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吃完, 三人坐着喝了盏茶,许舒妤姐妹满血复活,再次精神十足地逛街。

虽然有何顺在, 不用温续文提东西, 可跟着逛也是很累的。

三人逛了一天,温续文觉得自己快废了。

临近用晚膳, 三人才回到许府。

李氏知道是温续文陪她们出去, 没有说什么,只是道了句“续文辛苦了”。

有耐心陪娘子逛街的男子可不多, 李氏愈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用完膳,许士政起身回书房, 同时叫上温续文, “续文,随老夫来。”

温续文点头, 跟在许士政身后。

一进书房,温续文就看到书案上, 摆得满满的卷宗, 扭头看向许士政, “岳父, 这是?”

许士政捏捏眉心,疲惫道:“这些都是关于阳山盗匪的卷宗,老夫已经看了多遍,没有一丝收获, 你脑子好使, 帮老夫看看, 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温续文闻言, 有些犹豫, “岳父,衙门的卷宗皆属机密,小婿只是白身,贸然查看卷宗,是不是于理不合?”

许士政摆手,“无事,从今日起,你暂时是老夫聘请的师爷,便是旁人知道,也不能指摘什么。”

在古代,师爷就相当于县令的私人秘书,虽然不是官身,但有权力插手衙门的事。

温续文点头,“岳父思虑周全,小婿自当从命。”

走到书案后坐下,温续文打开一份卷宗,仔细查看。

看到书案上堆在一起的卷宗,温续文暗叹,今晚又要熬夜了。

昨夜将课业写完,本以为今晚能早些睡,没想到还是要熬夜。

谁让岳父有事要帮忙呢,哪怕是一夜不睡,他也必须给办好。

许士政却没有这般不近人情,开口道:“关于阳山盗匪的卷宗颇多,老夫知道你时间不多,每日看半个时辰便可,已经拖了这么长时间,老夫不介意多等几日。”

温续文点头,“小婿多谢岳父体谅。”

这卷宗记载得颇为详细,当日报案之人所说的话,官府的应对,都记载在卷宗中。

温续文还是倾向县城中有内应在,本着这个思路,他取出一张纸,将卷宗中,他需要的信息记录下来,然后取出下一份卷宗。

一个时辰后,许士政见天色已晚,便让他回去歇息,明日再继续。

回到玉清院,便看到许舒妤站在他房门口,秀儿手里端着参汤。

温续文连忙打开门,“娘子尽管进去便是,怎可站在外面等。”

“舒妤只是刚到,并不打紧。”

许舒妤随着温续文走进房门,等他喝汤的时候,看到他放在一旁的纸张,问道:“这是?”

“岳父让我查看阳山盗匪的卷宗,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这纸上是我记下的信息,娘子若是感兴趣,可以看看。”

许舒妤确实感兴趣,见温续文不在意,便拿起来看。

这纸上记得皆是被劫掠商队的名字,货物以及时间。

许舒妤重点看了日期,发现并无规律,这很正常,若是有规律,早就被衙门的人看出来了。

许士政等人都在找阳山盗匪下山的规律,可惜一无所获。

至于货物,密密麻麻的记了很多,有粮食,茶叶布匹,以及瓷器等,种类多样,阳山盗匪好像不挑食,什么都要。

许舒妤蹙眉看完,问道:“除了粮食以外,其他货物阳山盗匪应该用不到,那他们是否会将其卖出去?”

温续文赞许地看向许舒妤,笑道:“娘子果然聪慧,这确实是一个思路,不过奇就奇在,岳父派人去兴元府的其他县城查探过,并未打听到有人将大批货物出手。”

“会不会是盗匪过于谨慎,将货物分批卖掉?”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

“郑县中有盗匪的内应,被盗匪劫掠的货物其实都转交了内应,由内应代为售卖。”

许舒妤颔首,“相公所说亦有可能,相公是想先把内应找出来?”

温续文喝完最后一口汤,点头道:“先按着这个思路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

许舒妤福礼,“相公辛苦了。”

“阳山盗匪危害太大,闹得郑县百姓人心惶惶,我只是尽一些绵薄之力,再说,能不能查出来,还未可知。”

卷宗太多,信息又过于繁琐,想查出来并不容易。

许舒妤嘴角上扬,道:“舒妤相信相公定会成功。”

“那,就借娘子吉言了,”温续文勾唇,拱手道。

两人对视,许舒妤率先移开视线,偏头看向别处,下一刻,眼神一凝,走了两步,拿起一样东西,问道:“相公,这是?”

