的不安,若二郡主再嫁给苏炎,他简直要抓狂。

于是,当苏炎一把拽住月灵,带去隐秘的花树丛里时,卢珏脑海里大约是联想到偷吃禁果的画面,再也忍受不了,索性暴露自己,径直朝苏炎和月灵所在地大步前行。

脚步还故意重重的。

重重的。

果然,引起了苏炎和月灵的注意,只见月灵飞快扭过头来,见到大皇子卢珏时,明显一愣。随后,月灵内心腾起一股被人撞破的尴尬,面色微微有些泛红,浑身都不大自在起来。最后,面对越走越近的卢珏,月灵只好以东道主的身份,小步迎了上去,扯出个腼腆的笑,唤了声:“大殿下。”

苏炎好不容易与月灵重逢,话还没说够呢,就被大皇子给搅了,苏炎心头自然是不大舒服的。再加上,平日里也瞧不上大皇子阴.毒坑人的作风,遂,苏炎面上很是冷淡,明显慢两拍才离开背靠的树干,上前拱了拱手:“微臣见过大皇子。”

“免礼!”卢珏得意地一笑。他知道,经过这一番打扰,苏炎和月灵是再没法子猫起来偷吃禁果了。

因为,不亲眼目送月灵离开,卢珏就不打算撤退。大不了豁出脸皮不要,赖在两人中间,没话找话地海聊一通。

抱着这个目的,卢珏脸皮真的是厚若城墙,无论苏炎怎么冷淡无言,也无论月灵浑身上下释放出多少的难堪,卢珏都不走,自顾自地笑着一通聊。

“二妹妹,今儿个真是阳光灿烂啊,你这个海棠宴挑选的日子真好。”

“哟,湖面上的鸟儿都比前阵子欢快,一只接一只地掠过湖面,好风光呐!”

这话说的,好似他前阵子见过摄政王府的湖面似的,典型的没话找话说,死赖着不走。

面对癞皮狗似的的卢珏,苏炎再想让他滚,也不能直言,好歹卢珏也是血管里流着龙脉的皇子。但苏炎想让一个人滚,有得是法子,这不……远远朝那头的睿王卢剑使眼色,让他赶紧过来将癞皮狗卢珏带走。

卢珏是皇子,卢剑也是皇子,且卢剑封了睿亲王爵位,乃四大亲王之首,地位更在卢珏这个白身皇子之上。要弄走卢珏,不是什么难事。

彼时,卢剑正和徐常笑、方濯濯猫在大树后,观望着苏炎那边的动态呢,见苏炎求救,卢剑立马笑着带上两个好兄弟就大步上了前。

卢珏远远瞧见卢剑一行人踱步前来,心下越发一沉,满心以为苏炎不折手段追求月灵,乃卢剑的主意。目的很明显,志在拿下摄政王。

思及此,卢珏越发不愿成全苏炎了,索性一拍脑袋,假意做出一副才想起什么事来的样子,朝月灵抱歉道:“哎呀,瞧我这脑子,险些忘了正事。二妹妹,你母妃在寻你了,也不知是什么事,你快些回去,可不要误了事才好。”

月灵听了这话,信以为真。母妃寻她,她自然是不能再逗留在此的了,再不耽搁,匆匆向大皇子行了一个告退礼,便带了丫鬟要走。

刚要迈步,余光又瞅见苏炎的青色袍摆,月灵立马顿住脚步,缓缓转向苏炎,视线飞快看向苏炎面庞,又羞地垂下。最后,鼓起勇气以东道主的身份,大大方方朝苏炎浅笑道:“苏大人,后园风光还不错,您若是喜欢,自行赏玩便是,无需太过客气。”

“好,谢谢郡主。”苏炎俯视月灵,也大大方方回了一个浅笑。

月灵又留恋地扫了一眼对面青色的男子袍摆,才领了两个丫鬟转身走了。只是才刚离开一段距离,腰上残留的男人触感越发清晰起来,宛若先前苏炎揽住她小腰的长臂还未松开,还紧紧贴着呢,一片火辣辣的。

再走远些,拐上另一条小径了,月灵不由自主看向自己的小腰,甚至忍不住小手摸上去,覆盖在苏炎方才触碰过的地方,一寸寸覆盖严实。

月灵是个正常的女子,小腰那样敏感的部位被触碰,怎么可能心里没有一丝旖旎?甚至联想到,是不是她的人间蒸发,刺激出了苏炎心底对她的爱恋?

