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温续文结束了在县学的学业,当天便和许舒妤坐马车去兴元府。
府城门口,许舒静得了消息, 早早地在此等候。
待看到马车来到, 许舒静动作很迅速地上了马车,这里是城门口,他们在这里叙旧不合适。
“姐姐,我好想你。”
一见面, 许舒静就抱住许舒妤, 脸颊在她脖颈间蹭了又蹭, 兴奋道。
许舒妤眼神柔软, 摸摸她的头发, 轻声道:“姐姐也想静儿。”
许舒妤和许舒静相差两岁,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许舒妤稳重些, 李氏没空教导许舒静的时候,都是许舒妤代为教导,说亦姐亦母也不为过。
这也导致, 许舒静很黏许舒妤。
温续文静静地看着她们姐妹腻歪了一会儿,才开口打趣道:“小妹不会只看到了姐姐,把姐夫给漏了吧?”
许舒静抬起头,耸耸鼻子, “姐夫,我的礼物呢?”
温续文摇头, “太不乖了, 刚见面都不说点好听的, 就要礼物?”
“姐夫, 你这个月的分成还在我这儿。”
温续文瞪大眼睛,“总是来这招不好吧,又没有用。”
“怎么没用,你要是敢跟娘告状,我就说你准备拿着这些银子逛妓院,”许舒静把头一抬,得意道。
靠!
“小妹话可不能乱说。”
他好不容易才把丈母娘的好感度刷上去。
“礼物!”许舒静伸出来。
意思很明显,给礼物就不乱说话。
小丫头越来越会威胁人了。
温续文拍掉她的手,没好气道:“没有,五日后才是你生辰,现在还不到时候。”
许舒静嘟嘴,一个月没见,竟然连见面礼都不给,小气!
不再理温续文,又赖在许舒妤怀里,道:“姐姐,没有我陪你,你肯定很无聊,我们今晚一起睡好不好?”
许舒妤点头,“好。”
至于无聊,那当然是没有的事,温续文就是怕她无聊,每日从县学回来,总会陪她说话,便是他写课业,她也会在一旁看着。
想想看,这一个月是他们相处最亲近的时候,除了睡觉和温续文去县学的时间,他们一直待在一起。
很快到了许家在兴元府的新府邸,还是一处三进的院子,布局和在郑县差不多,只是大了不少。
温续文和许舒妤的院子依旧叫玉清院,俨然是个小宅子,院中有正屋五间和东西厢房。
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将正屋留给许舒妤,温续文让何顺将行李搬进东厢房,东厢房是三间屋子,正好一间就寝,一间会客,最后一间当书房。
许舒妤见此,蹙眉道:“理应相公住正屋才是。”
温续文摇头笑道:“哪有这么多规矩,等我去了国子监,那屋子岂不是废了,还是娘子住比较好。”
朝廷的正式消息还没有下来,只是县学的院长曾和温续文见过一次,告诉他不出意外,名额的事应该是稳了。
除非生员犯了大错,要不然朝廷是不会将下面府县举荐的名额打回的。
许舒妤却是脸色一变,抬眼看他,道:“相公去国子监进学,舒妤理应陪着。”
“娘子说笑了,我去国子监最少也要待一年半的时间,时间太长了,娘子怎可一同去?”
等消息下来,过年后,他就会去国子监报道,乡试是在丰靖四十二年八月,差不多就是一年半的时间。
“为何不可?”许舒妤一脸正色,“舒妤是相公的娘子,本就该照顾相公。”
“娘子这话说得我没有自理能力似的,我一个大男人照顾自己还是可以的。”
许舒妤张嘴还想说什么,还没出口,温续文继续道:“国子监规矩大,所有监生必须住在国子监,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休沐日方可离开,在盛京我们人生地不熟,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国子监,到时娘子怎么办?让娘子一个人在家等我?”
温续文摇头,“我办不到,娘子若是出点意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许舒妤垂下眼帘,咬唇道:“相公多虑了,盛京乃天子脚下,哪有人敢太过放肆。”
“万一呢?”温续文看她,眼神严肃,“便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我都不会同意娘子陪我去。”
许舒妤沉默。
“小姐,姑爷,老爷回府了,让姑爷去书房见他。”
府里的下人跑来说道。
温续文脸色缓和,“娘子暂且先让人将行李放好,我去见岳父。”
许舒妤低下头,待温续文离开,才喃喃道:“一年半?”