温续文定睛一看,原来是之前泥人张捏的兔子泥偶。

“之前本想送娘子一份礼物,想到娘子的属相,便请泥人张捏了这个泥偶,只是后来的事娘子也知道,泥人张被抓进大牢,这泥偶难免有些晦气,便没有送给娘子。”

许舒妤看着兔子泥偶,眼底闪了闪,抿嘴笑道:“这是相公的心意,何来晦气一说,舒妤只会心喜。”

“既然如此,还望娘子收下,也算是物归原主。”

这泥偶放在他身边也无用,不过是个摆设。

许舒妤没有推辞,“多谢相公。”

回到房间,秀儿笑道:“小姐,姑爷能想到为小姐买兔子泥偶,对小姐必定是十分上心。”

上心吗?

许舒妤看着兔子泥偶,轻轻抚摸皓腕处的翡翠镯,心里没有答案。

......

今后几日,温续文每日都会在晚膳后,去许士政书房看半个时辰卷宗,然后回房间写文章。

如此过了五日,关于阳山盗匪的卷宗算是看完了,只是信息太多,一时根本看不出什么,而且温续文看了多日卷宗,多少有些心烦意乱,便决定暂且放下,等情绪平复再看。

从繁琐的信息中提取自己最需要的信息,是一个需要耐心的过程。

许舒妤显然对这件事很关心,见温续文完成课业,还要整理这些信息,便主动要求帮忙,温续文自然同意,她心思细腻,而且极聪慧,或许能发现旁人发现不了的线索。

在提取信息前,温续文道:“娘子,这样看太过繁琐,我们再整理一番,将同一支商队被劫掠的货物记录在一起。”

温续文之前是按日期分类,可这样记录太乱了,而且还看得头疼。

他想了想,决定从商队分类,这样每支商队被劫掠了什么货物,一目了然。

有许舒妤帮忙,温续文的速度快很多,半个时辰就将信息重新整理完毕。

温续文拿起新整理的信息,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娘子的字很漂亮。”

丰朝的女子大多学的是簪花小楷,这字体以柔美清丽著称,许舒妤学了多年簪花小楷,已经形成自己的风格,看起来极为漂亮,赏心悦目。

许舒妤温婉一笑,“比不得相公。”

温续文摇头,“娘子谦虚了,单看字体,当属娘子的字好看。”

馆阁体单看其实并不是太好看,只有放在一起,看一整篇文章的时候,才会觉得舒服漂亮。

这种字体是应试字体,温续文本身不是太喜欢,他更喜欢颜体。

两人闲聊两句,便开始做正事。

“王家商队被抢过十余次,所丢的货物包括布匹,瓷器等等,损失惨重,张家被抢了五次,损失也不少......”

“咦?相公你看这里,宫家商队在这数年间总共被抢了六次,其中五次都是粮食,一次是茶叶纸张,而且只有二十辆马车,这些损失加起来,还不如王家一次的损失多。”

商队出城一次,需要的人力物力都不少,最少也会拉五六十辆马车,宫家那次只拉了二十辆马车,确实有些少了。

据卷宗记载,他车上的茶叶并非什么上等茶叶,价值不高。

温续文接过去仔细看了看,手指轻敲桌面,“这样一看,这宫家十分可疑。”

许舒妤面色一喜,“可要让爹派人调查一番?”

温续文摇头,“稍等,宫家的疑点太明显了,这么明晃晃的破绽,是怕别人不知道他家特殊吗?”

“相公的意思是?”

“再看看。”

话音刚落,温续文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

“娘子,先回去歇息吧,明日再继续。”

明日温续文休沐,白日就有时间,他有预感,他们快要把那个内应找出来了。

许舒妤闻言愣了下,抬眼看外面天色,月亮高高地悬挂在空中,光辉撒在地面上,时间确实不早了。

她刚才看得太入迷,竟是忽略了时间的流逝。

许舒妤起身告辞,柔声道:“相公也早些休息。”

......

