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洛凌在次日回到梅园, 温续文看他那春风满面的样子,便知他的亲事八成稳了。
谁能想到在盛京横行霸道多年的小霸王竟然喜欢小家碧玉类型,温续文还以为吕若兰那种才是他喜欢的类型。
或许吕家也是这么想的, 才让吕梁平带着妹妹来梅园, 现在看来他们的算盘是打不响了。
昨日之事的结果温续文并不知道, 可吕梁平兄妹很快就离开了梅园, 想必进展并不顺利。
冯洛凌回来后, 他们几人在梅园玩了多日,随后又去猎场打猎, 打猎的事温续文和许舒妤自然是插不上手的, 倒是陈茜跟着陈慕良和冯洛凌两人进了树林, 还猎了一只兔子回来, 也算是有收获了。
温续文暗自感叹, 出身武将之家的女子都不是好惹的,这样的女子若是遇上歹人, 该同情谁都不一定。
几人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烤肉,温续文提出明日要离开梅园, 他们在这里待了有半个多月,还不到十日乡试就该放榜, 也该回去等消息了。
此言一出,陈慕良和冯洛凌都点头同意, 陈慕良的武艺近日有些荒废了, 接下来将近半年的时间, 他得勤练武艺。
至于冯洛凌, 他和温续文两人不一样, 他没有参加乡试, 其实他现在本应该在国子监的, 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忽悠得国子监给他放了几天假,本来前几日假期就完了,结果这家伙头铁,愣是没回去。
而且国子监那边也没什么消息,显然没打算追究,果然在有特权的人面前,规矩什么的都是狗屁。
次日,盛京城门前
温续文下了镇南王府的马车,和许舒妤换上自家的马车,和冯洛凌几人分开进城。
在离开前,冯洛凌笑道:“温兄,改日再一起出来玩啊。”
冯洛凌文不成武不就,就喜欢玩,他本来以为温续文只是个略微有趣的读书人,不曾想这么会玩,让他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若非温续文还要准备接下来的会试和殿试,冯洛凌定要拉着他在盛京好好玩玩。
温续文面上笑着点头,心里却腹诽他又不像冯洛凌一样没媳妇儿,要玩也是和许舒妤一起,哪里有空搭理他。
坐了几个时辰的马车,终于到了家,回到房间,温续文靠坐在软榻上,松了口气,“总算到家了。”
许舒妤面上同样有些疲惫,她的体质还不如温续文,虽说马车很舒适,可坐时间长了再舒服都没用,还是难受。
温续文注意到许舒妤的脸色,拉着她坐在他腿上,这半个月来,他们变得越来越亲密,两人独处时,温续文便喜欢抱着她。
许舒妤也习惯这样的亲昵,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
温续文一手揽着许舒妤的腰肢,一手替她按摩头部,笑道:“娘子总喜欢给我炖补汤,我看娘子也需要补补。”
许舒妤不理他,这人又不正经了,总喜欢口花花。
他们现在身心疲惫,也做不了什么,温续文只是调侃一句,逞一下口舌之快。
两人暂且休息一会儿,在家中用过午膳后,便坐车去宋府,他们既然回来了,理应去宋府拜访。
今日宋修德正好休沐,正在陪宋夫人下棋,看到温续文夫妇没说什么,倒是宋夫人半个多月没见许舒妤,想念得紧,马上站起来,拉着许舒妤走进内室说话。
宋修德见此,无奈地摇摇头,示意温续文坐下,“既然你义母走了,剩下的由你来。”
温续文低头看一眼棋局,便知之前宋修德有意相让,目前来说,他的黑子略微有些优势。
不过他不是杨氏,宋修德之后肯定不会再手下留情,接下来必定不会轻松。
翁婿二人都没有多言,专心下棋,直到温续文凭借之前的微弱优势赢下这一局,宋修德才露出笑容,称赞道:“续文,你的棋艺愈发精进了。”
温续文拱手,“都是义父教得好。”
温续文在读书上很有天赋,宋修德在发现没什么可指点他后,便会和他下棋,借着下棋教导他该如何做事。
所以温续文棋艺能进步,宋修德功不可没。
“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若没有天赋,老夫教得再多都没用。”
宋修德摸摸抚须,一脸欣慰,温续文是他唯一的学生,再加上又是他的姑爷,其中的情谊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温续文谦虚地笑笑,“义父谬赞了......不过,小婿有一事不明,还请义父赐教。”
“说说看。”
“义父似乎很在意小婿的棋艺?”