怎么可能是一年半,那只是他在国子监进学的时间,之后参加乡试和会试,又是半年,再是殿试,还有等待朝廷授职,总共算下来要两年多。
这还是顺利的情况,若是温续文乡试或者会试落榜,所需要的时间会更长。
许舒妤知道对于在外求学的人来说,和家人两地分离是很正常的事,因为很多人都没有那个经济实力去陪着,而且还要侍奉公婆。
可她明明可以...... 相公却不允许。
书房
许士政穿着正六品官服,脸上带着笑,看到温续文,笑意更深了,也不卖关子,道:“兴元府的监生名单出来了,你和司祈都在上面。”
温续文一喜,拱手道:“小婿多谢岳父。”
他能拿到这个名额,许士政功不可没,严格说起来,原主的谋划并没有错。
许士政抚须,笑道:“你才识出众,这是你应得的。”
温续文微笑不语。
应得?
这两个字说得容易,可很多人就是连自己应得的都得不到。
“对了,岳父刚说表哥也要去国子监?”
“不错,”许士政点头,“司祁早就可以去国子监,只是之前国子监的名额被元隆礼把控,让他错过了机会,这次上报名额是赵大人负责,司祁自然够资格。”
“那正好,小婿之前还想在国子监没有认识的人,有表哥在,也好有个照应。”
“老夫也是这般打算,说起来你舅舅今日来找过老夫,希望你在国子监照应一番司祁,司祁的性格你应当知道,论读书还算不错,可若是涉及人情世故,他难免力有不逮。”
温续文颔首,“岳父放心,小婿会照料好表哥。”
“另外,你舅舅在盛京有处宅子,待休沐日,你就和司祁住在那里,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舅舅巴不得你住进去呢。”
许士政怕温续文自尊心太重,不愿意住。
温续文有自知之明,他现在的资产还不够在盛京买房子。
他本来打算租个小院子,现在李家在盛京有房,他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笑道:“那我就提前谢过舅舅了,正愁没地方住呢。”
许士政闻言很满意,他就喜欢温续文这种不见外的态度。
人确实应该有傲骨,可那是对着外人,和自家人太见外,不利于关系的增进。
李家是许舒妤的母族,本是极为亲近的关系,再加上温续文又是个博学多才,温和知礼的人,李家那边对他很是喜爱看重,这种情况下,两边就该亲近亲近。
“老夫也就是代为传话,年后还要去你外祖家拜年,到时有何事再详说也不迟......另外,因为监生来自丰朝各地,对于你们这些新入学的监生来说,只需在三月前到国子监报名即可。”
兴元府离盛京不算太远,也得要走一个多月,其他偏远地方可想而知,没有三四个月是到不了的,那些地方的监生名单确定得会早些,出发得也就早些。
“小婿明白,待年后小婿就收拾行李出发。”
许士政颔首,随后有些犹豫道:“至于妤儿......”
温续文主动说道:“小婿已经和娘子商量好,娘子会留下来孝顺岳父岳母,盛京太远了,小婿又日日住在国子监,实在不放心让娘子一人留在家中。”
许士政闻言,叹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世间之事多难两全,你们还年轻,相聚的时间今后多的是。”
“是,小婿明白。”
温续文有些汗颜,听许士政所说,就跟他有多沉迷儿女情长似的,实际上他很理智的好不好,虽然小娘子放在身边很养眼,可他总要考虑大局。
盛京随便巴拉出来一人,身份都不一般,谁知道会不会遇到某个纨绔败类强抢民女的狗血情节,温续文可不敢赌。
玉清院
许舒妤有些失神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因为是寒冬,院中的石凳上都垫着垫子,倒也不会觉得冰凉。
何顺和秀儿正指挥人搬东西,温续文的东西不多,主要是许舒妤的花花草草。
许舒静走进来,坐到许舒妤身边,疑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许舒妤摇头,“无事。”
“那我告诉姐姐一个好消息吧,姐夫的监生已经定下来了,年后就可以去国子监进学。”
许舒妤猛地抬起头,“静儿如何得知?”
许舒静得意一笑,“我刚才偷听到了爹爹和姐夫谈话。”
许舒妤已经没心思去想许舒静不能偷听,现在监生名额已定,相公是必定要离开了。
“姐姐,你怎么了?”
许舒静见许舒妤脸色不对,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有些担忧。
许舒妤勉强一笑,问道:“相公可以去国子监,静儿为何这般高兴?”
“因为可以去盛京玩啊,我和姐夫说好了,他先去盛京熟悉情况,等过段时间,我就在盛京也开一家正同书局。”
“开书局?”
许舒妤闻言一愣,眼睛渐渐变亮。
......
