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跟徐大哥结婚后生了个女孩怎么办?”
宋秋凤听到这问题, 像往常那样娇嗔笑着轻拍了小妹一下,才发现她脸上一丝笑意都没。
宋诗远也一脸忧愁看着她。
两个妹妹的担心明明白白,宋秋凤的嘴角慢慢耷拉下来, 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对呀, 怎么办?谁能保证一定生男孩呢。
那要是生了个女孩, 怎么办?
像她妈李桂香那样一个接一个生?直到生出男娃?
那她的闺女会过上什么日子?
跟她还有妹妹们一样?
她自己的日子又会变成什么样?
像隔壁郑姐那样只生一个女儿?
郑姐跟她丈夫离婚了。男的转头又娶了一个, 生了个男孩,从来不给郑姐一分钱抚养费。
宋秋凤原本觉着“训好”了徐山平,还有点小得意, 现在这点得意彻底消失了。
余自新没再说什么,只拍拍大姐肩头。
给她一点时间自己想想吧。
有了经济独立的能力, 再看其他问题,看法很可能和原先不一样。
余自新自己的上辈子很难称得上成功,尤其是前面三十几年,简直就是窝囊,所以她也不觉得自己能给别人提供什么真知灼见,只能尽量让人避开她踩过的坑。
曾经她觉得结婚生子是每个女人的必经之路, 但她从来没认真想过, 结婚是为了什么?生子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观念,就和蒋老师、刘素英甚至邱莉莉从没想过“女孩子也要有自己的恒产”一样,不是她们自己的想法,她们只是被动的接受者,如果没人提醒,没人质疑,也许她们会一直当成真理。
她自己,也是结婚生子很久之后, 才开始思考,结婚和生子是女人必须要的么?难道没有这两样,人生就是不完整的?
她从前觉得,结婚,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家。
但后来事实证明,她错得离谱。
她和罗志安渣渣结婚之后先住在他家,每天过得像头老黄牛,就为了赶快把他盖房和彩礼借的钱还清,还要供养他的老妈和弟弟妹妹,然后,他出去打工,她怀孕了只能留在老家,结果累得早产。
刚被医生告知女儿安安一辈子都不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很可能也活不到成年的那段日子,在她记忆里是没有声响也没有色彩的,只有眼泪咸苦的味道。
就是从那时起,她开始时不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她不结婚,或者换个人结婚,她的生活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一动她就觉得羞愧,她怎么能这么想呢?
婚姻不就是要不离不弃、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么?电视上,小说上,不都是这样的吗?
所以她没敢细想,似乎细想一下都对不起谁。
可她内心有个小小的声音总会跳出来说,你的婚姻,害了你自己,还害了无辜的安安。
后来,为了给罗志安治病,为了让安安能过得舒服一些,他们去了海市。
不久之后她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经济上全靠她贡献,孩子也要她照顾,还得做家务。
再后来,她为了保护安安赶走了罗志安,生活一下轻松了许多,她才发现,即使没有“婚姻”,没有丈夫,她也能有个家。
这个家更没有什么“不完整”!
它简朴但温馨,不管它是在地下室还是在车库,现在她想起她和安安的家,心头也总是暖烘烘的桔红色。
至于生子,她以前觉得是为了养儿防老。
可是,有了安安之后,她发觉不是。
从安安出生后,一直有人劝她再生一个孩子,一个健康的,长大后能养活她和罗志安的孩子。也许一个还不够,因为那个孩子还要养安安呢。
但她坚决地拒绝了。
她清楚地知道,只要她再生孩子,安安就会被放弃。健康的女孩还被歧视被嫌弃,何况一个残疾的?
到时他们会说,把安安留在老家吧,你们去打工赚钱。她不敢想象,她出去打工,一年才回家几天,安安会过什么日子。
绝对不行。
她不仅要养好安安,让这个孩子活着的时候尽量舒适,她还要养活自己,为自己的晚年准备积蓄。
如果生孩子真的有什么意义,那大概就是,为人父母能让人体验不同的人生滋味?
安安的诞生给了她煎熬和痛苦,但也让她终于真正地成长了。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她拥有了自己都吓一跳的勇气和魄力。
还有,付出爱,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安安去世后,又有人给她介绍对象,说她趁着年纪不大赶快再生一个,她听到只想笑,拥有安安的这十四年,已经足够了。
她余下的人生她自己能负责,不需要再生一个孩子当医疗保险、养老保险。
而且她根本看不上那些人给她介绍的对象——跟她同龄的都一个个腆着怀孕了四五个月的大肚子,一开口一股腌了几十年的烟臭口臭,更别说那些比她还大十几岁的了!看着比她爹宋大明还老。
真不知道介绍人是怎么想的,还跟她说,有个老伴好呀,将来能跟她互相照顾。
照顾?谁照顾谁啊?
看看那些老头的身材就知道肯定有三高,觉得她当老妈子上瘾啊?她当钟点工、照顾病人老人,可是有钱拿的!还不少呢!
为什么这些人会觉得让她免费伺候个臭老头是互相照顾?是对她好?
