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明亮的日光从窗户涌进闺房,绣着牡丹花的粉色床帐在夏风中轻轻摇曳,林灼灼正在榻上睡着, 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甜甜地上翘, 像是梦里偶遇上情郎,正被情郎牵手游园似的。
情郎?
是的, 大抵是初次与四表哥同床共枕, 林灼灼带着浓浓的羞涩和甜蜜睡着了,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于是乎,梦里尽是四表哥的身影。
“四表哥……不要了……”
“四表哥……求你了……”
梦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林灼灼突然轻轻呓语,又低又羞,连着唤了好几声。
堂屋里, 碧岚刚打了一盆热水回来,正将抹布浸湿要开始擦拭桌椅呢, 猛不丁闻得里头传来姑娘的声音, 模糊听不清。碧岚以为是姑娘醒了, 要唤人伺候, 碧岚连忙将才拧干的抹布挂在铜盆沿上, 就来到里间门口, 轻轻挑起珍珠门帘朝床帐里的姑娘望去。
就见姑娘仰着纤细的脖子, 双手做出推搡状,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姑娘脖子上似的,姑娘正在努力将它推开。
可碧岚瞪大放眼, 朝床榻走近,姑娘的脖子上好好的呀,并未附着任何东西呀。
正在碧岚拧眉好奇时,床帐里的林灼灼倏地从梦里醒来了。
一睁开眼,耳畔传来脚步声,林灼灼侧头望去,只见碧岚止步在几步之遥。
“完了,她和四表哥的亲热画面……被碧岚瞧去了。臊死人了。”林灼灼涨红着脸躺在榻上,小手紧紧覆在光洁的脖子上,臊得心底一阵嘀咕。
都怪四表哥,非要亲她,亲着亲着,就动情地吻上了她修长的脖颈,不肯离开了。男人又力气大,任她怎么推搡都拒绝不了。
一想到四表哥埋头她脖子的画面被碧岚瞧了去,林灼灼一张脸就红得滴了血,脸上的绯红迅速漫延开来,霎时,白嫩的耳朵、下巴和脖颈全都变成了胭脂色,哪哪都滚烫的。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做梦了?”碧岚隔着床帐瞧不清姑娘面色,只见姑娘醒来后就一副呆呆的样子,一动不动的,便柔声问道。
林灼灼:……
做梦?
眨了眨眼,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她,这才渐渐清醒过来,原来方才四表哥的那些孟浪行为发生在梦里啊。
思及此,林灼灼大大舒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幸好,幸好是梦。”若那样羞死人的画面真被碧岚瞧去了,她可真要臊得不敢见人了。
“是呢,幸好是梦。”碧岚压根不知姑娘做了什么梦,本能地笑着附和姑娘,边说,边捞起床帐往架子床一侧的钩子上挂去。
床帐徐徐拉开,林灼灼知道自己面皮还红彤彤的,可是不敢给碧岚瞧了去,连忙翻身朝里,只留后背给碧岚瞧。
碧岚没多想,挂好床帐后,便又去走廊上吩咐小丫鬟们:“小糖,你去打热水来,动作快点,姑娘起来了,要洗漱。小悦,你去小厨房拿姑娘的早饭……”
正在这时,面朝里的林灼灼,突然瞧见里侧床单皱巴巴的,远不如以往的整洁,很有几分凌乱。然后,林灼灼倏然想起……昨夜不是她一个人睡的,四表哥厚皮脸地挤在她身侧,两人同床共枕。
霎时,昨夜两人发生的一幕幕闪电般在林灼灼脑海里过了一遍,厚皮脸的四表哥又是将她挤到了墙壁上,又是压住她亲吻,又是一把将她拽去了床榻中央……
如此种种,床单怎么可能不凌乱?
“哎呀。”林灼灼一把坐起,趁着碧岚还在走廊与小丫鬟说话,连忙爬到床头去扯床单,想将皱巴巴的床单给扯平展了。
可那般皱的床单,岂是林灼灼这等养尊处优、从未干过活的千金小姐一下子能抚平的?
这不,折腾了小半晌,还没折腾出什么名堂来呢,就听碧岚已经分派完活,脚步声再度响起。林灼灼知道来不及了,又实在不愿乱糟糟的床单被瞧了去,沉吟一会,索性……
小手一扬,将整个床单给掀了起来,抛至床尾。
如此,她和四表哥暧昧过的凌乱痕迹,彻底没了。
这一招,与“毁尸灭迹”一个功效。
“姑娘,您在做什么?”碧岚重返内室,恰好撞见姑娘扬起床单、丢去床尾,疑惑不解地问。
“我的团扇不见了。”林灼灼假装出一副寻找的样子,然后在床尾摸到了,笑得一脸灿烂。
碧岚:……
团扇不见了,肯定在床单上头啊,怎么也用不着掀掉床单,去下头寻找吧?