月灵记得很清楚,她离开那日,外头就传来“苏炎疯子似的闯进女净房,好一通搜索,连净房后的粪坑池都亲自掏了”的消息,过后的几日,苏炎还赤红双眼带着京兆府的衙役,险些将整个京城给翻了过来,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她。

月灵不得不承认,听着那些传闻,她心内是……有些受用的。

尤其经历过方才的亲密相拥,再回忆那些事儿,月灵心内不由自主腾起一丝愉悦,身轻如燕,脚步都说不出的轻盈。

苏炎目送月灵离开后,随即神色淡淡地朝大皇子卢珏告辞。正在这时,大皇子妃傅柔嘉从净房那头出来了,苏炎远远瞧见了,但宛若未见,不想给大皇子这个面子,径直转身走了,去与那头大树下的卢剑、徐常笑等人汇合。

原本,卢剑是要率兄弟几个前去支援的,但半道上见月灵已经离开,便停了步子,逗留在一株茂盛桃花树下了。

“没想到半路居然杀出个程咬金来,坏了好事!”徐常笑远远瞪一眼坏事的大皇子,义愤填膺道。

“莫气,没坏了事,本王瞅着……恰到好处。”卢剑随手拉下高处的一根桃花枝子,嘴角一勾,摘了一朵又鲜又红的桃花,托在掌心把玩。

“啊?”徐常笑有点懵,苏炎都还没与月灵说上几句话呢,就这,还叫没坏了事?还叫恰到好处?

“感情这种事,互动不在时间长不长,在于精不精。那腰间的一搂一抱一触摸,足够二郡主脸红耳热回忆良久了。本王打赌,苏炎已经再次俘获了小姑娘的芳心。只要不出别的意外,亲事是稳的。”卢剑轻嗅掌心的桃花,笑着瞥了一眼一聊感情就彻底晕头的徐常笑,大约是今儿个心情好,卢剑难得耐心地给他解释。

素来,向徐常笑耐心解释这些的,都是爱逛青楼的方濯濯。

徐常笑听了,大手摸了摸自己的窄腰,喃喃自语道:“姑娘的腰这般神奇,一摸,就能勾回芳心?”

方濯濯:……

不开窍的二愣子,哪里是姑娘的腰神奇,是姑娘愿意给你摸腰,不拒绝,就代表有戏啦!

“哦,原来是这样!”徐常笑恍然大悟。

卢剑瞅着徐常笑,轻轻摇了摇头,难怪都二十岁的人了还没娶着媳妇,就这样榆木疙瘩般不开窍的脑子,哪个贵女乐意嫁他?

