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华生的震惊久久未能平复, 让他思维受到强烈冲击的两位侦探却不留更多安抚之词。

凯尔西与歇洛克准备就绪,前往月亮湾马戏团。

“你们确定能表演飞刀杂技?”

团长安德烈得到了两人肯定的点头回应,他仍旧不减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人, 目光不由在两人侧脸的十字刀疤上多停留了几秒。

飞刀杂技演员很容易受伤,这些疤痕反倒像是勋章。

安德烈急躁了好几天的心情稍有平缓, 谁让自从马戏团放出招聘的消息, 闻风而来的数十位应聘者居然全部铩羽而归。

今年芝加哥一定是被哪种古怪气息笼罩了,来应聘的那些人竟然压根都不会扔飞刀。

不知他们怎么想的, 哪怕此次给临时杂技演员开出的薪酬比较高, 有人冲着钱来, 但怎么会连糊弄人的技术都没有。

安德烈被滥竽充数的那些人给弄的火大。要不是事前以飞刀表演作为噱头打出广告,他真的想取消这个节目。

眼看下午就要开始首演,他急得为找不到飞刀演员掉了大把头发。

即便如此, 对新来的应聘者也必须确保一件事。

安德烈先要确定最重要的一点,“你们是哪个国家的人?”

歇洛克暗道安德烈的听力不行,或是他的情绪已处在暴躁失控的边缘, 不然走南闯北的人怎么会听不出俄语口音——这种无比鲜明的口音。

歇洛克直接说,“我们来自沙俄, 这有什么问题吗?”

“哦对!听你们说话就是从沙俄来。”

安德烈后知后觉拍了拍额头, “那就好,马戏团不收英国人, 别问为什么。”

不收英国人?

歇洛克与凯尔西迅速交换眼神,其中一定有古怪。

难道原定的飞刀演出者是英国人,马戏团有意规避与之相同国籍的演员?或者是别的不可告人的原因?

幸而,两人出发前秉着一贯谨慎的态度地做了伪装。

此次的角色人设, 是一对来自沙俄的私奔情侣。

祖辈世仇注定了其后代无法结为姻亲,私奔逃离的两人为了谋生走上飞刀杂技演员的道路。

若问这对私奔情侣的感情经历了多少波折?

且看这次剧本的感情线由华生亲自设计, 便能预测其曲折的感情让人叹为观止。

近几年,华生告别了「爱玫瑰的神枪手」的笔名。

以真名书写作福尔摩斯探案时,他不能肆意挥洒在感情戏上的灵感,很可能是因此被限制得狠了。

当下逮到一次机会 ,华生就将无处安放的狗血剧情,一股脑都安排给了最新剧本《来自沙俄的夺命飞刀客》。

话说回来,这几天不靠谱的应聘者都是爱德华兹暗中指使。

一来干扰安德烈的招聘进展,二来借机刺探出马戏团的内情。

第一点效果显著,安德烈被搅得心烦意乱,对及时出现的救场演员不会过分苛求。

第二点几乎没有进展,月亮湾马戏团的成员几乎全都守口如瓶,只勉强打听到一件事。

——演出结束之后不要出帐篷,否则很容易见到马戏团中徘徊的亡灵。

“那你们就试一试。现在就去舞台,扔几把刀给我看看。”

安德烈没时间做更详细的背景调查,这些都等到首演结束后。得知两人不是英国人,他就只剩一个要求——希望两个沙俄人的飞刀技术过硬。

只要能搞定飞刀表演,哪怕出演者是穷凶极恶的逃犯也无所谓。

*

三小时后。

午后初冬阳光正好。

芝加哥远郊小镇,平日的冷清被打破。

一辆接着一辆马车川流不息,全都是驶向月亮湾马戏团营地。

远远的,能听到帐篷区域飘扬着的欢快音乐。

这种欢快到了喧闹的地步。

小丑们一个个笑得夸张,欢迎纷至沓来的观众们。

有的在分发免费糖果,有的在兜售水果饮料,还有一些在帮孩子们戴上马戏团特有的彩色纸帽子。

营地的空气里充斥着甜腻香味。

观众们进入帐篷们纷纷落座,交头接耳声络绎不绝。

与歌剧院要求安静观演不同,马戏团里人们可以肆意欢笑。对台上那些花样百出的表演,或光怪陆离的演员造型评头论足。

在一排开场短裙舞过后,狮子钻火圈、狗熊踢皮球、侏儒空中走钢丝等等节目一一上演。

很快,演出迎来第一波小高潮。

盲投飞刀正式表演。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请看,这些刀全都是异常锋利。”