次日,用了早膳,许舒静本打算折腾温续文陪她们姐妹逛街,她斗嘴斗不过温续文,只能用这个方法折腾他。

结果去了许舒妤的房间,发现没人,问了何顺才知道,许舒妤在温续文的房间。

推门走进去,许舒静就看到两人正低头看着什么,神色颇为认真。

她一开始以为温续文的《后宅》更新了,结果走过去拿起来一看,上面全是货物名称。

“姐姐,姐夫,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温续文眉头微皱,认真地看着手中的纸张,没有注意到许舒静的存在。

许舒妤抬头道:“静儿小声些,相公在忙要事。”

许舒静一看许舒妤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很重要,容不得她胡闹。

她在旁边待了一会儿,可温续文两人话都不说,许舒静没弄懂什么事,倒是她自己先烦了,转身离开,决定过一会儿再来看看。

温续文从始至终没有注意到许舒静,他现在脑子正在极速转动,总感觉有个点已经出现,他快抓住了。

半个时辰后,在温续文和许舒妤的共同努力下,那么多的卷宗信息全都集中在一张纸上。

温续文拿着那张纸看了又看,不知看了多久,猛地一拍桌子,笑道:“哈哈,我知道了。”

许舒静都快睡着了,被温续文惊醒,打个哈欠,问道:“姐夫,你知道什么?”

温续文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小妹,你怎么在这儿?”

许舒静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一直都在好不好。”

好吧,这不重要。

“娘子,我知道谁是内应了。”温续文看向许舒妤,兴奋道。

许舒妤面上带着笑容,“相公果然厉害,舒妤佩服。”

温续文谦虚一笑,“多亏娘子提醒我。”

“相公此言何意?”

“昨晚娘子注意到宫家,遍观所有被劫掠过的商队,确实只有宫家损失最小,可有时候损失最小的未必嫌疑就最重。”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同理,我们认为嫌疑最小的未必就是真的。”

昨晚宫家商队的事情,为温续文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或许他之前的方向是错的。

许舒妤目光一凝,低头看了看,道:“相公的意思是王家?”

“不错,我之前就猜测阳山盗匪劫掠的货物或许并非是自行处理,很可能是交给内应处理,这样一来,内应不管被劫掠多少货物,对他们来说,其实都没有任何损失。”

许舒妤点头,“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解释得通了。”

“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测,想要进一步证实,需要调查两件事,第一,宫家和王家的关系,看看他们是不是曾经发生过冲突,第二,调查王家这几年的生意,被劫掠了这么多货物,应该元气大伤才对。”

温续文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说完就马上起身,拿着那张纸去找许士政。

许舒静看着温续文离开,一脸懵,什么啊这是,她还什么都没听懂呢,怎么就走了?

扭头看向许舒妤,却见她眼睛亮得发光,“姐姐,有什么好事吗?”

许舒妤摇头,起身离开温续文的房间,含笑道:“没有。”

许舒静撇撇嘴,就知道糊弄她,刚才那样子分明是有事。

......

许士政听了温续文的分析,二话不说,马上派人去打听王家和宫家的事。

半个时辰后,温续文得到了调查结果。

王家和宫家积怨已久,他们的恩怨可以追溯到他们祖父那一辈,如此一来,王家完全有理由陷害宫家,故意让宫家成为最特殊的那一个,让官府把目光放在宫家。

第二件事,王家这几年,虽然损失了大量货物,但王家家主经商有道,王家的生意反而蒸蒸日上,据王家家主自己透露是他偶然发现一条途径,可以低价购买货物。

温续文嗤之以鼻,恐怕不是低价,而是免费吧。

看到这些资料,温续文对于王家是内应这件事,已经确定了八成。

只是这些依旧是他的猜测,无法让王家认罪,县衙也不能胡乱抓人。

许士政显然也知道目前抓不了王家,怒声道:“这等郑县的蛀虫,老夫若是不为百姓讨回公道,枉为父母官。”

和盗匪勾结,为自己谋取私利,许士政深恶痛绝,想到这几年郑县百姓人心惶惶,更是怒火中烧。

阳山盗匪完全是被郑县商队养肥的,他们可劲儿地在一只羊上薅羊毛,完美地避开其他县城和府城的商队,对此王家居功至伟。

王家,简直该死。

许士政气红了眼,温续文起身递给他一盏茶,安抚道:“岳父息怒,无法通过正常途径抓捕王家,我们可以另辟蹊径。”

“续文有何主意?”许士政对温续文很信任,困扰县衙数年的阳山盗匪,温续文不过半月便找到突破口。

他这个姑爷比他想得还要有能力。

“之前小婿便猜测阳山盗匪将他们劫掠的货物全交给王家处置,王家这几年蒸蒸日上,便证实了小婿的猜测。”

“阳山盗匪两月前才抢劫过几家商队,短短两月,王家必定处理不完,只要想办法查王家仓库,任其巧舌如簧,亦是百口莫辩。”

许士政听言,摸摸胡子,颔首道:“这个主意不错,只是该以何种理由呢?”

