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媛的话让陆星摇陷入沉默。
不难听出, 她在怪陆星摇。
也不难听出，她都怪陆星摇。
陆星摇勾了下嘴角，吃了口千层。
慢条斯理地吃完, 在许媛即将发火的时候, 她问：“你不是还有弟弟么？许离呢？”
许媛哼了声, “那是你弟弟, 可不是我的。他可没当我是姐姐！”
说到这，许媛更委屈了，她所有的东西都被陆星摇抢走了，包括亲人。陆家的本就是和陆星摇血脉相连的人，她就不说了，可是许离呢？那是跟她血脉相连的人呀！
思及此, 她又瞪了陆星摇一眼。
陆星摇乐了, “你老瞪我做什么？”
许媛忍无可忍地说：“嘉辰被你抢走了，我自己的亲弟弟也只认你一个姐姐，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是你的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你做梦都要笑醒的吧？！”
陆星摇觉得既荒唐又可笑，一时间她竟跟不上这个人的脑回路。
她悠悠道：“难道, 这不本来就是我的吗？借给你十七年, 你就以为是你的了？本来就是我的东西，重新回到我手里，的确是挺开心，但……这不本来就该是我的吗？有什么需要做梦都要笑醒的？至于许离，那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我们的感情好，是我自己经营得好, 陆嘉辰不理你，那是你经营不好，在这里怪谁？你要是有本事，你就该拢住许离，让他跟你亲近，就该拢住陆嘉辰，让他不顾一切非要认你这个姐姐，所以呀，是你自己没本事，在这里怪谁呢？”
许媛咬紧牙根，双目通红地瞪着陆星摇：“你胡说！”
“我哪句话错了？是对是错，你自己心里有数，我懒得争辩。”陆星摇说，“原以为你离开陆家后没了庇护，独自面对生活，多少能成长些，可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长进？”
许媛别过头，陆星摇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不想认。
陆星摇漫不经心地又吃了一勺小蛋糕：“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今天偶遇见也是缘分，本是想和你坐下聊聊，但是看来你好像不是很乐意。”
她成功止住了许媛的怒气。
许媛轻哼一声，勉强收敛住了脾气。这可能是她们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了，再吵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许媛摸摸鼻子，不太好意思地问：“许离还好吗？”
她把家里的钱都带走了，那个出租屋也没钱给续租。她是潇洒了，可是当时还真没顾上许离。
“他节假日会去陆家。”言外之意，他无家可归。
许媛更加赧，“我自己……手头也很紧。你不知道我们学费有多贵，平时还要自己买不少东西，生活费也要不少。我还弄了国家助学贷款，一年八千，根本不够。不……你也不会在这里看到我。”
她想诉诉苦，以减轻她对许离的负罪感。
陆星摇轻轻点头，“我知道你不容易，因为我从小到大比你不容易十倍百倍。你手头有卖房的钱，但我从来没有过。你是缺钱，但我看着你应该也没有太委屈自己的物质欲望，可能东西买的比以前便宜了，但绝不是非必要不买，所以你不用跟我说这些。还有，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像你这样卷着钱一走了之，对许离不管不顾，丝毫不曾顾及他的死活。我和他相依为命许多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他放手不管。你刚才对我的几句控诉中不难听出你很羡慕我跟许离的关系，可你自己想想，你配吗？你配许离像对我这样对你吗？你对他好过吗？”
许媛被问得一怔。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这都是双相的，所以你也不用在这儿羡慕我什么。在你决定这样对他的那一刻，你就应该明白了。”
她一想到许离回家后却发现家中没了原来的所有东西，入住了一户新的人家后的茫和害怕，她就忍不住一阵生气。
“哪怕你通知他一声，哪怕你给他留点傍身的钱，他可能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与你形同陌路。”
许媛揪着手，“我也是怕他打我骂我。”
“你为什么觉得他会打你骂你？还不是你自己也知道你有多过分？”
许媛没话说了。
许离跟她从前就挺陌生的，现在更是了，陌生人都不如。
“你会照顾他的吧。”许媛问。
“当，他是我弟弟。”陆星摇说，目光坚定，“你不要，我要。”
许媛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其实也是知道陆家不会不管许离，才敢这样离开的。