主持人说着就拿起一把飞刀,向他自己的手指上轻轻一划,刀口处瞬间见血。

“看到了吗?被刀尖碰一下就会流血!“

主持人举起滴血的手指,语气却越发兴奋:“如果有人被它戳中身体,我敢保证能当场戳出一个血窟窿。观众朋友们,请开始你们的倒数吧!今天的舞台会不会见血呢?接下来有请来自沙俄的「夺命十三刀」。”

还有什么比看到人类自相残杀,更能满足人猎奇的欲望。

飞刀演出听起来与那种血淋淋的杀戮无关,可究其本质,这种表演不正是在血腥边缘徘徊。

玩的是心跳,追求的是刺激。

只见一对男女登场。

分别在两人的左脸与右脸,有一个大小相同几近对称的十字刀疤。

“哇喔!” “酷——”

“为什么他们脸上有疤,却一点都不影响我觉得他们真好看?”

“嘿!你就只会用好看形容人吗?平时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在马戏团,谁还讲究那些!”

观众席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正当人们以为要观看到长裙美女被绑,叫嚷着别只玩老套的’大‘字形捆绑来点新鲜姿势时,台上的确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今天的马戏团飞刀表演,被绑当做肉靶子的居然是男人!

“哦,上帝,您看到了吗?居然让男人被绑,而女人要对着男人飞刀!这太不科学了!”

“真主啊,这一定会出事的!女人们笨手笨脚的,怎么会用刀!”

“天啊!为什么马戏团没有设赌局,我好想押注。今天木板上的可怜男人一定会被扎成血窟窿,而我能因为精准预测一夜暴富。”

一时间,大帐篷内喧闹无比,甚至响起了嘘声。

安德烈在后台将观众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几乎没有人看好这一场飞刀演出。

他完全忘记了三个小时前,自己给出了同样的反应。当下,只低声对观众们嘲讽地吐出一个词:“傻X——”

舞台上。

凯尔西不紧不慢地给歇洛克绑上最后的绳结。

两人似乎根本听不到台下的声音,对视之间给了彼此一个笑容。

“请放心,接下来一定会让你毫发无伤。”

凯尔西低声说到,“此刻,死神与丘比特难得握手言和,他们会全力保证我们演出成功。”

死神不允许他的人间代理者被小小的飞刀伤害。

至于丘比特,必须感谢华生的剧本。

这次两人扮演了越挫越勇的私奔情侣,丘比特势必要维护一段百年难遇的狗血爱情。

歇洛克笑着点头,“对你,我怎么可能不放心。来吧,快点结束这一场演出。我们能趁其他人不注意,去营地的其他地方转一圈。”

观众席沸反连天。

舞台上却似乎自带结界,屏蔽了一众人的喧哗嘈杂。

凯尔西来到了既定的位置,将装有飞刀的腰包系到腰间。再取下手腕上的丝带系于头上,是用它蒙住了双眼。

“唰——”

没有任何言语提醒,第一把飞刀破空投出。

观众们还来不及反应,它已经稳稳扎入了歇洛克的左手之侧。

“啊?”

“没有戳中?”

“这一定是巧合!”

观众们几乎全部认为这一刀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下一刀舞台上一定会血流如注。

此时,第二刀贴着歇洛克左手肘擦过,刀尖直直刺入了木板。

观众们一时安静,随即又开始了窃窃私语。都在说第二次也是意外,有本事的话,让他们看到第三刀也成功啊!

“呲!”

