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响警笛的警车风尘滚滚横穿闹市将我带到横滨西部一栋藏在山间的白色小楼,下车后才发现这里似乎是间私人图书馆。经过入口安检仪时只有我和柯南显示出安全的绿色,其他人顶着红灯一脸不疼不痒。
“咖啡很不错,您会喜欢的,女士。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我身边这家伙去跑腿,全横滨也不会有比这栋建筑更安全的地方了,接下来请您安心居住。马上有人向您解释原因,稍安勿躁。”
经过我一路观察,这个笑起来狐狸似的青年……是个盲人。
并不是因为眼睛太小或懒得睁开之类的理由呈现出眯眯眼状态,这个人,从市政公园到山间图书馆,全程都没有睁开过眼睛。虽然脚下步履平稳,却不是不能看出端倪。
我是个画家,对人身体以及姿态远比常人敏锐。
——太规律了,他行走的步幅自始至终不曾发生任何变化,说话时也会下意识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耳朵上的坠子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我犹豫片刻,选择照他的话去做:“那个,末广先生,麻烦您先将这个孩子送回监护人身边。然后去我家帮我取来笔记本电脑以及数位板,画笔……另外还有架子上贴有N7-4名贴的所有材料。”
天马上就要彻底黑透,这会儿使唤个盲人出去做事未免太过不近人情。我是个不知道为什么要被监控的菜鸡可以直接忽略不计,剩下唯一能够担此重任的只有末广先生。
“明白了,女士。”他顺手提起柯南的领子把那孩子甩到背上,完全不在意小孩无奈的死鱼眼:“放我下来啦!”
“笔记本电脑,数位板,画笔,n7-4。”
末广先生重复了一遍我的要求,扛着柯南离开图书馆。留下来的狐狸笑青年歪头自我介绍:“条野,隶属于军警特别部队‘猎犬’的一员。幸会,坂口夫人。”
“麻烦称呼我矢田小姐,谢谢。另外,这里有新鲜肉类吗?请帮我的猫准备些食物。”
我爱怜的摸摸苏格拉底的耳朵。可怜的小东西,跟着我就没过上几天安稳生活。
“您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我想条野先生指的是这么短时间我就已经被查了个底朝天的事。
嗯……怎么说呢,我还真的不意外。国家暴力机关工作人员想要查询一个履历清白的普通公民,十分钟应该足够了。
就不知道他会不会通知安吾来认领我。
“请问来向我说明以及问询的人呢?还有,猫粮。”
我再次替苏格拉底要求晚饭,条野先生冲背后挥了下手,立刻有脚步声走向远方。
他走到阅览室的书桌前随意拉出张椅子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抬起下巴向我示意:“随意坐,放松些,矢田小姐。”这人脸上的笑意就像是画上去的一样:“我们并不是在拷问,您只需要尽到公民义务照实详细回答即可。”
所以,所谓的“专人说明”,根本就是这家伙自己嘛!
我把猫放在桌子上任其自由探索,抽出椅子坐下:“我是个插画家,最近接到小熊出版社编辑河濑的约稿,要为即将出版的一本推理绘制插画。”
“所以?”条野先生忽然侧头“看”向门口,很快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工作人员端着托盘走进来。
两杯咖啡,一碟猫粮,摆在我们之间的桌面上。我端起热气腾腾的咖啡暖手,氤氲蒸汽中继续回忆:“为了寻找灵感,午后带着宠物出门取材。”
我仔细说明途径的各个地点,又将偶遇柯南一行等等和盘托出。
“走累了就坐在车站背后的公园长椅上休息,一个头戴棒球帽的男人匆忙将箱子拜托给我代为照看。他说他要去办手续不方便携带,不等我拒绝就快速走开。”
从头到尾每一处都没有遗漏,条野先生听完后笑得比刚才真诚多了:“感谢您的配合。不妨告诉您,这是个最近从关西流窜至横滨的异能力犯罪者。我想您应该知道什么是异能力……”虽说内部确有保密原则存在,不过坂口安吾的妻子么,应该不至于对此一无所知。
异能力?说实话我不太知道。毕竟我和安吾都只是普通人,异能力者的世界距离我们太过遥远。条野先生并没有留给我思考的时间,他选择继续说明。
“异能力带来的不一定是幸运。因为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这个罪犯选择了年轻貌美的女士们作为报复发泄的目标,到您为止已经出现了不下六位受害者。您真是个幸运的人,在被带走前被我们发现。”
他隐去过多不适合详细描述的细节,只告诉我最简单的来龙去脉:“现在嫌疑人仍未归案,作为被他盯上的目标,您需要在这里暂时待上一段时间。”
这样可不行,我有点担心会耽误开庭。
“抱歉,一段时间,具体是几天呢?”