温续文笑道:“那就需要岳父好好想想了,小婿对《丰律》不太了解。”

许士政为官多年,对《丰律》自是熟读,朝廷虽然抑商,却不禁商,《丰律》中有多条条例,都是专门为商人设的。

许士政沉吟片刻,一拍手,道:“朝廷禁止商人贩卖私盐,老夫明日便以此为由头,检查各家店铺的库房。”

温续文适时恭维道:“岳父英明。”

许士政哈哈大笑,“还是得续文提醒,老夫才能想到这个办法,待此事了结,老夫定会为你叙功。”

县衙为了及早除去阳山盗匪这个祸害,是设有奖赏的,这几年逐渐提高奖赏,目前已经到了五百两。

何况对于温续文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赏银,而是名声,作为读书人,尤其是将要进入仕途的读书人,名声很重要。

所以,温续文并未推辞。

次日,县衙出动所有的衙役,将春桂街上的店铺团团围住。

春桂街是郑县最繁华热闹的街道,郑县超过八成的商户库房都建在此处,王家也不例外。

许士政穿着圆领官服,站在街道前,看着一头雾水,议论纷纷的百姓,扬声道:“前几日,有人向本官举报,说郑县有人贩卖私盐,《丰律》中明文规定除朝廷认可的盐商外,不得贩卖私盐,郑县出现此事,本官很痛心。”

“现在本官给你们一个机会,贩卖私盐者主动站出来,本官可以从轻处置。”

许士政一向爱护百姓,会给出这样的选择,百姓并不意外。

只是众多商户彼此对视一眼,都摸不着头脑,他们中有人贩卖私盐,有这事?

片刻后,无人站出来。

许士政沉着脸,“本官给了机会,尔等还不珍惜,就不要怪本官无情了,来人,给本官挨个查,将贩卖私盐者全部捉拿归案。”

盐商是需要向盐运衙门缴纳盐课银后,领取盐引后才能买盐,再向百姓卖盐。

凡是没有盐引便卖盐的都是贩卖私盐。

衙役的动作很快,一家家的商户查过去,每个被查的商户都心惊胆战,哪怕自己没有贩卖私盐,还是害怕自己库房里莫名其妙多出些盐来。

商人都是敏感的,虽然许士政说得条条是道,搜查的借口也是很充足。

朝廷对贩卖私盐的商贩的处置向来严重,许士政这么重视无可厚非。

可是,他们本能的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尤其是做贼心虚的王家。

“老爷,我们库房的那些东西?”王家家主身后的管事额头冒汗,衙役将春桂街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就是现在想转移货物都来不及了。

王家家主面色平静,低声呵斥道:“不要乱了方寸,他们只是查私盐,谁家库房没有货物,那些衙役愚蠢得很,看不出来。”

虽然心里有些不安,王家家主还是强撑着,没有露出异色,王家的人都在看着他,他要是慌了,王家就乱了,便是没有被衙役发现异样,也会引起许士政的注意。

衙役的速度很快,他们对其他货物视而不见,只检查有没有私盐。

很快就到了王家店铺。

一队队的衙役井然有序地走进王家店铺,同时留下两队衙役守住店铺的前门和后门。

由于看热闹的人太多,许士政一早就下令,无关人等不得入内,只有王家的人和许士政走进去。

到了王家库房门口,王家家主让人打开库房,笑着走上前,道:“大人,王家向来遵纪守法,贩卖私盐这等事是断断不敢做的。”

许士政睨他一眼,“贩卖私盐你是不敢做,别的事你却是大胆得很啊。”

王家家主心里一咯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士政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冲主簿卫郢使个眼色。

卫郢颔首,从怀里取出一本卷宗,这上面记录了两个月前被劫掠商队丢失的货物名单。

卫郢走进王家库房,一一比对。

两刻后,卫郢回来,拱手道:“大人,已经清点完毕,两月前几家商队丢失的货物有六成都可以在王家库房中找到,那四成怕是已经被王家卖出去了。”

许士政看向面色惨白的王家家主,“如今证据确凿,证实你王家勾结阳山盗匪,王家主可还有话说吗?”

