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纯找到扉间的时候, 他正坐在大书桌后面，低头着握着笔，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
在人均学历只有小学的战国时代，像扉间这样喜欢看书又热爱搞研究的忍者稀少得堪称奇葩。
“奇葩”在源纯看来是褒义词, 人类文明就是靠一小撮天才来带领普通人推动的, 扉间很显然就是这样的天才。
但在其他人, 或者说大部分人心里, 扉间的“奇葩”明显是贬义词。
主流的观点仍然是“强者为尊，实力至上”，这里的强者和实力, 指的是战斗力的高低, 至于文化水平，那是什么？能当饭吃吗？忍者只要了解简单的算术知识, 算得清雇主有没有克扣佣金, 不就好了嘛。有看书的时间, 不如多练习投掷手里剑, 这样还能提升在战场上的存活率。
这种看法不能说错，甚至现阶段这才是正确的，毕竟在战乱年代，生存是首要保障。
但这不妨碍源纯感到很可惜。
即使在千手家内部，源纯也不止一次听到过小孩子们对扉间的议论, 当然大多数人是不带恶意的，他们只是不理解, 为什么扉间总爱捧着一些别人看不懂的书籍, 还能读得津津有味, 他到底在那些乱七八糟的鬼画符和不说人话的段落间看到了什么呢？
“怎么了？”听到脚步声, 扉间头也不抬地询问。
趴在桌角睡懒觉的小橘猫奶声奶气地“喵”了一下。
源纯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小鱼干试图投喂猫猫, 但小橘猫只是嗅了嗅，就突然炸毛，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噌”地窜走了。
举着小鱼干的源纯：“………”
“你是来喂猫的？”扉间合上卷轴，无奈地看了源纯一眼，“跟九喇嘛吵架了？”
这倒没有，但听扉间提起九喇嘛，源纯突然明白为什么小橘猫被吓跑了——那条小鱼干是她从九喇嘛的零食堆里悄悄拿走偷藏的，估计上面沾着九喇嘛的气息。就算表面看起来再可爱无害，九喇嘛的本体也是可怕的尾兽，小橘猫被尾兽吓到太正常了。
源纯遗憾地收起小鱼干，“我是来找你的。”
“坐。”扉间示意源纯在桌对面坐下，他把桌面上堆得乱七八糟的卷轴和资料一股脑儿叠起来，挪到桌角，勉强整理出一片干净的地方。随后他又从抽屉里取出两只茶杯倒满茶，将其中一只杯子推到源纯面前。
“你要出门？”扉间问，“想去哪儿？最好别去太远的地方——”
“我不出门。”源纯递给扉间一个卷轴，“这是我在藏书阁发现的，你看看，我有个想法。”
扉间的目光在卷轴表面一扫，感觉轴杆上雕刻的花纹有些熟悉，打开看了看，确认这里面的内容自己看过。
“什么想法？”扉间一边快速浏览笔记，一边问。
源纯把手搭在桌沿上，隔着桌子，倾身靠近扉间，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仔细观察能看到虹膜表面流转着极淡的彩虹般的光晕，“关于空间忍术的想法。”
扉间“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请继续。
“你积极一点嘛。”源纯随口抱怨了一句，她半趴在桌上，竖起手指点了点扉间正在看的卷轴，“我从这里获得了灵感，这个笔记说的有道理，设定忍兽为Ａ坐标，主人为B坐标，主人使用通灵术将忍兽召唤到自己身边，即忍兽通过Ａ抵达B，完成了一次空间穿梭，这个说法你同意吗？”
扉间点点头。
“好，”源纯打了个响指，“在明确这点之后，我们跳出通灵术的局限性，没有忍兽，没有主人，只有一个忍者，这种情况下，忍者能否仿照通灵术，从Ａ抵达B，完成空间穿梭呢？”
“如果能完成，这就是空间忍术。”扉间轻声道。他翻了翻之前被自己推到角落的杂物堆，从里面翻出一叠草稿纸，“这本笔记我之前看过，跟你一样有些想法……看看。”
源纯接过，一张张看，发现上面画着许多抽象的图案，还有一些函数公式。
源纯：“………”
不，我们不一样！我的想法就只是想法，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方向；而你嘴上说着想法，实际已经在修通往目的地的路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的，最关键的是，这上面用来计算的是函数公式！
这个时代已经有函数公式了？！
源纯再一次被忍界点的奇形怪状的科技树震惊到了，她指着密密麻麻的公式，声音颤抖地问：“你从哪儿学的？”
“自学，”扉间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了不得的话，“以前父亲出任务，给我买回来的书，看着有趣，就学了，后来发现学会这东西后，再看各种阵法图都很好解析驱动原理……你那是什么眼神？”