监生名单已定,温续文这一年的目标算是实现了。
回到玉清院,何顺等人已经将行李收拾妥当,许舒妤正坐在院中,许舒静也在。
他走过去,许舒妤柔声道:“恭喜相公得偿所愿。”
温续文笑道:“娘子已经知道了?”
“我听到的,”许舒静像是因表现好讨要糖果的小孩,很是得意。
温续文挑眉,“听到,怕不是偷听的吧?”
许舒静一噎。
许舒妤这时终于想起教育许舒静,“静儿,爹爹的书房是重地,你不应靠近,偷听更是不对。”
许舒静不再得意,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般,无力道:“知道了,姐姐。”
温续文见许舒妤的表情恢复正常,便知她已经调整好情绪。
他娘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较真了,他又不是照顾不好自己,总不能去哪里都带着娘子,未免让人笑话。
现在是年底,冷得不行,许舒妤的那些花草根本没办法放在屋外,之前在郑县就有一间花房,现在玉清院比之前大很多,这些花草的待遇更不会差。
温续文看了看,许舒妤特意将西厢房改成了花房,嗯,这花的待遇和他一般了。
晚上用膳时,李氏想着给温续文两人接风洗尘,便让厨房备下一桌丰盛的饭菜。
温续文看得食指大动,笑道:“我是不是该多出去几次,这样每次回来都有美味佳肴?”
李氏闻言,摇头笑骂,“胡说什么,续文喜欢吃让厨房做便是,就是每日吃都可以,哪里需要刻意离家。”
“不过可惜啊,姐夫吃不了几次了,”许舒静看着满桌的饭菜,调侃道。
李氏也知温续文要去国子监的事情,初闻只觉高兴,现在听许舒静这么一说,她才想到国子监在盛京,温续文势必要离开兴元府。
叹口气,道:“男儿志在四方,哪能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妤儿呢,可要和续文一起去?”
许舒妤摇头,“不会,相公让女儿留下孝顺爹娘。”
许士政也道:“这样也好,国子监的课业比县学繁重多了,妤儿便是跟着去了,续文也顾及不到她。”
李氏同为女子,和许士政的想法可不一样,皱眉道:“老爷说得是什么话,常言道夫唱妇随,续文要去盛京求学,妤儿理应跟着。”
本来感情就不深,再分别一两年,她好好的姑爷就要没了。
你个糙老头子什么都不懂。
李氏想到许士政竟然同意,气得瞪了他好几眼。
温续文却是有些头疼,他总算知道他娘子的那些思想从哪来的了,原来是岳母教的。
女子总喜欢坚持自己的想法,李氏又是他的岳母,温续文一时之间真不知如何说服她。
“娘,”许舒妤突然开口,“女儿觉得相公说得有道理,我们在盛京人生地不熟,又不曾有铺子,相公也是担心女儿的安危。”
若是温续文说这话,李氏肯定会反驳,但说话的是许舒妤,她这个女儿向来有主见,她这般说,就说明她已经决定了。
李氏叹气,“终究是你们夫妻的事,既然妤儿也这般想,娘就不多管了。”
怎么单独相处了一个月,感情还是这么淡?
李氏心里那个愁啊。
许舒静很有眼色,故意埋怨道:“话说完了,可以用膳了吧,我都快饿死了。”
“用膳,用膳,”许士政这个一家之主发话,众人不再说什么,开始用膳。
只是用完膳,许舒妤就被李氏拉进房里说话,许舒静好奇心重,也跟着来了。
李氏拉着许舒妤的手,皱眉道:“妤儿,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续文?”
许舒妤抬眼,有些惊讶,“娘为何这么说?”
见此,李氏便知道许舒妤并非对温续文全然无意。
便恨铁不成钢地点点她的额头,道:“那你还让续文独自一人去盛京,盛京是国都,那里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就不怕再次见面,已经有人喊你姐姐?”
李氏虽看好温续文,可男子喜爱好颜色是常态,更何况在世人眼中,男子纳妾天经地义,这还真不好指摘什么。
许舒妤垂着眼帘,如葱般的手指交缠在一起,轻缓道:“若真有这样让相公心悦的女子,女儿便是跟着去,又能如何?”
