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裴府后院灯火未灭。
秦昭昭被自己最亲的家人们包围着,又哭又笑地度过了自己出嫁前最后一个夜晚。
第二天一早,宫里就来人了——秦昭昭姓秦, 本该从秦家出嫁, 她和秦家的关系世人皆知, 以她选择从裴家出嫁,倒也不会被人诟病。不过她有更好的选择就是从谢家出嫁,秦昭昭想了,还是选择了裴家。
“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万安,奴婢等人是内务府派来伺候您梳妆更衣的。”
“好,免礼起来吧, 辛苦你们了。”
昨晚基本没怎么睡的秦昭昭强打起精神说完, 昏昏欲睡地任由宫人们打扮起了自己。一直到终于穿好嫁衣,戴好凤冠,看见铜镜里一下变陌生的自己, 她才终于从冗长的困意中挣脱出来。
镜里这个雪肤花容,明眸皓齿, 气质高贵又不失鲜活的姑娘, 竟然是她吗?
“真好看, 我们昭昭长大了,越来越像你爹了。”说话的是秦昭昭的舅母贺氏, 她是个浓眉方脸,爽朗大气的妇人。
秦昭昭被她夸得眼睛一亮, 忍不住问:“真的吗?听说我爹当年风姿出众,可迷到不少女子呢!”
贺氏被她逗乐:“是啊,不止你爹, 你娘也是个大美人,你继承了他们的优点,自然也是很漂亮的。”
秦昭昭从前年纪还小,又带着婴儿肥,以看起来肉肉圆圆的,显不出美貌来。可如今她长开了许多,整个人也抽条了不少,原本精致的眉眼轮廓就突出来了。再加上太子妃高贵精巧的妆容和打扮,更是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惊艳之。
秦昭昭太喜欢被人说自己像爹娘了,闻言美滋滋地对着镜照了好一会儿,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坐下来,让人给她整理身上的细节。
贺氏眼神慈爱地看着她,脸上带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至于分别的不舍,都已经在昨晚那顿烤肉里散去了。
“舅母,太子殿下来了没呀?”头上的凤冠精致异常但也特别沉,秦昭昭顶得脖发酸,忍不住小声问贺氏。
贺氏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说:“应该快到了。”
秦昭昭闻言,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忐忑,七上八下的乱得很。
这可能就是娴姐姐说的婚前忧虑吧。
秦昭昭这么想着,右眼皮却不期然地跳了两下。
这让她心里生出了许不安和焦躁,想到殷溯身上带着自己给他的长命锁,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她又很快自我安慰了起来:不要紧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却不想就在这时,双喜突然脸色发白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姑娘!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被陛下派来的禁军带走了!”
秦昭昭一愣,手里捧着的玉如意“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
殷溯是在裴府大门口被禁军带走的。
彼时一身大红喜袍的他刚从马上下来,正准备上前闯门迎新娘,一队带刀的禁军突然拨开人群,气势汹汹而来,扬声说的废齐王突然暴毙,死前留下血痕直指太子是凶手,陛下因此发出口谕,让太殿下即刻进宫回话。
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原本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的裴家大门口,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直到护主心切的范戟青着脸大骂了一句“放屁,我家殿下忙着成亲娶媳妇儿,哪有空去杀一个被贬成了庶人的废王”,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议论了开。
“聂统领,今日是太殿下与我义妹的大婚之日,这吉时是钦天监挑的,容不得耽误,有什么话,不如等殿下与我义妹行完大礼再说?”
说这话的是自然是谢无期。他一开口,前来帮忙拦门的谢家兄弟们就都跟着开了口。
谢家七个个前途无量,寻常人绝不愿一口气把他们全得罪了,可谢无期口中那位聂统领却只是冷冷说道:“即刻带太子进宫回话,这是陛下的命令,你们是想违抗圣令吗?”