温续文早就有感觉,宋修德在有意磨练他的棋艺,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进步。
听言,宋修德并不意外,他一直都知道温续文很聪明,也很敏感,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朝堂。
宋修德并没有解释,只是道:“以后你便会知道。”
温续文便不再多问,他相信宋修德不会害他。
“不过,你的拜师茶可以准备了,”话音一转,宋修德含笑道。
温续文听言,猛地抬头,一脸惊喜,“义父的意思是?”
宋修德颔首,“昨日早朝,韩御史跟老夫说了几句话。”
乡试成绩按理说在放榜前是不会泄露的,但世上哪有真正的秘密,韩徵言身为乡试主考官,成绩出来后他自然是第一个知道。
而且他不需要直白地告诉宋修德,甚至都不用提温续文的名字,只要他找宋修德闲聊几句,宋修德就明白他的意思。
反正又不是替温续文作弊,只是提前透露一下消息,给宋修德卖个好而已。
宋修德能成为丰靖帝的心腹,有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他低调,从不和其他大臣过多来往,更多时候都是通政使司和宋府两点一线。
很多大臣想结交宋修德,却是一直没有机会,这次难得有机会,韩徵言自然不能放过。
温续文面上的喜色稍稍收敛,皱眉看向宋修德,“义父和韩御史的关系很好?”
他始终记得一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修德笑了,“续文,你能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老夫很高兴,只是今日老夫要再教你一点:莫要外露你对旁人的防备,也不要太过抵触别人并非善意的靠近。”
“在这世间,尤其是朝堂之上,向来不是你利用我,就是我利用你。”
“要知道只有废物才没有利用价值!”
宋修德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温续文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下意识地点点头。
仅一瞬,宋修德便收敛身上的气势,又恢复往日的温和,“不管别人对你是善意还是恶意,你只需要思量两件事,你能否从中得到好处,以及付出的代价是否在你的承受范围内。”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确认这两件事,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朋友。”
“就如同韩徵言,我和他同朝为官,但从未私下来往过,他会卖给老夫这个好,自是看中老夫通政使的身份。”
温续文一点就通,“不知是哪位殿下?”
“韩御史和威远侯相交多年。”
那就是吴王了。
其实,有一点温续文一直想不明白,今日既然提到此事,他就想借机问问宋修德。
“义父,皇上身体还算康健,朝臣便开始站队,就不怕龙颜大怒?”
按理说不管是哪个皇帝,应该都不希望自己还没死呢,底下的朝臣就开始谋划让他儿子继位的事吧?
“这其中就要把握好一个度,皇上自然也想看看哪位皇子更适合继位,所以朝臣只要不过了皇上心中的那根线,便不会有事。”
“什么线?”
“每个帝王心中的线是不一样的,而当今最忌讳手足相残。”
先帝子嗣不丰,膝下只有丰靖帝和睿王两个儿子,且皆出自中宫,当时便有流言,说先帝当初继位时,对兄弟太多残忍,不是圈禁便是流放,惹怒了上天,才会受到惩罚。
丰靖帝原本是不信的,可现在他却不能不信,因为他比先帝好不了多少,他只有四个儿子,四皇子晋王年十一,而晋王出生后,皇宫中的嫔妃无一人再怀有身孕。
丰靖帝这才渐渐相信因为先帝手足相残,导致他们父子子嗣不丰,所以在他这里,手足相残是大忌,绝对不能犯。
丰靖帝是明君,他不会因贪恋权势便压制皇子的成长,再没有比他更希望丰朝能继续繁隆昌盛下去,有道明君才可以让国家的寿命无限延长。
只要不过了他心中的线,他甚至鼓励皇子之间的争斗,登上储位的路上岂能一帆风顺,有磨砺才能有成长。
温续文了解过丰朝的历史,明白丰靖帝为何会如此,不过他又想到现在势头大胜的吴王和楚王,以及还在韬光养晦的燕王,问道:“那,义父可有看好的皇子?”
宋修德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温续文一眼,不答反问:“续文有想法?”
温续文连忙摇头,知道这问题过界了,解释道:“小婿还未进入朝堂,哪会有什么想法,只是曾听世子说起过吴王和楚王,他似乎两个都不看好。”
“世子?”宋修德摇摇头,“你莫要理会他,镇南王功勋卓著,只要他不做出谋反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不论继任之君是谁,他不会有事。”
温续文也是这么想的,只要皇帝在乎名声,就必须厚待冯洛凌。
啧,不能想了,越想越觉得那家伙命好。
......
