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头戴帷帽,阁楼上风大,轻纱时不时被吹起,半遮半露间,多了几分魏晋名士风流韵味,在满是男子的书院格外引人注目。
闻言,一群人看向阁楼下的女子。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非也非也,分明是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才是。”
一群人看着楼下,看似叹景,实则抒情,那女子闻言面色更差了些,余光偷偷往一侧瞧去,见那人安安静静的看书,丝毫不曾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松了口气。
“小姐,那姑娘是不是连姑娘啊?”一旁的小莲不确定,转头跑去书架旁拉过了自家小姐。
苏莉着一身男装,瞧着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玉树临风的模样,闻言很是讶异,连忙跑过去瞧。
却见那女子已经被引到一旁客室,“连理怎么会过来这里?你拿着我去瞧瞧。”
苏莉将手中未读完的书交给小莲,往阁楼下跑去,阁楼一角的男子,听到连理二字时,明显愣了下,亦是放下书本走了下去。
一直注意这边的包浅浅见状,心下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只觉每次见到那个连理都叫人不舒服,亦是跟了下去。
“娘子稍等,我去寻温秀才过来。”奉上一杯茶,书童快步跑了出去。
“我记得今儿书院恰好有什么事来着,他该是没有在上课的,你稍等等,我先回去了。”葛氏笑着说道。
连理转身,从一堆行李中翻出一个陶罐,“这是我自己做的零嘴儿,不值什么银钱,大姐拿回去给孩子甜甜嘴。”
“这怎么好意思呢”,女人连忙推辞。
“大姐还说与我脾气相投呢,怕是嫌弃不成?”
“不是,哪儿能啊”,顿了顿,女人也瞧出来连理并非假意,“得,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书院日子清苦,又不能时时下山去,能白饶一零嘴儿我是高兴的紧呐。”
“还不谢谢姨姨。”说着,女人低头看着蹲在一旁研究蚂蚁的孩童。
那小孩生的胖嘟嘟,瞧着很是结实,看了看连理,站起身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拱手作揖,“谢谢漂亮的姨姨。”
“油嘴滑舌,谁教你的。”葛氏敲了敲小孩儿脑袋,笑着出去了。
得空,连理方才能细瞧这书院客室。
这书院的屋子不同于山下县城的砖瓦房、泥瓦房的,是纯木头搭出来的,屋子里陈设简单,淡淡的原木香萦绕着,镂空的雕花窗上,斑斑点点的阳光撒了进来,在地上曼出一个个细碎的光点。
很诗意,很书院。
“小喜,你说咱买块地,然后也盖个这样的房子好不好看。”连理撑着下巴,盯着地上的光点出神的问道。
“好看”,小喜坐在一旁,闻言认认真真的看着屋子,看着看着,鼻子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冬天怕是很冷的。”
“哈哈哈哈,人家可不讲究这个呢,大冬天的扇子都不能离手,这是谁啊,大老远的来书院里煞风景。”
很熟悉的声音,连理讶异的转头看去,细碎的光点出,俏生生的站了一个少年郎,长得很是顺眼。
见连理没有反应,苏莉张大了嘴惊讶道,“连姑娘不认得我了?”
连理……确实不太能轻易辨认改换装扮的人,但见一旁的小莲追了上来……
“苏小姐。”连理笑道。
“你怎么来这儿了?”苏莉坐下,好奇的盯着连理的脸瞧,“还变得这样好看。”
明明五官都没有变,可就是变得好生漂亮。
“冬日里快到了,我来给相公送些东西。”
“啊,瞧我这记性”,看着连理梳起的头发,苏莉恍然大悟,随即又好奇道,“你这么快就成亲了?相公在书院读书?姓甚名谁啊,人怎么样?”
连理正要答,却不妨门外之人道,“竟不知苏小姐对温某这般好奇?”
是温朝暮,他还和离家前一样,站在细碎的阳光下,干干净净的,他瞧起来温暖了许多。
“你怎得也来凑热闹?”苏莉奇道,“谁说我好奇你了,我在问连姐姐的相公呢。”
“等等”,见连理冲着温朝暮笑,苏莉惊的坐了起来,左右指着两人,却不知该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你,你你。
苏莉认识温朝暮?连理大约明白此时的状况了。
“表妹,稳重些,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头戴帷帽的女子走了进来,她也不往里面走,偏巧就站在了温朝暮身旁不动了。
她身着一席素衣,清风吹拂间,帷帽上的面纱微微飘起,露出如今痘痘不在,已经平整的脸庞,半遮半掩间,确是个雅逸秀致的姑娘,站在身着院服的温朝暮身旁,倒似一对璧人。
听声音便知道这位就是之前的包浅浅,看来是用了她的药,脸蛋已经好了许多,连理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苏莉却是被惊到了,也忘了包浅浅的一腔女人心思,“不是啊表姐,他们,他们……不是,温朝暮就是连姑娘的相公啊。”
短短几个字,包浅浅却像是听不懂一般,白着脸僵立在一旁,苏莉并未注意到,只一个劲儿的感慨缘分。
确实,她因着连理的一番鼓励向周丹表明心意,如今周丹和她已经定亲,却不曾想,她自认的大媒人恰好是周丹至交好友之妻。
这对于正与情郎浓情蜜意的苏莉而言,确是值得称道之事,可对于一旁的包浅浅……
包浅浅如芒刺背,她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个笑话,她以为慢慢磨,总是能把温朝暮磨下来的,可现实给了她极其响亮的一巴掌。
特地身着素衣,特地摘去面纱的自己仿佛一个笑话!