她是对温续文有好感,却不会乱了自己的心,这样的事情是拦不住的。
“那你,”李氏再次叹气,她这个女儿心思通透得让人心疼。
“相公不想女儿跟着去,女儿不去便是,只是日后女儿若是有事去盛京,相公也不能阻止。”
她和温续文是夫妻,不论过多久都不会变,他们总不能一直像陌生人一般相处,培养感情是必须的,她才会想着跟去盛京。
男人和女人思考的点总是不一样。
温续文觉得不过是分开一两年,根本不算什么,前世异地恋三四年的大有人在。
既然娶了人家,自然要对人家负责,温续文觉得自己是在红旗下长大的五好青年,出轨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
因此,他不同意许舒妤去盛京。
可许舒妤想得却是他们总归是夫妻,总不能这么不温不火地处着,她既然不排斥温续文,便想着总要为他诞下子嗣。
总不能他纳妾的时候,连个嫡子都没有。
两人观念不一样,想法自然也不一样。
李氏听许舒妤自有打算,便不再劝她,扭头看向在一旁旁听的许舒静,警告道:“静儿跟你姐夫可不准乱说话。”
许舒静一阵无语,“娘,我快十五了,不是五岁。”
这点轻重她能不知道吗?
李氏笑了笑,拍拍两人的手,道:“娘就你们两个女儿,会尽力给你们准备最丰厚的嫁妆,可夫妻之间的相处还是你们自己的事,续文是个好孩子,妤儿娘不担心,可静儿你马上就要及笄,亲事也要开始想想了,娘和你姐姐总不能护你一辈子。”
许舒妤听到这熟悉的催婚言语,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微笑不语。
许舒静眼角一抽,他娘真是神了,不管什么话题,都能绕到这上面。
只不过她不是许舒妤,不会温声细雨地和李氏讲道理,很是光棍道:“娘都说了姐夫很好,真要嫁不出去,我就赖在姐姐家,姐夫肯定不会介意的。”
而且他也不敢介意,想到自己握着温续文的经济命脉,许舒静心里一阵得意。
“静儿,”李氏温善的表情瞬间消失,竖起眉头,轻斥道:“你胡说什么,女子怎么能不嫁人?”
许舒静撇嘴,“怎么不可能,人家宫里的那些嬷嬷不就是终生未嫁?”
李氏气笑了,“你是打算去宫里当个嬷嬷?”
你还有理了!
许舒静当然不会去,她从小被人伺候惯了,怎么可能去伺候别人,怕是第一天就会和主子起冲突,然后被一张草席卷去了乱葬岗。
许舒静想到那种可能,瞬间打个冷颤,还是算了,小命要紧,忙摇头道:“不会的,娘放心。”
李氏更气了,这个是重点吗?
“娘,”许舒妤适时开口,温声道:“静儿确实还小,相公还经常和女儿说,静儿便是在家养到十八也不为过,我们娇养着长大的女儿,总不能随意许配了人。”
听言,李氏的脸色缓和下来,“娘早就知道续文是个好的,说起来,续文日后去国子监,认识的年轻才俊肯定不少,改日娘跟续文说说,让他注意一下。”
“......”
许舒妤无奈了,李氏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许舒静的婚事。
看向许舒静,许舒妤摇摇头,她也没办法了。
许舒静倒是看得开,最起码今后她能安生一段时间了。
......
十二月二十三,是许舒静的及笄礼,更是许士政升任通判后第一次大办的宴席。
因此,参加许舒静及笄礼的人很多,温续文是许士政的姑爷,再加上住在许家,就是许家的主人,便代许士政在门口迎客。
许士政的同僚皆是亲自来了,而且打着给许舒静庆生的旗号,他们的夫人自然也一起来了。
李家来的是李成业夫妇和李司祈,看到温续文,李成业笑道:“妹婿有个好姑爷,就是轻松。”
温续文笑道:“舅舅谬赞了,快里面请,岳父就在前院。”
古有男女七岁不同席,前院和后宅是分开的,男客皆在前院,女客才能去后宅,能看许舒静及笄礼的也只有这些女客,男人们就只是在前院吃饭闲聊。
待李成业一家进去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等到快开席,一辆被青色丝绸包裹的马车停在府门前,马车后面有一队官兵护卫。
温续文见此眼光闪了闪,心里有些猜测。
下一刻,车帘被掀开,一个身材消瘦,留着八字胡,面相儒雅和善的中年男子下了马车,官兵留在府外,那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小厮走过来。
温续文连忙拱手,道:“小生见过知府大人。”
这中年男人正是兴元府的代知府赵同然。
赵同然没有问温续文如何认出他,能有如此排场的在兴元府也就只有知府一人。
温和地笑了笑,让小厮将礼物奉上,赵同然就走了进去。
温续文眼光闪了闪,看来岳父比他想象中的更受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