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靖四十年春,乍暖还寒时节,带着一丝凉意。
许府
玉清院
温续文眼皮动了动,刚恢复知觉,还未睁开眼睛,便感觉到后脑勺一阵疼痛,疼得他忍不住呲牙咧嘴,下意识摸了摸,却感觉到一层纱布的存在。
我脑袋受伤了?不应该啊,我不是被人一刀捅了吗?难不成是受伤倒地的时候磕到脑袋了?
温续文脑中有许多问号,直到他睁开眼睛,满脑子的问号瞬间变成了感叹号。
大红色的帐幔,床两侧还未燃尽的大红蜡烛,上面绣着兰花的屏风,以及不知道用什么木材做的桌椅陈列在房间。
这是喜房啊,还是古代的喜房。
莫不是他穿越了?可是记忆呢?本该如灵气灌体一般涌现的记忆哪里去了?
吱扭
开门声传来,一个穿着绿色高领衫袄,圆脸大眼睛的姑娘走进来,看到温续文醒着,两人四目相对,下一刻,这姑娘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大吼道:“老爷,小姐,姑爷醒了。”
温续文只觉得头昏脑胀,脑子嗡嗡的,他怀疑自己受伤再严重些,就要被这姑娘的狮吼功给震死了。
等温续文缓过神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床前已经站了几个人,全是古代装扮,有男有女。
看到这儿,温续文几乎可能确定自己穿越了。
“相公,你醒了,”床前,一个素裙女子温声道。
温续文下意识看过去,第一感觉是卧槽,美女,第二感觉是这个美女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紧接着一段段的记忆涌现,温续文张了张嘴,哑声道:“许小姐......”
艹,原来接受记忆也是有触动条件的,早说啊,痛死他了。
素裙女子温婉一笑,“你我已经拜堂成亲,相公不必如此见外。”
“娘子,”温续文从善如流地改口。
一旁的中年男人打断温续文和素裙女子的谈话,关心道:“续文,可感觉到哪里不适?”
温续文摇头,“多谢岳父关心,小婿无碍。”
中年男人这才放心,面上带着几分愧疚道:“都怪老夫治家不严,这才出了此等恶徒仆,害得你受此重伤,昏迷了三日才醒来。”
温续文温声道:“岳父不必自责,此乃意外,怪不得岳父。”
“好了,温......续文刚醒,先让他休息,我们都出去吧,”和素裙女子有几分相似的妇人说道,只是她看向温续文的眼神带着几分嫌弃。
温续文只当没看见,面色如常地看着众人离开,最后只剩下素裙女子和那个圆脸丫鬟两人。
虽说眼前的女子很漂亮,不过温续文现在没心情欣赏美色,他需要好好整理记忆,故作虚弱道:“娘子有事自可离去,有秀儿在这儿就好。”
秀儿便是那高嗓门的圆脸丫鬟,她是素裙女子的贴身丫鬟。
素裙女子抿嘴一笑,“相公有恙,妾身理应在一旁照料。”
“那便多谢娘子了。”
“相公不必多礼,舒妤看相公面色发白,精神不佳,想必身体还很虚弱,不如先休息片刻,待到用午膳时,舒妤再唤醒相公。”
此言正和温续文之意,便应下来,“有劳娘子了。”
闭上眼睛,温续文仔细梳理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许久之后,才弄清楚这个世界的背景和原主的身份。
原主和他同名同姓,对此温续文并不意外,诸多穿越前辈证明这是穿越的必备条件。
这里是丰朝,一个从不曾出现的朝代,温续文本以为能凭着未卜先知的能力大杀四方的梦想破灭了。
当今皇上是丰靖帝,如今是丰靖四十年,丰朝先祖定盛京为国都,实行内阁六部制,皇帝将决策权握在手中,内阁只有议政的权利,行政权交给六部。
内阁大学士其实就和丞相差不多,但没有丞相权利大。
不过这些离温续文很遥远,他现在只是郑县县学的一名生员,他考中秀才后进入县学进学,正准备参加两年后的乡试。
刚才的素裙女子名叫许舒妤,是郑县县令的嫡长女,三日前和原主拜堂成亲。
两人并非门当户对,更不是书生和小姐的爱情故事,原主能娶到许家小姐,完全是因为几月前,许家小姐不幸落水,被他救了。
古人向来看中名声,许家小姐清白已失,若是不嫁给原主,只能绞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
许家心疼女儿,当然不会让女儿去做姑子。只能让许舒妤嫁给原主,所幸原主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人也上进,他日未尝不能考中进士,进入朝堂,所以这门亲事许县令还算满意。
只是许夫人李氏不喜欢原主,倒不是她看不上原主的身份,女人心细多思,她一直怀疑许舒妤落水并非偶然。
不过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的事,许夫人也不会张扬。
原主之所以会没命,是因为在洞房花烛夜被许家的下人打个一闷棍,正中他后脑勺,便一命呜呼了。
温续文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古代人命贱如狗啊,一个下人都敢行凶杀人。
“相公,醒醒,该用午膳了。”
耳边传来许舒妤的声音,温续文睁开眼睛,虚弱地冲她点点头。
秀儿走上去,替温续文更衣,他头上挨了一闷棍,虽然还隐隐作痛,但并不影响他用膳。
许士政重规矩,一家人必须一起在前厅正堂用膳。
用膳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桌上安静得很,只有轻微动筷的声音。
午膳后,下人撤去碗碟,温续文起身,道:“小婿先行告退。”
许士政颔首,“你有伤在身,回去好好休息。”
这时,一下人跑进来,道:“老爷,周县丞携周公子前来拜访。”
许士政眉头微皱,“所为何事?”
