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128章

只下了几局棋而已, 不知不觉就消磨掉了整个下午,福泽社长凭借一句“送小女归家”成功逃掉酒局。出了大楼他就抄着袖子走在前面,我还是按照惯例跟在“家长”身后。

不出来不知道, 一出来才发现阵雨已经停下许久,夕阳只剩余晖。逢魔之时将尽,天地万物都被染上层橘色。随着时间推移, 亮度由明转暗, 视觉可见的光影变化完美从白昼过渡到黑夜。

“……总之, 绑架案之后来自社会上普通人的委托也多了起来……但是最近又莫名多了几起专门袭击异能力者的暗杀事件, 已经有死者出现,受害者大多是异能力趋于日常化的无辜之人。目前还没有针对凶手明确特征的目击报告……”边走边没话找话汇报最近的工作情况,如果不是因为尊敬社长不想让气氛显得太尴尬, 我才不会做这种有“捞过界”嫌疑的事。

他什么也没有, 安静听了许久,直到行过距离宿舍不算遥远的一处暗巷口时, 社长的脚步停了下来。我侧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地面。

是血, 新鲜的血液,滴落在地面的形状让我有些介意。

“退后!”青衫背影挡在我面前, 社长侧头道:“你留在外面警戒。”

血迹延伸至无人小巷中, 只有风吹过的回声,一看就让人觉得不是什么好去处。

“社长别去!血迹形状不对!”抓住他的羽织袖子,我急急加快语气:“滴落高度超过三米,敌人在……”

空中。

镰刀一般的武器挥舞着寒芒从我前闪过, 根本来不及反应。

社长抬手扣住对方挥砍的刀刃, 另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甩出去。虽然落地姿势比较狼狈,我还是成功脱离了不明身份攻击者的攻击范围。

虽说曾是政府御用剑客,但福泽社长现在已经四十五岁了, 早就过了武士的巅峰年龄。这几年我们都没怎么见过他将刀带在身边,恐怕他自己也有淡下来退圈的意思。

身边再加上个没啥用还尽添累赘的我,应对突袭这件事的难度极速飙升。

他头也不回挡住敌人追击我的轨迹:“什么也不许做!不要回头!跑!”

“这种命令,恕我不能服从。”不再犹豫召唤出空白文学书翻开,我在上面写下一串文字。

突然断裂倒伏的三角铁架迫使袭击者后撤,电光火石间我意识到为什么地面会有新鲜血液存在:那是敌人准备的陷阱——没人会在伏击暗杀时做多余的事,这些血液也是武器!

必须迫使他降低高度才能消除劣势。

我退出交战圈外围找了个死角背靠墙壁躲进去,先保证不要添乱让社长分心,然后……拼手速的时候就到了。作为优秀画手,尊严不容侵犯!

——这辈子也没有像今天这般如此“幸运”过。

仿佛连吹过的风都按照心意行动,配合得无懈可击。

福泽谕吉侧首用余光看到死角中隐现的裙摆,大约明白是社员做了什么。

不管怎么说,知道跑也知道躲起来,很聪明。

“今宵的月色,很合适见上帝……”

戴着面具全身都裹在黑色斗篷里的袭击者声音嘶哑失真,他悬浮在空中像是停在风上那样俯视着福泽社长:“不管是多强的武术高手,都无法避开意识之外发起的攻击。”

“这句话,还给你!”

老化断裂的缆线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刮过来,躲闪不及的敌人被从空中砸中并缠绕,与此同时另一处年久失修的广告牌也从房顶剥落降下,笔直照着福泽谕吉后脑砸去。

伴随着两声巨响,一样是跌落地面还被高速血滴击穿的广告牌,另一样是被缆线缠紧无法逃脱的黑衣人。

因为广告牌的阻碍,从后方袭来击穿钢板后继续前进的血滴被社长险险躲过,不等我松口气社长他猛然加速向这边冲来:“不要动!”

刹那间我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另一颗血滴以我完全无法反应的速度袭来。如果社长毫无反应,我会死,如果他反应及时,时间也只够替我承受伤害。

福泽社长比我高出许多,对我来说正中喉头的高度换在他身上大约会穿透胁下——不致命却足够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不论手段只为要他“重伤”?这不合理。

合上“书”我向前踏出一步,开头写下的文字此刻才全部应验——这是武装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最幸运的一天,他将躲过一切偷袭。

被冥冥之中的力量支配,绝对不会失误的血滴硬是打偏,洞穿社长的袖子后在我身后的水泥墙上留了个深刻红点。

战斗经验的中年男人第一时间反身折回去手起“刀”落压在对手颈间,对方几乎在被他碰到的下一秒就失去意识。

“社长!你没事吧?”

