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番外5

有第二个手机号码存在, 技术人员很快就从死者手机中提取到了可以应对案情的信息,外加坂口安吾“热心”帮忙,杉田的羁押申请迅速通过。再往后就是警察和检察官的责任, 普通公民已经尽到义务。

眼看没什么事需要自己留下来继续辅助, 矢田吹雪向萁浦警长告别后决定下班——本来打算悄悄偷个懒, 奈何运气不好, 随便挑家门面僻静的咖啡厅都能撞上命案也是绝了。

“辛苦矢田小姐, 多谢,再见。”萁浦将人送到大门口, 侧眼就见坂口安吾紧跟在她身后, 脚都迈出去了才后知后觉转身胡乱挥挥手算是道别。

这……

算了,武装侦探社也不是吃素的, 但凡坂口先生敢采取任何出格行动恐怕都会第一时间被送回警视厅——作为犯罪嫌疑人。

不过, 今天倒是托他们的福,能够早点下班。

“你不要赶回异能特务科吗?”矢田吹雪抱著书走在路边,坂口安吾走在外侧隔开一堆堆加班团建醉醺醺的社畜:“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夜路,我先送你回宿舍。”

她没有接话,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坂口安吾斟酌着换了个话题:“镜花最近怎么样?需要我为你们做些什么?”

“小镜花啊, 这孩子在文学上的天赋完全可以用耀眼来形容, 一点也不比她的异能力逊色。所以我最近有点犹豫,”事关孩子, 矢田吹雪当然不会拒绝来自他人的善意帮助。

坂口安吾及时追问:“犹豫什么?”

“培养的方向。”她轻轻皱了下眉,很快舒展开来:“她自身的实力与异能力攻击性都很强,几乎看不见上限,放任她在宽松的日常中懈怠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就算镜花甘愿平凡,世人也不会放过。但是……”

“镜花眼睛里对文学的憧憬, 让我不忍心逼迫她选择。既怕她的才能蒙尘,又怕她将来后悔,做父母的大概都是这么矛盾。”

她微微一哂:“抱歉,这种事你比我更为难吧。”

站在国家角度上看,完全控制下的、有理性的异能力者作为战略储备比什么都重要。任由泉镜花脱离控制对于坂口安吾,往轻里说是徇私,往重里说就是渎职。如果他不知道这件事还好,但是它就发生在与异能特务科有业务往来的武装侦探社内……检察官们可不会相信“不知道”这三个字。

“……确实有些为难,但是,保护纯真少女的梦想难道不比哄检察官以及枢密大臣们更重要?”他推了把眼镜:“泉氏夫妇为国尽忠直到殉职,也该让他们的后人过上拥有选择权的生活。”

“再说了,她可是你的养女,我亦视其如亲女。‘书’的保管者的请托,外加异能特务科长官的要求,无论谁都得认真思考衡量一番这其中的轻重。”

他把背后的博弈说得如同儿戏,矢田吹雪听了只是笑笑:“镜花是武装侦探社收养监管的孩子,我只是她众多监护人之一。”

潜台词就是给镜花当爹的人多了去了,别从我这儿论。

坂口安吾被她不软不硬的呛了一记,低笑数声无奈的挠挠头发:“好嘛,不说这个了,不要生气。”

走到宿舍门外矢田吹雪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八点三十五分,时间已经不早了。

“如果没有不得了的突发事件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工作放在那里,再怎样努力也不可能一天之内做完,健康出问题的话麻烦就大了。”

她收起手机,抬头看向面前温柔注视着自己的男人:“晚安,安吾。”

“啊……嗯,晚安。”他依依不舍的看着她,绞尽脑汁只想再翻出些其他话题好让她不要那么快离去:“对了,那个俄罗斯人,没有再骚扰你了吧。”

一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就头疼加胃疼。关押在西伯利亚种土豆也不能让那家伙消停下来,说不定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从俄方得到该危险罪犯又双叒叕逃脱的消息。

他敢确定自己一点也不会露出惊讶的表情。

打算离去的长发女人停下脚步:“费奥多尔逃跑了?”

