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重新把头发留长些会更方便佩戴头饰, 小吹雪很合适古风装扮哦!”

松山女士玩够了“奇迹镜花”转而将注意力移到我身上。她对于衣橱里只有休闲装居家服的现状颇有微词,非常期待看到我能多换几个着装风格不要总是长裙毛衫平底鞋。

“试试嘛,就是试试, 说不定有惊喜?”

最后连中学时期的水手服也没被放过, 全部翻出来重见天日。镜花瞪大眼睛守在衣服堆旁边递东西,认真到过于可爱。

中午我们三人一起挤进厨房, 松山女士盯着味噌汤,我烤鱼,镜花坐在门边小板凳上等着帮忙尝味道。

院子里的樱树上三三两两绽出几许浅粉,斜出院墙的枝干在地面留下横斜疏浅的影子。早春逐渐融暖起来的阳光透过窗格照在桌面,午后镜花躺在我身边揪着小被子熟睡, 大理石一样白皙的脸颊上浮出两朵可爱粉红。

“这套猫咪侦探的推理很有趣呢……”捧著书本惬意饮茶的松山女士捂紧嘴笑得极小声, 我低头看了眼仍在熟睡的镜花,轻轻转身指向书架:“那里有几本同一作者的其他作品,非常适合作为轻松读物。”

“真是太好了,”她留心扫过那几本书,目光重新挪回手头:“无论作者还是画家, 都是温柔的孩子……”

小磁炉上的铜壶里滚水“咕嘟咕嘟”翻起细密气泡, 越滚越大逐渐破裂后的声音将室内衬得愈加寂静。看了一会儿书上下眼睑不自觉的就想手拉手合在一起, 真难得我也有想要熟睡的时候。

“你看上去非常困倦, 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今天已经请了假,并没有需要挂在心上的事。”松山女士关掉小磁炉的电源,滚水注入茶壶透出淡雅茶香,她捧着茶杯笑道:“放心吧,就算睡到不小心打呼噜也很可爱呢。”

“哪有……”确实感觉到非常困倦疲惫,我侧躺在镜花身边闭上眼睛, 不等陷入黑甜留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嗡嗡”作响。

坐起来打开一看,是则来自于一歧私立医院的电话。

“矢田小姐吗?抱歉,是一歧私立医院。这边临时收治了一位病人,通讯录中能联系上的熟人似乎只有您,请问能麻烦来趟医院不能?”

服务台护士的声音甜美柔和,就是内容颇有些惊悚。

自从智齿彻底愈合后生活完全恢复正常,身体也没有出现与牙齿相关的不适症状,我都快把这家服务态度很好的医院给忘了。突然接到来电差点以为是不是当初忘了结算费用,不等询问对面倒显得比我更急。

——通常需要我去普通医院或者社区警局认领的人都是太宰治。

每次他别出心裁作死却又失败被困时只有我会扔开报告和工作马不停蹄奔去看顾。

倒不是说大家待他太过冷漠,实在是太宰治太会给人添麻烦了,哪怕只让他闲坐着也能无中生有多出无数是非。

他就像是个害怕寂寞的顽劣小少爷,每天每天躺在会客沙发上竭尽全力思考……只为给辛勤工作的同事们制造阻碍。

说实话,这么恶劣的性格,这家伙竟然还能活到现在既没作死自己又没被人打死……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至于说为什么我能不厌其烦的不断奔波在认领大龄问题儿童之路上……大概是因为自己有曾经等待到绝望的经历,所以哪怕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会去努力拉一把不断向深渊滑落的人。

“好的,我这就过去看看情况。麻烦将费用列个清单,方便将来结算。”

回了句话先让对方安心,我起身套上羽织边向外走边对松山女士道:“医院来电让我去看看,等镜花醒了以后请告诉她一声。”

小镜花可不是乱步先生,她完全能够通过正常交通方式自己回侦探社。

“放心,路上慢走,早去早回。”

松山女士含笑起身将我送到门口,还别说,木屐踏在路面上喀啦喀啦的清脆声音还蛮有趣。

我向她道别后搭乘公交车前往一歧私立医院。

“您好,矢田吹雪。请问病人……”

到达医院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前台询问情况,负责引导的护士一听姓氏急忙从凳子上站起来:“总算等到您了,情况刚刚稳定,如果不是实在联系不上其他人,我们也不想麻烦您。”

所以这回真的很严重吗?

