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千小姐, 矢田小姐到了。”

侍应将话传给守在门外的门童,清秀俊俏的少年们合力拉开雕花大门齐声道:“客人请进。”

不得不说,这个阵势足够让人心动, 怪不得近年来乙女以及逆后宫类的游戏业绩蒸蒸日上。

我真傻,真的,当初为什么就没学会找这等好地方消遣?

要知道本国法律中关于“出轨”的定性可不包含出入风月场所,也就是说无论夫妻双方哪一个, 进了风俗街包场也好开香槟塔也好,只要不把人带出门, 统统就只算正常社交活动而已。

突然感觉仿佛亏了一个亿?

“你是警察?”

视线聚焦之处,这个会客厅的女主人投下目光注视着我。她修了个板寸的短发发型, 发尖染做烟灰色, 一边耳朵上戴了四五个大大小小的宝石耳钉, 另一边穿着耳线。

油画般的浓稠色彩中她穿着笔挺的三件式传统西装,薄唇间叼着支冷烟,向后靠在金色的阔椅上。

太帅了!荷尔蒙的气息与张力几乎扑面而来。

“不是哦,千小姐, 我是接受安井警长委托的调查员。”

走近凑在她身边的那群“莺莺燕燕”,男公关们识趣的让开通道。

旁边端着果盘的斯文青年适时将切好的水果奉到嘴边,千小姐尝了一口摇头表示拒绝, 然后才抬起下巴向我示意:“随便坐, 只要进来了就是客人,他们总会想尽一切办法讨你欢心。”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起身去搬了张软椅回来放在她身边, 在层层几乎听不出真伪的体贴与恭维中我上前坐下。

男公关们不会冷落任何一位客人, 很快面前就摆上了黑森林蛋糕和锡兰红茶。一位长发男士坐在我手边替我整理桌面布菜斟茶,恨不得将蛋糕切得等大再喂进我嘴里的模样。

“啊,多谢。我自己来就可以。”

长这么大也没叫人如此细致入微的照顾过, 似乎学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爱德华,我的名字。”

长发美人深情款款的看着我。

——您这副纯东方人的面孔配上个西式名字,就像羊羹旁放了瓶可口可乐一样让人无语。

忍住汹涌澎湃的吐槽欲,我把他抛到脑后专心盯着千小姐:“能讲给我听吗?关于您亲祖母的故事。”

“啧,真没想到那些白痴警察竟然能想出这么个绝妙主意。美人儿你要是亲我一下……我保证什么都说得明明白白。”

她挑起凌厉的眉峰,单手撑头看上去懒洋洋的,语气中充满揶揄:“很划算吧!”

确实挺划算的。

我想。

亲吻这件事,只有面对爱人才有意义,不然就只是不同生物个体间交换唾液的简单行为。除了不卫生外只会降低对食物的期待——有点恶心。

当然啦,我们单纯点,一个小朋友的普通亲亲难道不可爱吗?这样一想倒也觉得寻常。

她带着浪荡笑意凑过来靠近我,目光专注。我努力找了一会儿,起身探身过去在她额头上“吧唧”碰了下:“好了。”

“哎呀哎呀,你不会是那种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清纯类型吧?”千小姐咯咯咯咯笑着倒回椅子里,对此我表示有话说:“抱歉,我刚离婚不久。”

哼,没谈过恋爱?这是看不起谁呢!我已经直接跳到第五层去了。

一屋子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千小姐抬手指着我抖了抖,进而哈哈大笑:“什么人能蠢到同意和你离婚啊?要是我……”她突然坐起来,手背翻过去撑着下颌抬眼向上看着我:“我可舍不得,这样温柔漂亮的妻子,怎么能甘心放出去让群狼环伺……”

“要和我试试吗?”

薄唇离得很近,连同古龙水的味道若隐若现。

我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摇头:“抱歉,我的性取向并不包含同性,单纯只为游戏人间而消磨他人爱意,在我看来这是不可取的。谁也不亏欠谁不是吗,为什么明知无法回应还要贪恋。”

她叹了口气,收起花花公子的做派重新缩回去:“真没劲,难得遇上个让人心动的竟然只喜欢那些臭男人。”

我想说,看看你身边围绕着的一群臭男人,他们都快哭出来了呢。

“好吧好吧,既然你已经付过费用……”她换个姿势瘫着,挥了下手就有人上前将冷烟点燃:“是那个老太婆找上警察要寻访那枚破戒指,对吧。”

“我奶奶数次自杀未成后被送入疗养院软禁,相当于蹲一辈子大牢的意思,结果半中间她和我爷爷,也就是疗养院里的一个医生好上了。理论上大家都明白那场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实际上他们还是太在意世人目光。偷偷摸摸来往几年战争又开始了,等打完仗天下太平,原先那位才发现前妻和别的男人都快有孙子了。你说多有趣?这种情况下他反倒觉得她是那样可怜又可爱,无论做了什么都是命运重压下不得已的选择。”