王家家主张张嘴,很想说这是王家日前进的货,只是巧合,却也知道这等诡辩之词,许士政是不会信的。

王家主苦笑一声,艰难道:“草民无话可说。”

“来人,将王家之人全部压入大牢,查封王家所有货物,等候处置。”

“是。”

一时间,所有衙役都动起来。

店铺外看热闹的百姓看到王家所有人都低着头,被官府押走,瞬间哗然。

“真有人贩卖私盐?”

“怪不得王家这几年生意蒸蒸日上,还说什么找到一条低价购买货物的途径,哼,不过是贩卖私盐获得了巨大利润。”

“原来是干得是违法的勾当,抓得好。”

“......”

许士政没有刻意解释,再加上王家库房被查封,众人皆以为王家是因为贩卖私盐被抓。

一时间,皆是斥责王家的人。

回到县衙,许士政马上审问王家家主,同时将王家之人分开,分别审问。

审问到最后,许士政发现得知王家和阳山盗匪勾结的人其实不多,只有三人,显然王家家主足够谨慎,不敢让太多人知道。

王家家主老实交代了和阳山盗匪勾结的经过。

几年前,王家交到他手里时,已经落魄了,家里的铺子都没有什么起色,哪怕他绞尽脑汁,也没办法。

后来有一次随商队出城,正好被阳山盗匪劫掠,那会儿阳山盗匪只有几十人,盗匪首领很聪明,他早就调查过郑县商户的情况,最后选中了王家作为合作对象。

王家家主一方面因为被盗匪逼迫,另一方面也想振兴王家,便同意和阳山盗匪合作,狼狈为奸。

不过让许士政失望的是,阳山盗匪很谨慎,王家和他们之间一直是盗匪占主导地位,王家家主并不知道他们的位置。

如果王家想告诉他们什么信息,会写封信放在指定位置,根本见不到他们的人。

许士政看完王家的供词,眉头紧锁,全无之前的轻松之意,“这盗匪首领不好对付啊。”

许士政本想利用王家将阳山盗匪引诱出来,设置陷阱抓他们。

可王家连盗匪的面都见不到,只是通过书信联系。

还有一点很重要,他们之前都低估了阳山盗匪的实力,这几年有王家帮他们,盗匪的数量已经发展到两百人,这在兴元府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

有了这么多人,盗匪首领还能忍住,不对郑县以外的人出手,可见他的谨慎。

郑县县衙的丁勇不过五十人,再加上衙役也不到两百人,本来战力就弱于盗匪,现在双方人数还不对等,哪怕阳山盗匪中了记落入陷阱,他们怕是也没办法将他们全歼。

许士政沉思片刻,决定再次向府城求助,这次他们有了盗匪的详细信息,一股两百人的盗匪队伍,应该能引起府城的重视。

这是大事,许士政在写求助信前,将周县丞三人召来,和他们商量商量,主要还是想让周常鑫和他背后之人通信,让其帮忙说服元知府。

周常鑫没想到许士政会这么雷厉风行,直接抓了阳山盗匪在郑县的内应。

对于许士政的要求,周常鑫还是不同意,冷言道:“许大人未免太高看下官,下官不过是一小小的县丞,哪有资格向通判大人提要求。”

周常鑫背后的靠山并未刻意隐瞒,正是兴元府的关通判,正六品,虽然只比许士政高两级,但通判和同知是知府的左右手,在知府面前的地位可比许士政这个县令高多了。

许士政很无奈,他不明白怎么这个时候周常鑫还是要和他作对,除掉阳山盗匪是对郑县有利的决定,应该极力促成才对啊。

许士政哪里知道,阳山盗匪的内应是他抓到的。

哪怕剿灭阳山盗匪,也没有周常鑫的半点功劳,他是典型的利己主义者,没有好处的事,他才不会做。

许士政不想放弃,温言相劝,“周县丞误会了,本官不是让你跟关通判提要求,只是请周县丞写封信,将郑县的情况告知关通判。”

周常鑫油盐不进,摇头道:“许大人此言差矣,关通判公务繁忙,下官岂能拿小事去叨扰大人。”

“小事?”许士政瞪大眼睛,“周县丞竟然觉得阳山盗匪是小事,这几年郑县因为阳山盗匪流失了多少百姓,周县丞难道不知?”