他是永平帝的心腹,言行皆代表着永平帝。众人见此心下皆是凛然,也都明白了过来,这是陛下终于忍不住要对太殿下动刀了。
只是连亲都不让人成完什么的,这也忒无忒缺德了。
谢家七因此没再开口,只眼神微沉地互相对视了一眼,飞快地在心里琢磨起了应对之法。
而殷溯在那位聂统领说完那话后,就已经抬步上前:“传话给太子妃,让她莫要担心,孤去去就回。至于这错过的吉时……”
他昳丽的眉眼间遍布寒霜,一双幽深得叫人一眼望不见底的长目轻轻扫过聂统领,嘴里发出一声冷笑,“孤会另找更好的时机给她补上。”
聂统领头皮一麻,心底蓦地生出一种被尸山血海裹住的悚然寒意。
殷溯却没再说什么,袖一拂就翻身上马,扬鞭朝皇宫而去了。
聂统领回神后,忙握拳带着一众禁军跟上。
他们这一走也带走了裴府本有的热闹和喜气,得知消息从屋里赶出来的裴征见此,脸色难看至极。
这可是他宝贝外甥女一辈才有一次的大婚,竟被人用这样难看的方式给搅和了!这他娘的,简直就是王八蛋!
正气着,身后突然由远及近地传来妻贺氏和女儿裴婧的叫声:
“昭昭!你等等!你不能就这么跑出去,你——”
“秦昭昭,你给我站住!”
裴征转头一看,就见自家外甥女穿着大红嫁衣,戴着金玉凤冠,脚步飞快地朝门外跑了过来。
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一步拦住她:“昭昭!你这是要做什么?!”
“舅舅,我要去东华门门口等殿下。”艳丽的胭脂都盖不住秦昭昭苍白的脸色,她没有哭,只是死死得捏着双手,对拦在自己面前的舅舅一家和七位义兄说,“虽然还没行大礼,我早就认定殿下是我的夫君。我不相信他是杀害废齐王的凶手,也相信陛下圣明,一会查清楚真相还殿下公道。以,我要去宫门口等他,这样殿下一出来就能看见我了。”
裴征听得心疼极了,一张发福的胖脸上神色难看又焦急:“可是昭昭啊,这殿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这万一得三五日才能查清楚真相,又或者……”
又或者就查不清了呢?
这话裴征没有说出口,在场只要是对朝中现状有了解的人,心里都有差不多的想法——明眼人都看得出,废齐王之死就是一个针对殷溯而来的阴谋。否则一个早已被贬为庶人,又长期被圈禁在府中的废王罢了,太子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去动他做什么?
秦昭昭自然也知道这一点,那又怎么样呢?不管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什么,她都会陪着太子殿下,与他祸福与共。
再说她现在也不能在裴府呆着,因为还有个赵王在暗中虎视眈眈。万一他趁此机会对她出手,眼下这兵荒马乱的,他们不一能抵挡得了。
以,她必须要马上离开裴府,让自己进入到睽睽众目之中,这样赵王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想到这,秦昭昭没再跟自家舅舅多说,而是飞快地看向了知晓此间内的谢无期:“殿下一很希望自己一出宫就能看见我的,五哥,你最了解殿下了,你带我去好不好?”
谢无期多聪慧的人,一听就知道秦昭昭在打什么主意。他心里惊讶于她的机敏和沉得住气,随即就赞赏又欣慰地点了一下头:“好。”
裴征一听这话却是急了:“好什么好,我不许!你这丫头,你听舅舅的,乖乖在家等消息好不好?殿下刚才走的时候也说了,让你不要太担心的,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昭昭身后原本一脸急怒的裴婧打断了:“爹,我陪昭昭去,你别担心。”
裴征又急又气,还想说什么,裴婧身边的贺氏也心疼又无奈地开了口:“既然昭昭已经打主意,那就让她去吧。横竖在家里也是干着急,去这一趟,心里或许还能好受。”
裴征:“……”
裴征没了办法,只能一拍大腿一咬牙,亲自陪着秦昭昭往东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