她是真的聪明,仅凭问句就猜出许多他不曾说出口的情报。

“目前还没有,但是……这种事谁也没办法保证。”坂口安吾叹了口气:“海关也不可能把每一位入境旅客都里三层外三层扒开检查,况且横滨还有那么多避开官方渠道的走私码头,如果他逃脱,一定会首选来找你。”

这就是“书”对异能力者的聚拢效果,仿佛在整个横滨市上空扣了只透明罩子那样,仅限“本地特产”打砸作乱,拒绝一切外来能量体系。

不像紧贴在东北部的东京都,各种原因导致的爆炸一刻不停,每天都在破灭的边缘岌岌可危,公务员的生存压力简直不敢想。反正是关于那边的非自然事件,异能特务科已经彻底放弃了呢。

我可不想在为了异能力者头疼的基础上替那些什么神明妖怪魔术师操心……一定会秃得干干净净。就这一点而言,还真是托了前妻的福。

“安吾?安吾你在想什么?”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矢田吹雪向前走了一步担心前夫:“你还好吗?是不是太累了,让你的保镖开车过来接你,早点休息。”

万一眼镜子累昏在这里,她少不得要花费精力照顾他一段时间,并不想给自己找事做的矢田吹雪就差没在脸上写出“送客”两个大字。

坂口安吾哪里不知道她想些什么,苦笑着摇摇头:“不,我没有事,只是提到陀思妥耶夫斯基难免忍不住多想几分。”

——那还不是你先提起的话头。

她看了他一眼,向后退了一步:“那么,晚安,安吾。”

“好的,晚安。”他将手插进兜里:“我看你上楼就走。”

矢田吹雪不再说话,点点头,穿过夜色走向武装侦探社的员工宿舍。八点半,并不是就寝的时间,除了值班得外出的,调查员们的窗户都亮着灯。宿舍二楼最左边的窗户和最右边的窗户同时打开,趴在窗框上向外看的江户川乱步探头出来喊道:“呀~小吹雪,现在几点了?”

“哦,已经过了八点三十分,乱步先生,有什么事吗?”

她停下掏钥匙的动作,还以为是他想吃零食。然而这回名侦探大摇其头:“不不不,我就是提醒你,小镜花一个人在家哦!”

先下手为强,以矢田吹雪对泉镜花的宝贝程度,有这句话垫底,天大的事也不能阻拦她开门。

一个月的点心,这场赌注他势在必得,才不管太宰拿什么付账呢。

果然,她找钥匙的速度快了几分。翻得不耐烦了干脆从包包里掏出只发卡往锁眼里一捅,“咔哒”一声轻响,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圆锁就被捅开。

走廊另一头的太宰治发出好大一声叹息,愤愤不平瞪向黑夜中的某一处:出息呢?要你何用!

“镜花?”她向两位前辈道过晚安后关门走进宿舍,呼唤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落地卧室门就被打开:“吹雪姐,你回来了!”

“嗯嗯,我回来了,镜花吃晚饭了吗,没吃我做个蛋包饭?”她将包包和书一起放在玄关柜上,自己找了拖鞋出来更换,边挽袖子边往厨房走:“很快的,你可以先看会儿电视。”

“好,有几道数学题不太会做,国木田先生今天值班,没人给讲。”

小姑娘跟着走进厨房,非常熟练的搭手帮忙。矢田吹雪笑着擦干手让了个位置给她:“知道了,等下我给你看看。煮上饭就去玩儿吧,放学后还要在侦探社做零时工,辛苦你了。”

“不辛苦。”泉镜花认真时面无表情的模样深得福泽社长真传,经常被江户川乱步调侃是社长先生毫无血缘关系的亲孙女。此刻她正仔细设置电饭煲的煮饭时长,很快就被赶出厨房,手里还多了颗洗净的苹果。

“二十分钟,吃完苹果就摆桌子吧!”

留在厨房里的人含笑向外道:“不要急,时间还有很多,你可以慢慢长大。”

……

目送前妻上楼开门,客厅窗户透出温暖的橘黄色光芒。坂口安吾转身顶着好友黑黝黝的不善视线朝外面的路口走去。

春夏之交的夜晚,对于社畜来说不打算继续工作委实想不出该做什么。如果有幸有个完整的家庭那么他还算有个归处,可惜眼下么……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那个温馨的小窗口,不得不承认非常想厚着脸皮挤进去。

但是想想自己时不时被拉黑的电话号码,不想让事情变得更糟的社畜头子决定随便找家店买个面包充做晚餐,然后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街头散散步。