“恶心!都是些自欺欺人的虚伪把戏。”她吐出一串烟雾,眉眼在打着卷的白色烟气中忽隐忽现:“只不过是为了自我满足而臆想出来的爱,也配挂在嘴边喋喋不休。”

“到了这个时候,她又回头可怜他,心里泛出稀奇古怪无法理解的愧疚。”

千小姐随手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坐起来看着我:“那位老先生先是提出想收养我父亲,遭到广泛反对,无论是那个老太婆还是他自己的老婆孩子,以及我爷爷和我父亲,没谁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又过了几年爷爷去世,奶奶出于愧疚最终同意,允许他收养了我。”

“上个月奶奶也去世了,老先生悲伤过度进了医院,他们家着急起遗产划分的问题,这才想起还有个重要的东西不知所踪怀疑被我偷藏起来。”

故事到这里画上句号,我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瓜:“嗯,我明白了。”

“诶?你明白什么了?不需要再额外调查?”她挑起好看的眉毛,抬下巴时带着可爱的傲气与诧异:“如果我说谎呢?”

“您有必要说谎吗?”我又一个个把葡萄揪下来摆在桌面上让它们排队:“我看过资料,戒指上镶嵌了一枚帕德玛刚玉,纯净度极佳,作为装饰品确实值得一个不错的价码。但是克拉数有限,终究限制了最高价不会超出您在这里连续消费一个月的金额。如果没有那个家纹以及背后代表的含义,无论您还是那位老夫人都不会把它放在心上。”

所以撒谎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

我知道,那枚订婚戒指,早在千小姐的奶奶卧轨自杀前就已经丢失了。

被不喜欢的男人以无法拒绝的婚约强行束缚,谁会喜欢那枚代表枷锁的戒指呢?正是因为发现戒指“丢失”也无法解除婚约才会绝望到选择自杀,此后自杀未遂仍不放弃抗争,最终才迎来新的希望。

一开始这枚戒指就不应当在十年之内的高档珠宝交易目录中寻找,以千小姐的年龄向前推算,恐怕需要上溯三十或三十五年。

战争爆发前。

记得约莫是十一岁前后,政府宣布战败投降,父亲也从之前的忙碌中解脱出来,得以更换了一份离家更近的安稳工作。

“感谢您的配合与招待,戒指寻回后我会交给安井警长,至于再往后的事情……”

我起身客气的向千小姐告辞。她全然无谓的向后仰头失笑:“再往后就是那老太婆的事,与我无关。”

“倒是你……矢田是吧,名字呢?”英俊帅气的女子眉眼灿烂着冲我眨眼,我都被她逗笑了:“矢田吹雪。”

“行吧,吹雪,下次一起去约会吧?”

她眉飞色舞的盯着我交换通讯号码,又硬赖着非要我喂她吃葡萄:“箱根怎么样?冬天泡温泉对身体好,女孩子要让自己暖和起来哦,还有牛肉、鲷鱼,多吃些暖身的红肉才可以,看你瘦的……”

我:“……”

男友力实在是太强了,你为什么要抢周围那些殷勤备至的男公关的工作?

顺手拿起被我排得整整齐齐的葡萄粒塞进她嘴里堵住接下来的话,我摇摇手机笑道:“抱歉了,调查员的工作很忙呢,约会的事情等以后有时间再说。”

就算是海王,也得看我愿不愿意进你鱼池。

没想到离婚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想与我发展感情线的竟然是位女士,是不是哪里有什么不对?

千小姐沮丧的倒回椅子里:“你在哪家侦探社工作?不如我去把侦探社买下来,单独委托吹雪天天陪着我不好吗?”

“……”这个想法,危险的同时却又如此妖娆,让我不知该如何吐槽:“如果需要安防或是护卫陪伴,可以麻烦安井警长代为联系武装侦探社。”

然后您就去和福泽社长讨论这个问题去吧!

语塞的换成了千小姐:“……”

她眨眨眼睛愣了一会儿,心情愉快的挥手赶我走:“行了,赶快忙去。早早找到那枚戒指早早让我解脱,等有时间了得多带你见见世面才行……”

完全不想知道见得都是些什么世面。

“那么,告辞了,下次再见。”

我起身退出男公关们让开的空间,几位很有服务精神的男士本着广撒网的原则簇拥着我下楼,一直送到大门外,替我切蛋糕递水果端茶倒水的长发男公关才抿出一抹微笑轻轻摆手:“再见,吹雪小姐。”

就算明知道他心里真正遗憾的是一条大鱼跑了,视觉效果摆在眼前也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好像真的为无法敲开你的心门而难过。

好看的人连难过都那么好看。

我迟疑着,正想说有机会一定过来消费,身后突然响起差点飞到天上去的声音。

“你你你你!吹雪姐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啊……这个就……有点尴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