周常鑫没再说话,但那态度很明显,信他是不会写的。

许士政见此,知道说服不了周常鑫,虽十分恼火,却也没有办法,自行写了一封求助信,盖上知县的官印,让人送去府城。

希望元知府可以看清楚阳山盗匪的危害,同意出兵。

兴元府府衙

赵同知在接到许士政的求助信后,马上将其呈给元知府。

知府元隆礼懒散地坐在主位上,随意瞥了两眼求助信,问道:“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做?”

赵同知拱手道:“大人,下官认为应当出兵,那股盗匪藏在阳山,几年间已经有了两百人,若是任由其发展下去,危害太大。”

关通判却是有不同看法,反驳道:“赵大人未来有些危言耸听了,且不说这两百的数目是真是假,即便果真如此,那盗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郑县县令是干什么吃的,剿匪是他的职责,不调集人手抓紧时间剿匪,反而写什么求助信,朝廷让他担任知县,可不是一出事就向上面求助的。”

赵同知皱眉,“关大人难道不知道县衙的丁勇不过数十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两百盗匪。”

“衙役不够,可以让护卫来凑嘛,剿灭阳山盗匪,对那些商户好处最大,让他们出几个护卫帮助官府剿匪,难道他们敢不应?”

“强词夺理!那些剿匪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寻常护卫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此事非府衙出兵不能解决。”

“府衙的兵力何等重要,区区盗匪有何资格让府衙出兵?”

“你......”

“够了,”元隆礼出声打断,不耐烦道:“区区盗匪有何惧,让郑县自己解决,不要再来烦本官。”

说完,元隆礼便甩袖离开。

关通判得意一笑,他早就接到周常鑫的信,知道这次如果阳山盗匪被剿灭,许士政当居首功。

他费尽心思扶持周常鑫,可不是为了让他受许士政钳制的。

他们这位知府大人,他再了解不过,只要不涉及他的利益,百姓甚至郑县的死活他都不在意。

关通判看了脸色微沉的赵同知一眼,冷哼一声,跟了大人这么多年,还看不清他的性格,愚蠢。

三日后,许士政接到兴元府的命令,让他自行组织人手出兵剿匪。

看到这个命令,许士政一阵无力,他都找到了内应,只要好好利用,未尝不能把盗匪引出来,只要府衙出兵,绝对能一举剿灭阳山盗匪。

这么明显的优势,兴元府还是不愿意出兵,唉......

许府众人再次看到许士政愁眉苦脸的样子,李氏好奇道:“老爷,盗匪的内应不是已经抓到了?”

许士政叹气,“老夫日前向府衙求助,请兴元府出兵剿灭阳山盗匪,今日府衙回信了,知府大人拒绝了老夫的请求,命令老夫自行组织人手剿匪。”

“怎么这样,这知府脑子有病吧!”许舒静在府里没什么忌讳,开口讽刺。

许士政今日心情不好,难得没有呵斥许舒静无礼,道:“老夫和元知府共事多年,对他有些了解,此人性子凉薄,为人很固执,他决定的事没人能更改。”

说实话,有这样的上官,许士政很无奈,却又没办法,他只是七品芝麻官,知府是从四品,他十年后都不一定能升到知府的位置。

温续文眉头一拧,没想到只是剿灭盗匪,就这么困难。

兴元府的知府显然是不合格的,不论是男主还是现在的丰靖帝,都容不得这样的人,他应该蹦哒不了多久。

只是目前阳山盗匪这一关还是得过去,等盗匪发现王家被抓,王家就没用了。

见温续文皱眉,许舒妤倒了盏茶递给他,柔声道:“相公莫要太过忧心。”

平心而论,温续文并非衙门中人,已经做得够多了。

温续文看她,笑了笑,“娘子放心,我会量力而为。”

许士政看到这一幕,本来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和李氏打趣道:“夫人,难怪人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夫也口渴了,妤儿怎么就不知道给老夫倒一杯呢?”