但她……的确是过分了。
可是她也没办法呀，就那么点钱，她自己都不够花，更别提给许离了。再说了，许离有陆家，她又没有。
“那你就…好好照顾他吧，以后他也可以当作只有你一个姐了。”许媛揉揉鼻子，有些心酸地想，以后她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可能死了都没人知道，也没人会及时发现。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明明…也没做错什么呀，事情就朝着越来越坏的方向发展了？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你……自己保重。”
“知道了。毕业后我就留在这里了，随便混口饭吃，看能不能找个我喜欢的人嫁了。”许媛木木地说着自己对未来的打算，虽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陆星摇说这些，“我可能一直都是这样的，没什么出息吧。就算是以前，我也是想着以后混吃等死就好，反正家里有钱，以后一定有我的股份。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依旧没什么上进心。”
许媛看着她，忽说：“有时候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回到陆家之前，在那种糟糕的环境下你都可以那么优秀，回到陆家以后，有了足够的条件，你更是展翅鹏飞，无人能够阻挡你的前进，大有一举翱翔九天的架势。我就不行了，这辈子都不行了。你在Q大是吧？真厉害，以后有打算考研吗？”
“还没想好。可能会保研，也可能会出国，也可能哪里都不去，就这样毕业就好。”陆星摇也随口说了几句自己的打算，不过她的规划还挺模糊，不甚清晰，说到底……她还没有想好未来的路具体要怎么走。
“嗯，都挺好的。”许媛嘟囔，“反正会比我好。”
许媛到点下班了，她同事来提醒她。
她站起来，“挺晚了，不回去？我要走了，回去晚了没地铁，下次有机会再聊吧。”
陆星摇颔首。
许媛是有变化的，和她初次见到她时，变了很多。
陆星摇和景延散着步回去，手上提着刚才打包的甜品。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我们已经两年没见了吧。”陆星摇数着日子。
景延：“你说，要是当初没有周德梅，没有周淑兰，没有她，我们会不会早一点认识？如果从小就认识，那我们就能多认识十七年。”
陆星摇笑他：“可是那样的陆星摇你不一定还喜欢啊，你看，你不就不喜欢许媛吗？如果我跟她长成了一样，你不喜欢，怎么办？”
景延想都没想就否认：“不可能。只要你是陆星摇我就喜欢。”
“没有那么多我们共同的经历，你也会喜欢吗？”
“当。无论如何，景延都会爱上陆星摇，只有时间早晚的差别，没有会与不会的选择。”
他说的毫不犹豫，说的坚定，陆星摇莞尔，她觉得她这是收到了一封情书。——世界上最好听的情书。
“因为她，我们浪费了十七年。一辈子短促，十七年占据了一辈子的一部分，有时候想起，都会觉得遗憾。”他说。
他不是个文艺的人，更不是个煽情的人，可这话，的确是他肺腑之言。
他握紧了她的手，十指相扣，他不停收紧。
“那就当做那十七年，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与你相见，与你相识，与你相守，与你相爱。我做好了准备而来，往后余生，就都会与你在一起。”
陆星摇不习惯说这样的话，这时候却忽很想很想说。
说完后，耳根醺红。
景延脚步滞住。
在路灯下，在月色中，他终于是压不住一腔翻滚沸腾的情绪，把人摁进怀中。
陆星摇埋在他怀里，等他说话。
半晌，万籁俱寂，蝉鸣似绝。
只听他闷声道：“说定了，你不许唬我。”
他说的是那句，
——往后余生，就都会与你在一起。
余生很长，长到漫漫无尽头。
余生又很短，短到不够他们厮守，不够他爱她。
但这一世，他可以求的，只有余生。
那便祝愿，余生皆有她。
“嗯，说定了。”
——女孩儿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
陆星摇曾经以为自己不是什么矫情又会说情话的人，但这晚上过后，她觉得自己……仿佛升华了。
原来，当遇到了“他”，情话之于她，也是可以信手拈来的。
或许听起来很矫情，但她自己本身却并不觉得，只觉得满腔触动，全部的心弦都被他拨动，疯狂为他而跳。
那晚上，那条路很短，短到他们觉得他们还有好多好多的话都还没说，就已经到了盛庭。
进屋后，灯还没开，黑暗中响起一句：“老婆，我真的好爱你。”
陆星摇弯了下唇，依没有接下这个称呼，只是扯下他领口，像个女流氓一样，吻住他的唇瓣。软软的，她触碰到后，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他俯首，她仰头，只听得倒吸一口气的声音，“老婆——”
“嗯？”
“今天不能怪我，真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