可这女人又是凭什么?整日里抛头露面不安于室的女人,她凭什么能嫁给温朝暮?论家世论才学,她哪点比不上这个女人!
包浅浅怨毒的看向连理,眼中的鄙夷和轻蔑丝毫不掩饰。
这一幕恰好被一旁的小莲看到,小莲连忙拉了拉自家傻乐的小姐。
客室里面的气氛很是古怪,连理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温朝暮,坐在一旁慢吞吞的喝茶,也不说话。
原以为这桩婚事也算不错,偏偏忘了反派那张脸和佯装的一副翩翩公子模样,最是招蜂引蝶。
头上应该没绿吧,连理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绒花……麻蛋,还真带了一朵绿的。
温朝暮挑挑眉,格外好奇的看着貌似闹脾气的新婚妻子,本是置身事外的看戏,却不想莫名的周身一凉,摸了摸鼻子。
“几位,我家娘子难得来看我,温某甚是欢喜,可否回避一下?在下感激万分。”
几人闻言连忙出去,只那位包浅浅,连理觉得几乎是被苏莉小莲二人拖出去的,见一旁的小喜站着不动,苏莉又笑着回来拉人,却不妨那丫头是个实心眼儿,站那儿纹丝不动。
连理无奈的紧,“……你也先出去,跟着苏小姐他们转转。”
说话声渐渐远了,温朝暮似笑非笑站在一旁,看的连理浑身不自在,心道红袖添香的是他,自己到哪儿都行的端坐的正嘛。
“……看什么看啊?”连理恼羞成怒。
“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连理嘴角一抽,下意识伸手去摸对方额头,“相公,有病要早治。”
温朝暮眯起眼睛,强大的危机感促使连理赶紧放手缩了回去,呵,她是哪儿的勇气敢内涵大反派的。
“呵呵呵呵,相公啊,这是我给你带的东西呢,你看看?”连理解开包袱,把东西一样一样的数。
“这个是秋冬的衣裳,里衣外衣都有,我嘱咐林家裁缝铺子了,过几日他们再送三套厚实的衣服过来。”
“这是两双皮靴子,还有三双毛线厚袜子,靴子也是铺子里拿的,皮靴到了冬日是必须的,这袜子是我自己用羊毛织的,可暖和了,啊对了,还有这个手套也是我做的,还有手炉……冬日里读书,手脚最受罪,还有这个一桶灯油……”
“这个陶罐里面是糖煮栗子,味儿不如糖炒栗子好,但方便吃,也能存放好久,浸的越久越入味儿,这个陶罐是酱的茄子干,这个是酱的黄瓜,这个是辣椒酱,这个是……”
连理指着桌子上的陶罐一个一个念叨着。
温朝暮静坐在一旁,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盯着连理满是开心自豪的小模样,突然感觉心里很暖和,胸腔中的轰鸣声愈演愈烈,耳畔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时有风吹幡动。
“意思你是连姑娘的人?啊我懂了,就是陪嫁丫头嘛,对吧?”小莲在一旁喋喋不休,小喜一口接一口的啃着手里的点心,间或嗯嗯几声。
“这位连姑娘出身如何?她怎么认识的温秀才?他们成亲多久了?”包浅浅站在一起冷着脸,看小喜吃相粗鲁更是处处不顺眼。
咄咄逼人的问题砸过来,小喜懵着一张脸,终于从香甜的点心堆里抬起了头。
一旁的苏莉觉着不好,连忙要小莲拉着小喜出去玩儿,却不妨包浅浅半分没有退让的架势。
“如此粗鲁,温秀才怎么会娶那样的女子?”
这下,向来脑子一根筋的小喜也知道这人来者不善了。
“我主人长的比你好看多了,你哪儿来的脸背后议论她的是非?”
盯着包浅浅,小喜皱着鼻子,像头发怒的小兽,她讨厌这个人。
包浅浅像是被人戳了短处,红着脸正欲辩驳。
“表姐,小姨有事找你呢,叫你赶紧过去。”一旁的苏莉赶紧把人叫走。
苏莉也知道包浅浅总是跟着她来书院必然是有所图,可这也是建立在她以为温秀才并未成婚的基础上,才几次三番劝她将心意同人讲明。
包浅浅倒好,平日里总是一副贞洁烈女,不肯就范的模样,如今人家亲都成了,她倒是处处给人家娘子找事,苏莉实在看不下去了。
包浅浅自觉没了脸,连表妹都不护着她,一旁周丹找了来,见情势不对,开口询问,包浅浅羞愤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