和宋修德谈话后,温续文便不再惦记几日后放榜的事情,倒是许舒妤还是让何顺时刻注意着贡院门口,虽然有八成把握温续文中了解元,可一日看不到放榜,她就无法完全安心。
温续文阻止不了,只能随她去了。
还好有陈茜拉着许舒妤出去玩,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今日也如往常一样,许舒妤被陈茜拉出去和沈琳琳组成三人小组出门了,留温续文一个人在家,他现在还处于假期中,不想看书,也带着何顺出了门。
没有许舒妤陪着,温续文没心情闲逛,和之前一样,打算寻一处茶楼进去坐着喝茶,顺便听听八卦。
何顺这一年多在盛京没白待,早就摸透了盛京城,茶楼便是他带温续文找到的。
这家茶楼名叫思顺茶楼,是盛京比较有名的茶楼,来此的多是商贾和官宦,底层的贩夫走卒根本消费不起。
温续文本来打算直接上二楼,却被何顺拦住,他低声道:“公子,二楼只有证明身份的人才可以上去。”
至于什么身份,很简单,要么有钱,要么有权。
温续文脚步一顿,他仔细想了想,从宋修德这边算,他应该算是有权的人。
不过,只是喝茶而已,一楼二楼都一样,没必要因为这个便亮出宋修德的身份。
温续文转身,打算在一楼寻个位置坐下。
“温公子?真巧啊。”
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温续文循声看去,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才拱手道:“吕公子,吕姑娘。”
来人正是吕梁平和吕若兰兄妹,这吕梁平是妹控吗,走到哪儿都带着他妹妹?
吕梁平笑呵呵地走过来,“相遇就是缘分,还请温公子随我们一起上二楼,今日吕某请客。”
温续文推辞,“不必了,在下只是走累了,暂且歇歇脚,不会久待,就不打扰吕公子了。”
吕梁平听言摇头,“温公子这是什么话,你我是同窗,在下理应请温公子喝杯茶。”
说着,吕梁平便拉住温续文的胳膊,作势带他往二楼走。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知吕梁平醉翁之意不在酒,对他这么热情必定另有所图,温续文却也不好再推辞,只得跟着他上二楼。
吕梁平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小厮见到他,便恭声道:“吕公子请,雅间给您留着呢。”
吕梁平颔首,从袖中随意取出一块碎银子扔给小厮,“这是温公子,本少爷的同窗好友,快沏壶好茶来。”
“唉,小的这就去。”
小厮接过银子喜笑颜开,躬身给温续文见礼后,连忙跑下去沏茶。
吕梁平带着温续文走进雅间,脸上满是笑容,“温兄,快请坐。”
“多谢吕公子。”
温续文颔首坐下,心里却是腹诽,不愧是做生意的,真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这么快就称兄道弟了。
雅间内有一张圆桌,温续文坐下后,吕梁平坐在他身边,吕若兰则坐在吕梁平身边,从见面她便不曾说一句话,只是乖乖地跟在吕梁平身后。
吕梁平似乎是当这个妹妹不存在,拉着温续文说话,“温兄,之前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温兄,一会儿我以茶代酒,算是给温兄赔罪了。”
温续文摆手,“吕公子客气了,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了,在下记忆不大好,已经不记得了。”
吕梁平听言哈哈笑了,“我就知道温兄大度,在下虽不如世子有权有势,可在这盛京还是有几分薄面的,今后温兄有何吩咐尽管说,我定当尽力而为。”
“那在下便先谢过吕兄了。”
若是之前,温续文哪怕不会和吕梁平撕破脸皮,也不会接受他明显不怀好意的靠近。
但听过宋修德的教导后,温续文的想法却是变了,吕梁平所想的无非是让他帮吕若兰接近冯洛凌,或者替吕梁平在冯洛凌面前说几句好话。
让吕若兰见冯洛凌,自然是很容易,反正冯洛凌喜欢小家碧玉型,肯定看不上吕若兰,而且便是他不帮忙,吕梁平也会找机会让吕若兰靠近冯洛凌,还不如让他借此得些好处。
交好吕梁平能够省不少事,温续文了解过,吕家在盛京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商贾,而且还有皇商的身份,在宫里和朝中都有关系。
吕家就像是地头蛇,用处极大,今后保不齐有事情需要他们帮忙。
见温续文接受他的示好,吕梁平眼底的笑意更深,正好此时茶上来,他主动给温续文倒了盏茶。
“当初还不觉得,今日和温兄说了会儿话,便觉得一见如故,若非家中规矩大,我一定要和温兄结为异性兄弟。”
温续文眉心一跳,兄弟,一见如故可不是这么用。
至于结拜,还好吕梁平放弃了,要不然温续文还得想办法推辞,大家维持利益往来就可以了,温续文可没打算深交。
“不过......若兰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不如让她认温兄当义兄,如此我们也算是兄弟了。”
吕梁平话音一落,吕若兰便站起身,盈盈福身一礼,抬眼看向温续文,柔声道:“若兰见过兄长。”
温续文连忙站起来,避过吕若兰的行礼,连连摆手,“此事万万不可。”
吕梁平听言,眼底一沉,嘴角的笑意微微收敛,“莫非温兄看不上我等商贾?”