碧岚表示,自家姑娘这波操作,彻底没看懂。
林灼灼则是笑着抱着团扇,一把坐去床沿,双腿一荡一荡的,分外好心情地瞧着碧岚重新整理床单。
用冰降暑这个法子,自打四表哥发明出来后,迅速在宫里使用起来,崇德帝和南宫皇后从早到晚的使用,宫里那些不受宠的妃嫔,也能每日分到一盆冰。
随后,卢剑便正大光明地往林国公府送冰,生怕热着了他的林灼灼,一大桶一大桶地送,早中晚各送一次。
一日不落。
在大龙王朝,冰是很贵的东西,尤其夏日的冰,极难保存,价格就更是翻倍地上涨,普通的官家根本用不起。似卢剑这般大手笔的赠送,每日花费的银子都不知有多少。
萧盈盈面对一大桶一大桶的冰,哪里不知卢剑这般豪气是为了谁。作为准丈母娘,见准女婿如此宝贝自己女儿,萧盈盈美滋滋地全盘照收。分一部分给大房、三房,自己院子里也留下一些,余下的小半桶冰,便尽数送去女儿闺房。
有了卢剑源源不断送来的这些冰啊,林国公府各房都不再喊热了,尤其林灼灼变化明显,午觉也好,夜晚入眠也好,都能睡个安生觉了。就连白日里看书、写字、画画等,拥有众多冰可用的林灼灼,也都会在身边摆上一大坨冰,小丫鬟站在冰那头往她身上一扇风,那个凉爽惬意。
随着宫里和林国公府的使用,京城各个豪门贵族也纷纷效仿起来。
一时,用冰降暑,成了今年盛夏最流行的降暑方式。
且,人人叫好。
随着这波叫好声,睿王卢剑的聪慧才智再次被热议,林灼灼每回出门赴宴,走到哪,都能听到一堆贵妇和小姑娘的夸赞声。
尤其那些与林灼灼交好的姑娘们,夸赞得更是露骨:“灼灼啊,真羡慕你,能与睿王殿下这般睿智的男子定亲。”
“就是,俊美的男子头脑不一定好使,咱们的睿王殿下却是两样都占全了,灼灼,你福气真不小。”
说着,说着,那些小姑娘们话题就歪了:“哎,灼灼,你和睿王殿下都定亲了,婚期定在几月啊?”
婚期?
林灼灼一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瞬间就羞涩上了,半晌才摇着脑袋道:“婚期,还未定下呢。”
“圣上赐婚都两个多月了,婚期还未定下?”有贵女甚是吃惊。
按着大龙王朝的规矩,都是赐婚没几日,钦天监就会送上几个黄道吉日给女方家挑选了呀,怎的到了今日,还未选定?
提及这个,林灼灼就越发羞涩了,完全没法给好友们透露实情。
原来,赐婚第二日,钦天监就挑选了几个好日子,递到了爹娘跟前。结果,娘亲只瞅了一眼,就全部否决了。只见上头一共有三个日子,分别是今年的七月二十八、八月十六和九月十八,最远的九月也才距离五个月而已,离得太近了。
萧盈盈和林镇山舍不得女儿这般快出嫁,还想多养两年,让女儿多享受两年少女时期无忧无虑的日子呢。遂,夫妻俩齐齐拒绝了,一个日子都没挑。
只让钦天监从“两年后的黄道吉日”里,挑选几个,重新呈上来。
而卢剑呢,只想早日娶妻,要他再苦等整整两年,实在不乐意,于是也果断拒绝了萧盈盈夫妇给出的日子。
就这样,婚期僵住了。
偏生,赐婚后没几日,卢剑就因公务去河南巡视了,一去就是两个多月,这几日才回京,还没来得及上门与她爹娘再次洽谈呢。
林灼灼琢磨着,四表哥回京了,估计这几日就要上门再次商议婚期之事了。
果然猜对了,这日林灼灼刚从好友的生辰宴上回府,在自家仪门处,一下马车,就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顶盖雕刻着莽纹的豪华大马车,车厢也比她乘坐的宽大,这样高规格的马车,一看便是亲王级别的。
“八成是四表哥来了。”林灼灼心头甜滋滋的。
然后,林灼灼快步如飞,像一只幸福的小鸟,径直奔向了爹娘的院子。
果真是四表哥来了,林灼灼才拐上抄手游廊,距离堂屋门口还有二十余步呢,就听到四表哥爽朗的笑声:
“姑父,姑母,谢谢你们成全。小婿也保证,灼灼嫁给小婿后,可以随时回娘家。每天回娘家几趟都行,睿王府就在林国公府隔壁,出个门,再进门,就到了。连乘坐马车的功夫都省了。”
萧盈盈得了这样的保证,当下也笑了:“这可是睿王殿下自己许诺的,届时,灼灼当真每日往娘家跑,睿王殿下可不许生闷气。”
“这是自然,小婿要上朝,要去六部处理公务,白日里没时间陪伴灼灼。她白日回娘家,能得娘亲和姐妹相伴,整日里快快乐乐的,于小婿而言,也是件幸福的事。”卢剑笑道。
林镇山见卢剑事事为女儿着想,对这个女婿越发高看了三分,眉宇间不知不觉笑意更浓。
就这样,在愉快的氛围里,婚期最终敲定了。
萧盈盈对卢剑实在是越看越爱,正在这时,小丫鬟洗了一盘红灿灿的樱桃上来,萧盈盈视线扫过去时,不经意地瞅到堂屋门边一抹海棠红的裙摆闪过。
裙摆只闪现了一下,又飞速拽了回去,没了踪影。
萧盈盈抿唇偷笑,八成是她的傻女儿猫在门后偷听呢,这孩子气的行为,萧盈盈瞅了瞅客座上的卢剑,最终决定不拆穿,给傻女儿保留面子。
话说,躲在门后偷听的确实是林灼灼,谁叫堂屋里讨论的是她的婚期呢,她这个当事人哪有不关心的。奈何,林灼灼只是个小姑娘,面皮薄,实在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坐在堂屋旁听,便只能……悄摸摸躲在走廊里偷听了。
可惜的是,林灼灼偷听了半日,只知道婚期已定,具体定的哪日,却是丁点不知。
“唉,早知道,就再回来早点了,那样就能偷听全了。”林灼灼背靠走廊墙壁,嘟嘟嘴,幽幽地叹口气。
“你想偷听什么?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啊。”
突然,一个带笑的声音拂在耳畔。
吓了林灼灼一跳,偏头望去,惊见四表哥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悄无声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