条野先生笑得比之前随和多了,我不知道他怎样辨别证词,但是很显然,他已经确定了我的清白无辜:“像现在这种全方位监控只需要四十八小时而已。如果没能在这四十八小时内将嫌疑人抓捕归案,您将会被移交到另一处专门负责异能力者案件的民间侦探社,由他们代为保护。”
也就是说,我不得不在这家山间图书馆滞留两天,其后自由程度再视情况而定。
——谢天谢地,时间似乎能够调配过来。
条野先生的语气和微表情告诉我,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最终我沉默着点头,默许了对人身权利的让渡。不点头又能怎样呢?我似乎无法独自解决眼下遇到的麻烦,向警察求助不丢人。
虽然没有听到应答,仍旧理解了的军警先生忽然变得健谈起来。大概是没想到会遇上我这种配合度如此之高的人,他非常好奇的提出问题:“您难道就没有一丝气愤之类的情绪吗?”
——这也太神奇了吧,异能特务科二把手坂口安吾的妻子,按照物以类聚的规则来看,怎么想也不能逆来顺受到这种程度?忆及猎犬与异能特务科眉来眼去相爱相杀这几年在坂口安吾手底下吃过的暗亏,条野采菊觉得自己似乎对这个形式上略高半级的行政科室了解还不够透彻。
要不是失明后五感提**到如今这种“不动明王”的级别,他绝对会认定这女人是个极其高明的骗子。然而她的呼吸、心跳、气息、以及全身上下的肌肉反应无一例外的表达着她的诚实——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连常人惯用的“省略”“嫁接”也没有。
再奸猾的恶徒也逃不出“猎犬”的“耳目”,条野采菊对此自信十足。
或许这位夫人在供述时有些啰嗦唠叨的嫌疑……那应该是心理疾病带来的影响。
没错,矢田吹雪,或者应该说是“坂口吹雪”,正站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其本人对此毫无知觉。
这种情况并非个案,很多特殊部门要员的家属都会出现类似症状。
为了保守秘密,为了保护家人,接触“核心”的人只能选择缄默,而他们身在圈外得不到任何解释与安慰的家人日复一日被背负着看不见的压力求告无门。就比如说坂口安吾,传闻那家伙有句名言叫做“不下班就不用上班”,可想而知坂口夫人常年处于何种状态。
老实说她能坚持到现在看上去精神仍旧正常,已经是位非常坚韧的女性了。所以,关于这位女士最近向地方法院递交诉讼请求这件事……我们军警和审判系统是两回事,与行政系统也彼此割裂,懂?
——他对这个满身疲惫的女人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无法形容的好奇心。
“为什么要气愤,我不是被保护的么?”
不太明白他突然抛出问题究竟想问什么。
我确实是不生气的,无非把工作地点从自家客厅转移至图书馆。被苏格拉底盯着画画和被军警盯着画画不存在本质区别,只要不耽误开庭,一切都好说。
“普通公民被毫无头绪的带到陌生之地都不会是您这种反应,小姐。”
他见过太多或歇斯底里或愤慨难抑的人,她也算是个特例了,自始至终提也没有提过坂口安吾的名字,更别说要求见自己的丈夫。
如果她果真做此要求,即便猎犬也不得不退让半步。
然而这个女人却表现得好像认命似的温顺驯服。
这就有点无聊。
“我只是觉得,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局面看上去比现在更好。所以与其花费力气在愤怒上,倒不如静观事态发展。”
事实就是如此,不要把有限的力气一下子全部浪费掉,才能随时准备面对下一场意外。
条野采菊又不觉得无聊了。
这是个极其聪明,且非常懂得审时度势的女子。据说她拥有让人不忍裁决的美丽容貌,冷静、细腻、理智,同理心较低……假使放纵这种人滑向犯罪边缘,那简直是公共安全部门不敢想象的噩梦。
将她保护并禁锢在琐碎平凡的日常生活中,就这一点而言,坂口安吾,干得漂亮。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可惜,她竟然不是个异能力者且不为政府所用。
“您没有想过从事社会工作吗?我发现您大学主修的专业比坂口先生更适合成为一名公务员。”
就不知道这位女士觉醒后和那个传说中的天生黑手党相比起来孰强孰弱。
为了让父母高兴而选择的社会福祉学确实比哲学更容易考取公职,但我并不是个能忍受太多规则限制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差点落魄到下海去画十八禁也咬牙坚持当个艺术家。
而且家里出了一个社畜就够了,再来一个是要闹哪样!
“不,公务员太忙了,我还是更喜欢轻松点的人生。”
我由衷的想要结束话题,下意识不耐烦的用手去抠咖啡隔热垫。好在无需表达出更多情绪,外出的末广先生回来了。
“您要求的东西,以及N7-4分不清楚,我将整堵墙带了过来。”
正直的军人语气诚恳,憨气浑然天成:“等您离开这里时我会负责再将这堵墙装回去!”
我:“……”
我还能说什么呢。
“好吧,您高兴就好。还有……这堵墙和柯南,哪个更重些?”
这件事很值得探究!
我家可怜的壁橱如同被摧残的玛利亚之壁般竖立在图书馆中央,做出这等匪夷所思之事的末广先生甚至还有些小骄傲:“无论哪一个都算不上重!”
“您力气真大啊!”
槽点实在是太多了我有点吐不过来。
条野先生在这个瞬间看上去很想说些什么,我忽然觉得或许会和他有些共同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