如今京城里的贵女都喜欢懂浪漫、会哄人的少年郎呢。

否则,如徐常笑这般,哪怕是侯府公子哥,也未必能轻易抱得美人归。自然,此处指的美人,是他看中了、心仪的那类美人,而不是随随便便顶着张芙蓉面的美人。

三个好兄弟正热热闹闹说着话时,苏炎还在走向汇合的路上,一向君子的他,今儿个莫名的不想君子,时不时偷偷看向自己的手掌。

掌上还残留着月灵细腰上的触感,又柔又软,隔着薄薄的纱裙都能感知她肌肤的细腻嫩滑。

“不堪一握的小腰。”苏炎看着自己的大手,不禁嘴角一勾,眼底浮上一层潋滟。直到快到卢剑一行人所待的大树了,才强行将手背到腰后去,不再偷偷看了。

话说,傅柔嘉从净房出来后,远远瞧到卢珏与月灵、苏炎站在一块,但她瞧得出来,月灵和苏炎似乎都不怎么搭腔,只有卢珏眉飞色舞地一个人在那慷慨激昂地说话。

这样的一幕,看得傅柔嘉颇感怪异。

待她慢慢踱步到卢珏身边时,月灵和苏炎早已离开,花树旁只剩下卢珏孤零零一个人立在那。落单的卢珏早已不是先前眉飞色舞的模样,失了神采奕奕不说,眸光里还透着股阴沉,似乎心情很不佳。

“大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莫非与二郡主和苏大人之间……发生了不愉快?”傅柔嘉站定在卢珏面前,仰起脸小声问。

卢珏直直望着月灵消失的方向,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听到询问声,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卢珏,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搂着傅柔嘉小蛮腰,柔声关心她道:“你怎的去了这般久?莫非身子不大舒服?”

骤然听到男人关怀自己,傅柔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双颊微微露出一丝尴尬。

卢珏见了,明显察觉不对劲,立马将傅柔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就见她好似换了条裤子,忍不住问:“你好端端的,怎的去了趟净房,连裤子都换了一条?我记得你去时穿的是条兰花刺绣的,怎的回来变成牡丹花的了?”

莫非在净房里发生了什么意外?

傅柔嘉听了,面上尴尬越发明显了,被卢珏一连催问好几次,才腆着脸声音小小道:“我……我来那个了。”

“什么哪个?”卢珏先是没明白,待反应过来是小日子来了后,立马懂了,是裤子脏了换了条。

下一刻,卢珏猛地想起傅柔嘉每回来小日子,身子都不大舒服,手脚冰凉不说,还时常腹痛难耐。便用自己热乎乎的大掌去抚她小腹,柔声问:“现在身子还挺得住吗,若是很不舒服,你就先坐马车回府。我去摄政王妃那打声招呼就行。”

傅柔嘉连忙摇头:“还是别了,顶多两个时辰就散了,我能挺住。”

“别硬撑,真要是不舒服了,你一定要跟夫君说,万事都有夫君在,知道吗?”卢珏热乎乎的大掌隔着衣料,一圈圈揉着她小腹。以前太医交代过,若小腹难受,这样一圈圈揉着能缓解。

在摄政王府的后园里,傅柔嘉被夫君这样照顾着,内心一暖,身体的不适立马缓解了好些。顺势靠在卢珏怀里,享受着男人待她的好。

这一刻,傅柔嘉想清楚了,就算卢珏心术不正,手段过于狠辣,她也愿意包容他。她知道卢珏打小失去母妃,又不被父皇宠爱,甚至是遭受了冷落,是在冷冰冰的环境下一天天长大的,卢珏太缺乏爱了,才会内心……有些阴暗。

日后,她会好好爱他,用她的爱去填补他内心的空虚,去暖他,总有一天,卢珏内心会充满阳光,不再遇事走极端,去想些阴毒的法子害人。

傅柔嘉怎么都没想到,她靠在卢珏怀里的这一刻,卢珏下巴摩挲着她头顶的秀发,双眼再次眺望月灵离去的方向,嘴角又扯出个讥讽的笑。

卢珏在讥讽谁呢?