“自然不是,”温续文心里暗骂,做生意的果真是狡诈,想让他骑虎难下?想都别想!
温续文脸上故意露出一丝难堪,道:“不怕吕兄笑话,家中娘子虽看似温柔体贴,实则霸道蛮横,寻常女子若是靠近在下一米之内,她都会不悦,若是让她得知在下认了义妹,在下回家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娘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诋毁你的!
吕梁平听到这话,脸色稍缓,笑着打趣他,“温兄好歹也是天子门生,进入朝堂是早晚的事,这么害怕嫂夫人难免有损你的颜面啊。”
温续文苦涩地摇摇头,“唉,在下也是没办法,义母极为疼爱我家娘子,若是让义母得知我让娘子受了委屈,我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温兄说笑了,内宅妇人岂能管男子的事?”
“吕兄此言差矣,义母虽不管外面的事,可义父对义母很是敬重,万一义父一怒之下不让在下参加科考,那可就说什么都晚了。”
吕梁平一愣,有些迟疑,“会这么严重?”
“吕兄真以为义父那通政使的身份是摆设不成?”
吕梁平叹口气,站起来走到温续文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同情道:“温兄,真是委屈你了。”
温续文摇摇头,微微笑道:“其实很多时候,我家娘子还是很温柔的。”
这是真话,只可惜吕梁平却是不相信,只当温续文在强行挽尊。
不过,吕梁平还是不想放弃让吕若兰接近温续文的机会,提议道:“话虽是这么说,只是认个义妹而已,不让嫂夫人知道,不就可以了?”
温续文眉心一皱,他都这么说了,这吕梁平怎么还不放弃?
跟个狗皮膏药一样!
温续文脸色淡下来,若是吕梁平一味坚持,那他便只能放肆和吕家交好的计划了,竟然教他骗娘子,真不是好东西。
只是还不等温续文开口,一旁的吕若兰说道:“大哥,你莫要为难温公子了,温公子敬重温夫人,自是不希望欺骗温夫人。”
吕梁平皱眉,“可是,你.....唉~.”说了一半便摇头叹气。
吕若兰柔声解释道:“请温公子不要怪大哥相逼,大哥这么做都是为了若兰。”
听吕若兰的解释,温续文才明白始末。
说到底还是她的相貌惹的祸,吕若兰的容貌太出色,被一权贵子弟看上了,非要纳她为妾。
吕家自是不愿意,那日吕梁平带着吕若兰去找冯洛凌,也是想请冯洛凌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吕家一次。
“之前的危机虽然解除了,大哥担心今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才会想让若兰认温公子为义兄,若兰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没有这个资格,此事不会再提。”
吕梁平听言却是满脸不认同,“什么身份低微,我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他扭头看向温续文,一脸不善,“温兄不会也这般觉得我妹妹身份低微吧?”
温续文摇头,“自是不会。”
“我就知道温兄不是那等肤浅的人。”
吕若兰柔声附和,“若兰早知温公子是端方君子,从不曾看不起若兰,”也不曾用那等恶心的眼神看她。
吕若兰低头抿嘴,她见惯了□□恶心的目光,也见过高高在上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目光,可当日初见,她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另外一种目光。
那是尊重?还是什么,吕若兰也说不清楚,只知道那种眼神让她觉得很舒服。
没想到她幼时极为渴望却早已放弃的东西,会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所以从那时起,她便对他志在必得。
温续文和吕梁平兄妹并未待太长时间,喝了一盏茶,他便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