“周公子言与姑爷是同窗,得知姑爷受伤,便来探望。”
听到与自己有关,温续文脚步一顿,只是这周公子是何人,在没看到他的模样时他想不起来,便看向许士政。
许士政抚须想了想,道,“即是如此,续文便留下吧。”
“好的,岳父。”
许舒妤放开搀扶着温续文的手,与李氏,许舒静两人离开正堂,她们是女眷,如非必要,不会见客。
没一会儿,在下人的带领下,温续文看到周县丞与那周公子,一瞬间,一股记忆涌上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
“别怪本公子不给你机会,马上去许家退了这门婚事,本公子保你在县学无虞。”
“哼,既然如此冥顽不灵,那本公子就看看你能不能顺利娶到许家大小姐。”
那说话之人的面孔渐渐与眼前这位年轻公子重合,此时的年轻公子没有记忆中的飞扬跋扈,而是温和地拱手道:“立行拜见伯父。”
周常鑫随后道:“冒昧前来拜访,还请许大人见谅,”他常年冷着脸,语气平淡无波,从他的语气里感觉到不到一丝歉意。
许士政不以为意,笑道:“周县丞客气了,立行挂念同窗之谊来看续文,岂会冒昧。”
“唉,说来也是可惜,我一直很看好令千金,还以为......”
“周县丞,莫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许士政脸色微冷,出言打断。
温续文和周立行坐在一旁,在许士政两人说话时,周立行把视线放在温续文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容,语气却带着关心,“温兄,听闻你在洞房花烛夜遇袭,可有大碍?”
温续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劳周兄关心,说来要让那心狠手辣的恶仆失望了,在下并无大碍。”
听言,周立行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想到许士政还在,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嘴角扯出一抹笑,“那真是太好了。”
温续文心中冷哼,他之前就在想他和那恶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何要害他。
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估计见他没死很失望,周立行假模假样地关心了温续文几句,便和周县丞起身离开,没有久留。
许士政没有多言,让温续文回玉清院好好静养。
玉清院
许舒妤姐妹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说话,许舒妤嘴里带着清浅的笑意,温柔地看着许舒静。
见温续文回来,许舒妤笑意收敛,起身过来搀扶他,温婉道:“相公快回房歇息吧。”
温续文点头。
许舒静走过来看着温续文,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那嫌弃简直不要太明显。
温续文暗自腹诽,这二小姐的脾气可比他娘子差远了。
岳父给她起名许舒静,白瞎了这个名字,那丫头哪有一点静的样子。
不过,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还不等温续文细想,许舒妤扶着他的胳膊往前走,温声道:“小妹年幼,还望相公莫要和她一般计较。”
温续文还没这么小心眼,笑道:“娘子放心,我还不至于和一个小丫头较劲。”
小丫头?
许舒妤抿嘴一笑,眉眼低垂,掩饰其中的情绪。
静儿只比她小两岁,若静儿是小丫头,那她是什么?
温续文可不知许舒妤的心思,他前世年近三十,许舒静才十四,按理说喊他一声叔叔都是可以的,可不就是小丫头。
至于许舒妤,她不似许舒静那般幼稚跳脱,气质温婉娴静,倒是不会把她当成小姑娘。
只不过,那也掩饰不了她才十六的事实。
温续文循规蹈矩地活了将近三十年,不想晚节不保。
十六太小了,还是再等两年吧,温续文暗自决定。
回到房间,温续文躺到床上,正要休息,蓦然睁大眼睛。
他想起在哪里听过许舒静这个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