她递来一份文件,姓名栏里好长一串以至于不得不写到外面去。

“额……”手写这么多字,真是为难登记资料的人。

护士小姐见我没有扭头就走的意思,长出一口气:“这位陀……陀什么来着的病人昨天半夜昏倒在距离不远处的路边花坛里,好心路人把他送进急诊大厅就离开了,要不是还有您在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实说我和他也不熟,只在半年前见过两面而已。现在人醒了吗,我去问问他费用该怎么办。”

听到我这么说护士小姐脸色一缓:“太好了,多谢您。”

“没事。”

医院愿意冒风险救治已经仁至义尽,总不能还要人倒贴钱吧。

很快另有临床护工领我找到费奥多尔·米哈依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暂住的床位,我见到他的时候这个神秘的俄罗斯青年正靠在枕头上仔细报纸。

单薄瘦弱的长发青年专注认真盯着掌间纸张,细长好看的手指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多了股殉道者般的味道,仿佛孤独行走在雪原上的哲学家。

“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您还好吗?”

等到他翻页我才发出声音,青年抬头含笑看过来:“不是说好请您称呼我费奥多尔或是费佳么?还有,您的发音真好,简直让人无法相信之前从未接触过俄罗斯语。”

过于白皙的眼睑下挂了两个浓重黑眼圈,我觉得他本身可能并没有什么大毛病。

得不到充足睡眠如何修养都不会好起来。

“好吧,费奥多尔,你这是怎么了?”

回答我的是领路的护工:“这位先生被发现时因为低血糖以及低血压的困扰陷入昏迷。此外随身携带的病例说明他还有些贫血,体质偏弱也是有的,今天早上的检查证明了这些诊断。”

不是,你一个俄罗斯人,竟然柔弱到昏倒在路边,是不是哪里有什么不太对?

“说来真是羞愧,但体质这种……大多还是天生的。慢慢休养大概能好一些,很遗憾医生并不能提供太多帮助。”

护工见我们不像是会逃跑跳票的样子,遂放心关上病房去忙别的。

我上前抽了张凳子坐在费奥多尔身边和他闲聊:“这都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你在远离故乡的地方还能适应吗?”

无法判定年龄的青年翘起嘴角,紫色眼睛亮晶晶的:“冬天终于过去了,我刚才还看到花树长满花苞,横滨真是座既美丽又可爱的城市。”

“那就好,”见他精神不错我也放松许多:“我记得你说过和朋友们在一起,他们不来陪着你吗?”

他蹙起眉,欢欣的笑意变得苦涩:“啊……大家都很忙。”

忙着向议会以及内务省渗透。

“可不可以请您偶尔抽时间来看看我?之前的告白,一直藏在我心里等待着答案。”

语气中浓浓的期待让我无法强硬拒绝,也许是病中人都会变得脆弱,穿着病号服的异国青年此刻就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睁大眼睛看过来。

“啊……请不要开我的玩笑,告白什么的……您并不是轻浮的人呢。”我笑笑,转开视线看向房间一角的盆栽绿植:“您出院前如果有空的话就会来,不要太勉强呀。”

——不要太勉强的应该是谁呢?

俄罗斯人默默观察着面前头发越长越短的女人。无论精神状态还是身体状态,她都比半年前好了许多,肉眼可见变得越来越强韧……让人既为她感到由衷喜悦却又非常遗憾。

如果还有退路、还有朋友、还有能够支撑独立生活的力量,这朵纯白的山茶就永远不会从枝头跌落在他指尖。此前在摩天轮上的催眠只完成了一半,还真是可惜,为今之计只能在一次次接触中逐渐施加对她的影响。

异能特务科辅佐官坂口安吾的前妻,民间异能组织的工作人员,又与港口黑手党干部似有关联,她就像横滨这座城市一样安然生活在三个组织此消彼长的角力之中。

这样一颗贵重的棋子,无论如何不可能放过。

“我衷心期待您的来访,吹雪小姐。”

安静的黑发青年笑容疲倦而温暖,仿佛让我看到过去自己的影子。想抬起手替他拂开头顶竖起的一撮头发,又觉得这种行为过于亲密,我将举到一半的手硬拐到自己耳边抿了把碎发:“知道了,中午和晚上,只要有空。”

“那么,晚上见?”紫色眼睛又开始闪闪发亮,像是春夜里逐渐占据天幕中心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