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黛玉有些低落,陈蕴藉不由宽慰道,“你别忧心,说不定我见了你父亲,你父亲觉得我悟性极佳,愿意收我为徒呢?”
黛玉听了噗嗤一笑,拿帕子掩住口鼻,“瞎说。”
一个人的悟性好不好,哪里是看得出来的?
看着眉眼弯弯的黛玉,陈蕴藉有些意外,没想到笑起来的黛玉还挺可爱。
就在这个时候,陈蕴藉的身形渐渐透明,黛玉的笑意顿时敛去,不过也没有慌张,上回陈蕴藉就是这么消失的,想来是回去了。
经过陈蕴藉一番开解,黛玉心中的彷徨去了大半,紧绷的情绪也有所缓解。
陈蕴藉没想到自己回来的这么突然,趴在床上忍不住叹气,相比起屁股疼得只能趴在床上这一亩三分地被人伺候,陈蕴藉宁愿当个阿飘陪林妹妹说话聊天。
“怎么我每次过来,都听到你在叹气?”陈蕴贤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运气,回回都赶上了。
陈蕴藉听到大哥的声音,也有些无语。
“大哥怎么来了?”
陈蕴贤搬了个木凳摆在床边坐下,正对着趴在床头的陈蕴藉,眉头皱着,“蕴藉啊,你经常一个人在屋里叹气,是不是很不开心?”
这话说得陈蕴藉一脸懵逼,“没有啊,大哥怎么会这么想?”
见弟弟不承认,陈蕴贤叹了口气,无奈的道,“蕴藉,你跟镇国公府公子打起来的原因,大哥已经问清楚了。”
陈蕴藉愣住,反应过来之后去看陈蕴贤的神情。
陈蕴贤见他小心翼翼的看他,心里愈发不好受,“蕴藉可是因为此事心里委屈,才背着人整日里叹气?”
说到底,这事儿是镇国公府的小公子牛文逸先挑起来的,虽然他弟弟动手打人不对,可诚实的说一句,他弟弟下手很有分寸,只是没想到牛文逸被推倒之后会撞到桌角上,这一撞还很严重,撞得头破血流,看着就吓人。
牛文逸挑事在先,他弟弟则是受不住激先动手,这下有理变没理不说。
还因为一个意外导致牛文逸头破血流,这下人家更理直气壮的上门要说法。
他弟弟少年心性,心里必定不服气,又因这事儿挨了打险些没命,心里指不定多委屈,可挨打之后醒来这段时间,他弟弟从未表现出任何不满,倒是在背地里叹气,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可要是真的不放在心上,为何每次他提到父亲,弟弟都会避而不谈?
说到底,还是心中气愤不平。
陈蕴藉张了张嘴,想解释,可又不知道怎么说。
要说委屈,他心里肯定是没有的。
能再活一次,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可要说不委屈,挨打的并不是他,而是原来的陈蕴藉,他没有那个资格代替原身去原谅任何人。
于是,陈蕴藉闭上嘴,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陈蕴贤便当他默认。
“蕴藉,大哥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件事确实是让你受了委屈,大哥也不知道怎么宽慰你,才能让你心里好过一些……”
陈蕴贤有些苦恼,“前些日子你不是想要一匹上等马驹?大哥去给你买。”
上等马驹可不便宜,原身之前想学骑射,闹着要一匹上等的马驹,可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舍不得给他买,没想到人没了,马驹却有希望到手了。
陈蕴藉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他心里清楚,陈蕴贤费这个劲去给他买小马驹,不止是讨他开心,也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些,毕竟弟弟差点被打死。
只是整个陈家都不知道,真正的陈蕴藉已经在那一顿板子里,没了。
“谢谢大哥。”
他倒是不想收这代表着赔礼道歉的马驹,但不收也不行。
陈蕴贤明摆着是投其所好的挑了原身近日最想要的东西,他若是不要小马驹,一则不符合原身的性格,二则也会让陈蕴贤认为是不肯原谅他,还心存怨言。
这弟弟也不好当啊,陈蕴藉在心里感慨。
陈蕴贤面上露出笑容,道,“现下到了冬底,上等的马驹很难买,等明年开春,我找朋友好生打听打听,一定挑一匹上等的马驹,让你满意。”
“让大哥费心了。”
“小事一桩,哪里很费心了。”陈蕴贤心情极好,弟弟肯收他的礼物,就说明对他没有怨怼。
陈蕴藉有些无奈,明明送礼的是陈蕴贤,但陈蕴贤却好像是自己收到礼物一样高兴。
“上等的马驹都很贵,大哥明年正月底就要大婚,这钱是不是该攒着养大嫂啊?”陈蕴藉道。
陈蕴贤笑道,“这不用你操心。”
好吧,陈蕴藉不再多嘴。
陈蕴贤没有在这里久待,他还得回去读书,毕竟过完年会试就要开始了。
睡前陈蕴藉泡了一杯灵水喝,晚上睡得很香。
次日依然趴在床上养伤,不过陈蕴贤怕他一个人呆在屋里闷,给他送来不少话本解闷。
对于经历过各种网文轰炸的陈蕴藉来说,这个时代的话本真是毫无吸引力,可无聊之余,也只能拿这个打发时间了。
天色渐渐暗了,陈蕴藉眉头紧锁,心里有些担心黛玉。
昨日黛玉说今日就要到京,想必这会儿已经进了荣国公府,只是不知道现下是个什么境况。
正忧心,一阵困意袭来,陈蕴藉闭眼睡了过去。
熟悉的漂浮感过去之后,再睁眼,就见自己站在陌生的屋里,屋里燃着灯,光线很暗。
“姑娘怎么还不安歇?”是个女孩的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的青涩。