第三刀就顺利落在歇洛克左腋下方一毫米位置上。

接下来,第四刀、第五刀……稳稳扎刀木板上。

观众席的非议声越来越低,现场渐渐安静了下来,安静到能清楚听到飞刀一次次扎入木板的声响。

明明是飞刀扎入木板,人们却跟着一下一下抽痛起来。

别问,问就是感到脸疼。

舞台上,那个风姿绰约的沙俄女人扔出的飞刀根本不是扎到木板上,而是每一刀都似一记响亮的巴掌抽到他们的脸上。

不知怎么搞的,观众们一连被打脸十二下,居然还就习惯了。被打了左脸又主动送上右脸,全都希望这种打脸不要停。

最后一刀,在众人的屏息凝神下到来。

不论外界或喧哗或安静,凯尔西都好整以暇地站着。

眼睛被蒙住看不清前方,她没有犹豫踌躇抽出最后一把飞刀,朝着歇洛克的头顶方向扔了出去。

整个大帐篷阒寂无声。

下一刻,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与掌声。

凯尔西取下了蒙着眼睛的丝带。正如十分钟前忽视了那些嘘声一样,也没在意此刻连绵不断的叫好声。

此刻,她只是凝视前方,一步步走向歇洛克。当确定歇洛克安然无恙,她高悬不安的心才安放下来。

这样的演出却还有整整十三场。

马戏团在芝加哥表演七天,每天下午与晚上各有一次飞刀表演。

真希望快点发掘马戏团是否存在隐秘内情,就能趁早结束这个不能表露提心吊胆的演出。

“哇喔!感谢来自沙俄的瓦西里斯基组合。”

主持人又来到了台上,煽动起现场的气氛,“观众们,你们对精彩绝伦的夺命飞刀表演满意吗?满意的话,请让掌声更响亮些!”

‘啪啪啪啪啪——’

来自观众席的掌声激烈得要把帐篷顶给掀翻,不少人大叫着再来一次。

再来是不可能再来的。

凯尔西为歇洛克松了绑,两人手牵手向台下鞠躬致意,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离开舞台,歇洛克也暗松一口气。“万事开头难,这场首演的成功意味着之后必定场场顺利。”

凯尔西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说:“的确,首演的成功表明我们即将开启风靡全美的势头。来自沙俄的私奔飞刀客瓦西里斯基组合,所向披靡地上演着「夺命十三刀」。”

听听!

这些冠名用词多有奇怪,它们全都是华生想的。

歇洛克趁着四周没人注意,在凯尔西耳边低语到,“但今天的演出还有一个细节不够完美,华生在编剧时漏掉了演员们的成功演出后的心情表现。”

“你觉得该有什么样的表现?”

凯尔西侧头,倒要听一听歇洛克能说出什么‘精彩’的脚本提议。

“一对私奔的情侣,刺激的飞刀表演。”

歇洛克客观分析,“成功演出后,他们难道不该真情流露,交换一个吻之类的?华生竟然忽视这一重要的感情爆发点,让剧情角色该有的情绪高潮草草收场。杰瑞,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汤姆,你很敢想。”

凯尔西语气平静,“你分析得很对,但我理解华生的良苦用心。他借此提醒我们,演戏终究不是现实,请不要入戏太深。”

凯尔西随后反问,“难道你希望遭遇瓦西里斯基组合经历的一切?你敬爱的哥哥板着一张脸,他坚决反对你的恋情,迫使你不得不走上私奔到美国之路。这种事,你敢想象?”

歇洛克脑中浮现出迈克罗夫特的脸,着实无法将如此违和的剧情按在他的身上。

“的确,无法想象。”

歇洛克将此归结于他受了华生的影响,“请原谅,我差一点被华生带偏了。”

凯尔西:快别冤枉华生了,他过得真的不容易。

两人很快停止了闲谈,团长安德烈不掩喜色地走了过来。

“太棒了!两位你们太棒了!”

安德烈一改三小时前初见时的狐疑,如此出色的飞刀演员,怎么都不可能是死神派来的间谍。

死神是谁?

破坏马戏团的侦探就是死神。

上面警告过安德烈,一定不能招英国临时工。

听说那个叫福尔摩斯的家伙也来了美国,是与一个叫班纳特的家伙正与芝加哥本地侦探社合作。

死神的队伍越发壮大,绝不能给他们混入马戏团的机会。

当下,安德烈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死神侦探们绝不可能临时找到完美的飞刀演员。他还想着要怎么吸纳这两位优秀人才,让两人成为月亮湾马戏团的正式成员。

不过,该有的考察总要有。

先要详细询问一番来历,也要再观察两人一段时间。

“刚刚的演出非常精彩,现在我们终于能好好聊一聊。请跟我来,去你们的帐篷坐下说话。”

安德烈一边说一边带路,将两人领到某一单独帐篷前,“未来一周,你们住在这里。”

安德烈正撩开帐篷门帘,又冷不丁地问,“对了,你们住同一顶帐篷没关系吧?哈哈哈,瞧我,是我多此一问了。我们这种人又不是讲究的绅士淑女,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是吧?”

“当然没关系。”

“当然可以。”

凯尔西与歇洛克说得肯定。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讲什么?是感叹同居来得总是来的猝不及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