李氏却是没有附和,白了他一眼,“自己没手吗?想喝自己倒去。”

许士政瞪大眼睛,他做错什么了?

李氏冷哼,“你看看续文,因为你衙门的那点破事,都瘦了多少,脸色憔悴很多,妤儿关心续文难道不应该吗?”

温续文尴尬一笑,“岳母言重了,小婿身体很好。”

原主幼时吃得不好,身材略显消瘦,温续文来了后,一直住在许府,许府的伙食当然不差,养了不少肉出来,再加上他每日走着去县学,身体强壮不少。

之前因为阳山盗匪的事,不过忙了半个月左右,算不得什么,不至于让他消瘦,要知道他之前因为学业,经常熬夜,已经习惯了。

李氏这么说,主要还是对许士政不注意自己身体有怨言。

许舒妤心思通透,自然明白李氏的心思,抿嘴笑道:“爹只看到舒妤关心相公,却不知道这段时间娘对您的关心,您整日在书房待到深夜,娘又何尝不担心。”

许士政闻言了然,握住李氏的手,歉然道:“累夫人担心,是老夫不对,夫人别生气了。”

李氏冷哼一声,扭过脸去,却是没有甩开他的手。

大丈夫能屈能伸,许士政显然深谙此道,对李氏伏低做小,道歉认错,做得极为流畅。

温续文若有所思地看着,扭头低声问许舒妤,“娘子,岳母的功力你学到几分?”

许舒妤先是一愣,随后才意识到温续文的意思,灿烂一笑,“相公猜猜看。”

两人靠得很近,眼前之人美得让人心颤,温续文勾唇道:“还是不猜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让让妻子吗,应该的。

都娶到这么漂亮的娘子了,还想怎样?

注意到温续文的恍神,许舒妤抿抿嘴角,睫毛轻颤,垂下眼帘。

许舒静愣愣地看看许士政和李氏,再看看许舒妤和温续文,然后抬头向上看。

为什么这么对她?

每个人都成双成对的,就她一个人单着。

要不她也找一个?

还是算了,男人哪有银子重要,回去再把账簿核对一遍。

想了想,还是不甘心,许舒静故意扬声打断让她浑身不舒服的氛围,“姐夫,多亏有智儿在,商队这段时间很安全,一个宵小都没有遇到。”

温续文瞬间从自家娘子的美色中回神,连忙默念,她还没成年,她还没成年,她还没成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长吁一口气,温续文才有心情回许舒静的话,“智儿每日吃这么多,总要帮些忙。”

张智现在除了跟着商队,还是跟教习学习如何控制力量,并没有跟在温续文身边。

他也闹过几次,要找温续文,都被温续文哄过去了,小孩子而已,多哄几句就听话了。

许舒静故意叹气,“我还想让阳山盗匪再劫掠一次呢,也好让他们见识见识智儿的厉害。”

李氏白了她一眼,“不要乌鸦嘴。”

许士政和许舒妤都含笑看向她,许舒静性子跳脱,一直是家里的开心果,有她在,气氛才不会太沉闷。

温续文闻言却是若有所思,“岳父,元知府名下可有商队?”

“自然是有的,有元知府当靠山,元家在兴元府的铺子可不少,便是和夫人的李家比也不惶多让。”

“那若是阳山盗匪劫掠了元家的商队,元知府会不会一怒之下灭了他们?”温续文嘴角上扬,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当然会,元知府可是最看重他自己的利益,只是,阳山盗匪素来谨慎,从不抢郑县以外的商队。”

“如果他们把元家的商队误认成郑县的商队呢,别忘了许家的商队是怎么被抢的。”

此言一出,许舒妤眼睛一亮率先反应过来,“相公的意思是,利用王家给盗匪传递假消息?”

温续文勾唇,“娘子果然聪慧,正是此意。”

“哈哈,老夫就知道续文脑子好使,这才一会儿,就想到一个好办法。”

元隆礼想置身事外,可若是他家的商队被抢了呢?

许士政不相信他还能坐得住。

郑县虽然偏僻,可地理位置不错,很多商队都要经过郑县,元家的商队也不例外。

这个计划想要实施,只需要打听清楚元家的商队何时经过郑县,然后让王家家主写信告知阳山盗匪。

剩下的就看阳山盗匪的表现了,希望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