白天他是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时间反思自我的,只有眼下或许还能得到片刻喘息。

“您好……”坂口安吾走进距离最近的便利店,面包架前已经站了个身穿浅色西装的男士正在艰难抉择。

对方显然注意到有人走进来也想买面包,于是略微向内侧让了点地方出来——八点半之后的便利店,吃什么种类的食物只能随缘。为了保证产品不会被扔掉太多,八点之后店员就不会再补充肉包、烤肠、沙拉、以及面包这种对生产日期异常严格的货物。

所以说,面包架上稀稀拉拉的摆着几只少有人喜欢吃的品种。

最喜欢的红豆包早就没有了,空荡荡的心情和刚才被前妻关在门外一模一样。旁边那位男士也是一样,沉默且沉重的看着货架。

“两位,需要点什么?”负责夜班的店员颤颤巍巍上前询问。

这两个人个子都很高,浅色西装那位体格壮硕,往面包架旁一站看上去跟要打劫似的。

两位男士异口同声:

“红豆面包。”

“蔬菜面包。”

店员有点想笑,又怕惹得别人不快硬憋了回去——这两人,一个黑发,一个金发,一个深色西装一个浅色西装,都是一脸疲惫又沮丧的模样,还都带着眼镜。

视觉上就像一只边牧一只金毛眼巴巴望着空荡荡的饭碗,又好笑又辛酸。

“抱歉,八点后面包就不上新了,两位可以看看关东煮或是速食面类,这些品种还比较多。”

店员低着头走掉了,两位男士面面相觑,对于绝大多数人都不喜欢的面包同样提不起兴趣。

“啊……附近有家居酒屋应该还开着门,不介意的话一起去拼个单?”作为本地特产,坂口安吾深谙独自走进食店会遭遇大厨何等歧视。反正旁边这位绝望于面包售罄的男士肯定也还饿着肚子,不如凑个临时饭友。

品尝过孤独的痛苦后他变得害怕,害怕这种周身一片黑暗的状态。

“坂口,坂口安吾,是内务省的普通职员,您呢?”

面对陌生人递出的好意,被询问的人踌躇片刻后伸出手握了一下:“嗯,七海建人,为某社会组织工作。”

嗯,确认过眼神,都是打工人。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这家让人失望的便利店,临走前坂口安吾顺手买了瓶眠眠。

货架上也就只有这玩意儿还值得购买了。

即便过了九点,居酒屋中也还零星坐了几个微醺着抱怨上司和职场压力的人。说到伤心之处七尺汉子泪洒当场,陪同的友人不得不一边拍着醉鬼的后背一边大着舌头安慰,也是醉得不轻。

“老板,还有什么?”鉴于七海建人明显的异国血统,坂口安吾自觉的充当起“主家”向厨台后的老板娘咨询。看上去还很年轻的老板娘笑眯眯的:“客人有忌口吗?关东煮、大阪烧、烤鱼之类的都还有,天妇罗也有,其他的就很抱歉了。”

他将目光移到坐在对面的人身上:“七海先生?”

“……烤鱼,还有天妇罗。”七海建人决定选择不太容易踩雷的食物。

“嗯,烤鱼,天妇罗。”看来这位临时饭友是个靠谱的人。

都是工作繁重的人,谁也没有提及“酒”这个字。倒是店里已经坐了一会儿的客人,嚎啕大哭已经转为哽咽。

“唉……工作压力大,看不到尽头,真是为难。”坂口安吾看着那人随口感叹了一句,他的临时饭友同样感慨颇深:“劳动就是狗屎!”

“……你说的,挺有道理。”如果不是出于对横滨的深爱与责任心,坂口先生摸摸胸口,真想就地辞职天天围着老婆转:“也不知道那些家伙每天每天怎么就有那么多事,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多匀些时间给家人么。”

“为了家人和朋友努力多少还可以满足心理需求,倒也能坚持。”七海先生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暖意:“要珍惜。”

“哦,我离婚了。”坂口先生沮丧得像是一只掉进水里、皮毛湿透了的狸猫:“是我的错,我太自大了,以工作为借口忽略她太久。”

七海先生光速闭嘴,低头吃东西。老婆大人这种神圣不可侵犯、需要轻拿轻放小心呵护的物种,和咒术师的工作不太兼容。

两个随便搭饭的陌生人不再交谈,各自吃完盘子里的东西,各自买单,走到门口冲对方点点头,各自走向漆黑的夜幕。

社畜还想拥有爱情,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