小范围高频率使用书的后遗症逐渐显现,我觉得我该请个病假:感觉寒冷、肌肉酸疼,大约是流行性感冒的早期症状。

确认对手短时间内再起不能的社长起身低头看着满地“高空抛物”:“通知事务员全数放假回家避险,调查员集结待命!”

“是!”

不久之前武装侦探社也曾采取过这些措施,只不过彼时我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全程睡过去躺赢罢了。当下立即电话通知绮罗子给事务员们放假,又联系国木田先生说明情况:“我和社长在外面遭遇突袭,人都没事,来犯之敌已经制服……”

事发地点离侦探社并不远,同事们迅速集齐。讨厌剧烈运动的乱步先生不顾一切远远奔来,显而易见的惶恐出现在青年脸上:“社长!异能杀手的突然袭击?”

“就是这家伙!”其他人聚拢过来将陷入昏迷的袭击者团团围住。

社长抬头看了眼挂在墙角上的监控摄像头:“先离开这里,矢田,从现在开始不可脱离其他调查员视线半步。”

尽量躲避也没法躲开所有监控,我使用“书”的过程一定会被发现,只不过早晚问题。

“是。”

昏迷倒地的“战利品”被贤治扛起来拖走,其他人分做两组,一组等着回去和战利品聊人生,另一组深入小巷深处调查是否还有其他线索。我当然是跟着第一组行动,说好的零食也没来得及给乱步先生买,只能留到下次。

重新回到办公室与谢野医生弄醒了袭击者——原组合成员霍桑·纳撒尼尔。

我没有见过霍桑,只从报告中知晓此人为Port Mafia的芥川龙之介击败后下落不明,这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位神父。

他失去了记忆,晶子仔细检查过后认定是深度催眠洗脑——这个结论不得不让我联想到俄罗斯好朋友陀思妥耶夫斯基。

“陀思妥耶夫斯基。”从小巷深处回来的太宰治双手搭在膝盖上向靠背倒去:“他很可能已经知晓横滨大多数异能力者的能力发生机制。譬如这次突袭社长,明显经过精心策划,实属有备而来。如果吹雪酱不在现场,或者说,随便换个普通人在侧,结果都会不是现在这样。”

“为什么选择袭击社长,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不能出去买零食,我从手袋里翻出最后一根棒棒糖递给快要气炸的乱步先生——上次敢针对社长组织暗杀行动的人还是森鸥外,带上这一回,满打满算不足一个月,这是把武装侦探社当做软柿子了拼命捏?

即便眼下不再是“主辱臣死”的旧时代,叫人这样一掌又一掌连环往脸上打我们也不能忍。可以说侦探社中每一个人都被社长救助庇护过,直到现在也一直被他竭尽全力保护着。暗杀福泽社长的行为在武装侦探社所有人看来绝对是扛着棺材雷区蹦迪,绝对不可能被放过。

在外面养得有线人的调查员再次行动起来,社长安静坐着什么也没说,随员工自行安排,只在国木田独步和太宰治都离开后回办公室带了刀出来坐在我对面:“不论敌人要做什么,最终目的都是你。”

所以您这是打算亲自保管书的保管?

此刻我还在想之前提出的那个问题——不论是谁,为什么要将一个“打伤”的目标放在福泽社长身上?放在阿敦身上都比盯上社长要靠谱许多。难道说对手本就没想过暗杀能成功所以降低了任务难度?或者说他需要的正是武装侦探社社长“重伤”……

如果答案是后者,不妨假设社长倒下我们都会做些什么——结论就是灾难。我们会愤怒,我们会报复,我们会像被损毁蜂巢的工蜂那样仇恨敌视目力所及之处出现的所有可疑人与物。

预备社长还没有面对黑暗以及与黑暗适当妥协的觉悟,乱步先生还没有真正意义的长大,至亲遇袭很可能逼迫他们在愤怒中失去理智,从而错过顺着蛛丝马迹立刻发现端倪的可能。

等到第二天Port Mafia首领也遇袭的消息传来,我和太宰和乱步先生大概就明白对方到底做着何种打算了。

以及白挨了一刀的森先生,祝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