陈蕴藉循声看去,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女,穿着打扮都很精致,竟分不清是小姐还是丫鬟。
黛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姐姐请屋里坐。”
那站在门口的少女便进了屋,从陈蕴藉面前走过,绕到屏风后面。
这时,又听到一个陌生少女的声音响起,“林姑娘方才正在伤心呢,淌眼抹泪的,说‘今儿才来就惹出你家哥儿的狂病,倘或摔坏那玉,岂不是我的罪过。’,我好容易才劝好了。”
听得这话,陈蕴藉便皱起眉,看来原着中贾宝玉摔玉一事,还是发生了。
“姑娘千万别因此伤心,将来只怕比这个更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若为他这种行止伤心,只怕你伤心不过来,快别多心了。”
陈蕴藉听得这话,不由心想,这姑娘也不知是哪个,倒是个实诚的。
“袭人姐姐,从前我就听母亲说过,这位宝玉表哥是衔玉而诞,也不知那玉是什么来历,我瞧着府上很是重视那块玉。”今儿贾宝玉摔玉的事把她吓得不轻。
袭人闻言道,“我不是府上的家生子,知道得也不多,只是这府上根本没谁知道这玉的来历,上头还有现成的眼儿,听说是落草时从宝玉口里掏出来的,等我拿来给你一看便知。”
黛玉连忙制止,“罢了罢了,夜深了,明日再看也不迟。”
她冷眼瞧着,整个荣国公府都很重视那块玉,若是半夜拿来瞧,弄坏了玉,她可赔不起。
袭人闻言,便没有坚持,又宽慰了她几句,才回了外间安歇。
碧纱橱屋里只留两个人陪着,一个是奶母王氏,另一个是外祖母刚派到黛玉身边的丫鬟鹦哥,至于跟黛玉一块儿来的雪雁,已经在下人房里睡下了。
同袭人和鹦哥说了会儿子话,黛玉的情绪好了些,便熄灯睡下。
王氏和鹦哥睡到角落的铺上,黛玉则躺在床上,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怎么也睡不着,不由叹气。
也许,她该慎重的考虑考虑劝父亲续娶的事了。
上午她刚下船,就被仆妇们领着上轿,京中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虽说扬州也不逊色,可两地风貌不同,不可与之相较。
因着陈蕴藉的关系,她对宁荣二府已经有了最基本的了解,倒也并不惶恐,进了荣国府之后,只因见外祖母史太君时,提到了亡母贾敏,被惹得哭了一场,之后见过舅母表姐妹们,都表现得落落大方,绝不至叫人看低了去。
两位舅舅她今日都没有见到,大舅舅推说怕见了伤心,可因陈蕴藉早就跟她泄底。
她虽不至于对这位舅舅有什么鄙夷之态,可也不怎么渴望见到这位大舅舅。二舅舅这边是斋戒去了,才没见着。
倒是二舅母,跟她说话的时候,很有些奇怪,无缘无故的,让她离贾宝玉远着些,她听着心里觉得奇怪,可也没地方倾诉,只得暂时将心里的疑问压下,略过不提,只乖巧的应下。
之后去外祖母院里用晚饭,一应规制都与她在家时不同,黛玉心中压力倍增。
贾宝玉晚间才回来,初见时黛玉就觉得这位表哥看着十分眼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因着陈蕴藉的话,还有二舅母奇奇怪怪的告诫,让她对这位表哥有些敬而远之。
可她有意远着,这位表哥却全然没这份自觉。
到了外祖母的院儿里,就挨着她不停的问,问她读什么书,叫什么名儿,有没有字。
她心里很戒备,只说父亲取了字,不方便告知就敷衍了过去。
原本聊得好好的,宝玉突然问她,可也有玉不曾,黛玉只知贾宝玉是衔玉而诞,他身上那块玉自然是生而有之,黛玉又怎么可能有?
她便实话实说,道她没有,这玉是罕物,岂能人人都有。
可不只是哪句话惹毛了他,贾宝玉扯了玉就往地上摔,癫狂之态,吓得黛玉几乎魂不附体,脸色发白。
虽然陈蕴藉早就有言在先,说这贾宝玉是个混世魔王,一个不顺心就要闹得阖家不宁,说的话不妥,也会引得他发狂。
可她没想到,自己斟酌再三说出口的话,居然也会引得他发狂。
至此,黛玉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要离这位表哥远远的。
外祖母待她原也极好,可是宝玉一摔玉,外祖母的注意力就全在宝玉身上了,今日还哄宝玉表哥说她也有玉,只是她母亲去世时,舍不得她,就将她的玉带了去,还说了些话哄劝宝玉。这些话多说无益,可黛玉的心着实冷了冷。
见面时,外祖母说子女里最疼的是她母亲,可现如今,宝玉只是砸了玉,她便拿出她母亲去世的事来哄宝玉,可见再疼也疼不过宝玉。
她倒也没什么可怨怼的,本就亲疏有别,她一个外孙女,哪里比得上亲孙子?
最让她不平的,还是王嬷嬷来问房舍的时候,外祖母说将宝玉挪出来,住在她套间暖阁里,将她安置在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开春再收拾房舍安置。
可明明是外祖母硬派了人接她的,为何她到了京城,房舍还没收拾出来?
即便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到京城,可她上午就进了府,一个下午几个时辰的时间,还收拾不出一间屋子给她住下吗?
宝玉表哥不愿意搬,外祖母也听他的,让她住在碧纱橱里面,宝玉就住在碧纱橱外面。
可这像什么样?
从来没听说谁家的规矩是这样的。
这荣国府里的规矩,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叫她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