源纯双手交握，抵在胸口，她用无比语气虔诚道：“膜拜学神的眼神。”
不得不承认，世界上就是有扉间这种气死人的天才，别人照着课本踏踏实实学十年，可能也比不上人家灵感一动的瞬间。
“什么学神，”扉间的嘴角向上勾了起一个很小的弧度，他笑了笑，自嘲道，“我没你们那么天才，只能另辟蹊径……”
“等一下，”源纯哭笑不得，“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才是天才啊！我哪里天才了？还有们是谁？”
“你和大哥。”扉间轻声说，“大哥觉醒了木遁，你有连宇智波们都没有的更高级别的写轮眼，这就是天才。”
柱间之前，木遁只是千手一族记录在卷轴上的传说，甚至有些千手认为木遁只是故事，根本不存在。
“大哥或许真的能如他所说，终结这个乱世。而我能做的，就是尽量辅佐他，为他解决一切后顾之忧。”
不知道是不是源纯的错觉，她从扉间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隐藏很深的羡慕。
“我有多少能力，极限在哪里，我自己很清楚。”
“天赋没法强求，只能试着从其他方面来弥补了……”
逃走的小橘猫踩着厚厚的肉垫，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它贴着扉间蹭了蹭。
扉间垂眸，手掌落在猫头上，动作轻缓地沿着猫咪曲线流畅的脊背一撸到底，指尖轻点猫尾巴尖。
这次源纯确定了，不是错觉，扉间确实很羡慕柱间和她。
他羡慕得非常克制，不吵不闹，不嫉不妒，也没有妄自菲薄，在累积的负面情绪爆发之前，便已经深深地将其压下去，完成了自我开解。
天赋不够没关系，他换个方向，找到了自己的定位，给自己规划了目标，并坚定地朝目标走去。
冷静理智到了近乎无情的地步。
之所以是“近乎”，是因为扉间现在只有十二岁，再怎么老成稳重，也没法完全隐藏全部的情绪。再过十年，甚至不需要那么久，三五年之后，他应该就能做的更加游刃有余。
源纯心情复杂，她一方面对扉间的过分懂事感到心疼，另一方面则觉得“心疼”之类的情绪对他来说是轻视。
“在想什么？”扉间忽然问。
源纯回过神，她撑着桌沿，跳过桌面，轻盈地落在扉间面前。
小橘猫被吓了一跳，窜去扉间身后，只探出小脑袋，谨慎地瞄她。
源纯摸了摸扉间的头。没什么理由，就是突然想摸。
掌心下的银色短发意外地柔软，源纯一直以为扉间炸起来的头发会很扎手。
扉间的眼睛微微睁大了，眼神短暂地茫然，“……哈？”
“柱间哥哥是真正的天才，但我并不是，”源纯笑了笑，大多数时候，她对外展现的形象是偏活泼甚至闹腾的，很能折腾，精力十足，但这一笑却让她有了一种温柔娴静的感觉，“你也很天才，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一个是数学自学成才的，这有多牛逼你现在想象不到，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如果有机会，真想带你见识一下……”
源纯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彻底消失。
明媚的阳光穿过半开的窗户，斜斜打下，恰到好处地将源纯和扉间分隔在两片区域。
两人一站一坐，一个低头，一个仰头，隔着空气中飞扬的细小尘埃安静地对视。
“……好。”
不知过了多久，扉间率先挪开视线，他抬起手横着扣住下半张脸，低声道：“谢……咳。”
源纯挑了挑眉，她蹲下｜身，猛地靠近扉间，抓起他的手，认认真真地跟他击了个掌。“行，那就说定啦。”
“对了，”源纯眼珠一转，眉眼间流露出一股狡黠的意味，“你是不是想说谢谢？不用，客气了。”
源纯要是只猫，此刻她的尾巴已经开心又得意地摇摆起来了。
扉间难得产生一点感动的情绪，还不到一分钟，就因为源纯的得瑟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往后一仰，稍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面无表情地说：“不是，没有。”
行行行，知道你傲娇脸皮薄，你说没有就没有。源纯随手从兜里摸出一只小鱼干递给扉间，“吃吗？”
扉间接过，咬了一口，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小橘猫蹲坐着，甩了甩尾巴，“喵。”
扉间看了看猫，又看了看源纯，看了看猫，又看了看源纯。
源纯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眨眨眼睛，随即略显心虚地挪开目光。
“你刚才喂它的是这条吗？”扉间举起小鱼干。
源纯语气坚定：“不是。”
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