自然是讥讽月灵,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容貌秀丽,身姿曼妙玲珑,出身也高贵,居然还没见苏炎几面,就被苏炎那么个小白脸给勾去了心。

卢珏敢赌,月灵才刚被寻回,苏炎就使尽手段追求月灵,背后绝对少不了卢剑的推波助澜。指不定,苏炎会对月灵动手动脚,又是搂抱,又是摸腰,又是握住手腕的,就是卢剑出的馊主意呢。

“又是个傻姑娘,连男人真心与否都分辨不出来。”卢珏嘴角一瘪,喃喃自语道。

傅柔嘉猛不丁听到这话,疑惑地抬头:“大殿下,您又在说谁呢?”她可没忘记,上回卢珏就是这般嘲讽林灼灼的。

“二郡主。”卢珏将方才二郡主和苏炎的亲密相贴,详细描述给傅柔嘉听,末了,重重哼一声道,“又是个瞎了眼的姑娘,自己出身高贵,也不知道提防一下那些男人接触她,是否居心叵测、别有用心。”

傅柔嘉:……

有了上回林灼灼和卢剑的前车之鉴,这回傅柔嘉对卢珏的话不想轻易附和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卢珏越来越偏颇,看人看事总是先往阴暗面去想,总是缺乏阳光。

傅柔嘉心头叹口气,还是忍不住出言道:“大殿下,兴许事实与您想的不一样,也许苏炎是真心爱慕二郡主,才去大胆追求的呢……”

却不想,卢珏话都没听完,立马冷声打断道:“也就是你单纯才会这么想!也不瞅瞅眼下朝堂是个什么形势,南宫皇后都贵为正宫皇后了,卢湛也被废黜储君之位了,但父皇迟迟没册立卢剑为太子,一拖再拖,卢剑怎么可能不心急?四弟一心急,势必要尽最大可能地拉拢朝臣,眼下满朝文武里,再没有比拉拢摄政王更合适的了。”

“这便是苏炎急着攫取二郡主芳心的原因!一旦联姻,摄政王很可能就入了四弟阵营了。”

傅柔嘉听了这些分析,对不对的她不懂,她只是内心再次黯然一叹,她的夫君怎么总是将人往坏的方向想?就算二郡主的身份能给苏炎和卢剑一党带去好处,那又怎样?就可以彻底抹杀了苏炎对二郡主的真心了吗?

难不成,二郡主因为拥有高高在上的身份,这辈子就别嫁人了?因为随便嫁给哪个,对方都可能只是看上了她身后的势力。

思及此,傅柔嘉轻轻摇了摇头,攥着卢珏胸前的衣襟,小声道:“夫君,我还是觉得……苏炎对二郡主是有真心的。咱俩打个赌如何,若婚后苏炎待二郡主一直很好,那便是真心满满。”

男人么,爱不爱一个女人,婚后很快就能从女人眼角眉梢观察出来。女人都是敏感的,若男人不是真心呵护自己,婚后一日日相处下来,定能从日常相处中寻到答案。

骗一个女人一天很容易,要日复一日的骗下去,则很难。

“你要跟我赌?那你可是输定了!”卢珏信心满满。

“未必的,夫君。”傅柔嘉顿了顿,双手握住卢珏的手,恳求似的道:“夫君,您答应我一件事,若我赢了,您日后不许再这般……胡乱猜忌他人。”

胡乱猜忌人?

听到这几个字,卢珏心内猛地不悦,但也不忍心斥责她,她眼下来了小日子,正身子不舒服呢,挨不住他的重话。真训了她,她又要红着眼眶哭鼻子,非得折腾得身子更难受不可。

思及此,卢珏强行忍下心头的不悦,最后应下了她的赌注:“好,若你赢了,夫君再不会这样猜忌他人。反过来,若我赢了,你日后什么都要听我的,不许再质疑为夫半句。”

傅柔嘉果断点头,笑道:“好。”她有直觉,她不会输的,苏炎是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好男儿。

卢珏见傅柔嘉那个灿烂的笑,心头却是一个冷笑,等着吧,这场赌局都用不着等到婚后,过不了多久就能揭晓答案,就能证明苏炎心里头爱着的姑娘,压根就不是月灵。

对月灵只有利用,心头所爱另有其人。

届时,月灵伤透了心,赌局就自动赢了。

卢珏脑海里倏地浮现一个娇俏少妇的身影,那个,才是苏炎心头的挚爱呢,旁的女子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