她才四十出头,养个臭老头子干什么?养也要养年轻帅哥呀!
再遇到给她介绍臭老头的,她都觉得这人是在侮辱她!
不过,这些话现在没法跟宋秋凤说,哪怕说了,恐怕她一时也转不过来弯。
余自新重生这一年多,最大的感悟就是人生没有捷径可行,关于人生的思考,也只能自己进行,谁都没法代替。
再给大姐一些时间让她自己思考吧。
真要是遇到对的人,两人相互扶持相互鼓励,一起走漫漫人生路,欣赏沿途风景,养育子女,那自然是天伦之乐,可是,你身边这个人是不是对的呢?
回到海市当天,余自新就联系王姐,问她苏城杭城有没有亲戚在珠厂的。丧彪上了一次雷州珍珠的当了,她可别再带着他上一次太湖珍珠的当。
王姐细细想了想,有点作难,“还真没有。倒是有亲戚在丝厂和茶厂的。我帮你打听打听吧。”
这也不能急。
越急,越容易上当受骗。
余自新只好按捺住,心想实在不行,就多跑几趟吧。
她回来第二天下午,李婉晴来做脸了。
余自新一见她,赶紧打起精神,先说了些闲话,到香港如何了,哦,她二姐和几个奢侈品店熟,以后要是想买什么热销名牌包包可以找她。
然后她无异问了句珠厂的事,没想到李婉晴笑说:“我大嫂的一个堂姐家就经营珠厂!我给她打电话问问。”
这真是意外之喜!
余自新呆愣了半天,才感谢李婉晴。她上辈子从没想过要买什么珍珠,也不知道魏蓝有这门亲戚。
当晚十点多魏蓝下了夜班,给余自新打电话,说联系好了,她堂姐丈夫的珠厂有一批10毫米的正圆白珠子,价钱可以商量,量大还有优惠,他们也有做好的项链,款式还好几个,价钱不一。
丧彪需要能做两千条长项链的珍珠,她回来之前他给她拿来两串样品还有一张存了二十万的银行卡。珠子的品质不能比项链样品差。
余自新知道海市苏城这边珍珠项链的款式和G市流行的还有欧洲批发商看中的不大一样,她得去实地看看是买珠子加工合算,还是干脆直接批发半成品,让丧彪少赚点吧。
她跟魏蓝说定了,急忙联系邱莉莉,还要再去一趟丝厂,她一个人,又是外地的,不太行。
邱莉莉这边答应下来,刘素英一算账,就晓得这要是说定了最少要进快十万块的货,就她们两个小姑娘哪行啊!
秦师傅只能周末出车,你们临时找的司机,晓得他是人是鬼?
万一见财起意,跟人讲好了伪装个抢劫,丝巾和珍珠又不重,抢了就跑,报警也没用呀,乡下地方,警察去哪里追?
刘素英跟余自新说,“我请一天假陪你们去,再托亲戚里找个可靠的司机,包人家的车。”
余自新很感激,“阿姨,我表哥会陪我一起去的。不过司机还得求你你帮我请。”
90年代末很闹过一阵子车匪路霸,她也担心万一遇到抢劫,她去哪儿哭啊?报警也追不上的。
刘素英一听放心了,“哎唷,我就白担心,你是有成算的!洋洋高高大大的,看着就可靠。”
她还笑呵呵打听,“洋洋谈女朋友了,你知道伐?”
“啊?”不知道啊!刘洋没提这事啊!
隔天她见着邱莉莉才知道,刘素英说的“女朋友”是程欣。
邱莉莉她们系女生多,文艺骨干也多,她们系晚会别的系的学生也抢着去的。程欣本来就是个系里小有名气的人物,圣诞晚会她领了个不是本校的帅哥来,还教人家跳舞,这一下好多人都知道了!
晚会结束邱莉莉回家,刘素英问她玩的怎么样,她提了一句,这就成了刘洋和程欣谈恋爱了。
结果,去珠厂的路上,余自新试探着问刘洋,这憨都哥哥根本一头雾水!
他还说,圣诞晚会有啥好玩呀,他倒是认识了几个信息系的男生,去人家寝室玩了一次电脑,准备考完试去买攒机呢!电脑比晚会好玩多了。
余自新和邱莉莉神色复杂对视一下,不约而同笑了。
魏蓝堂姐家的珠厂规模不算大,因为是亲戚介绍来的,对余自新他们很客气,中午还杀了一只鸡请他们吃。
到了珠厂看到报价钱,余自新心里算算账,还是买散珠合算。
人家的散珠的质量丝毫不比她拿来当样品的差,但要是加工,再配包装盒,工费就上来了。
而且,就算是魏蓝的亲戚,也不好就完全相信。
买了散珠,可以用抽样铲子抽一管珠子,装进分拣盒里,按照珍珠分级的标准给盒子戴上分拣珠子的盖子,盖上均匀打着孔,晃动盒子,小于孔洞直径的珍珠就会掉出来,是10毫米还是8毫米,颜色光泽什么样,一看便知。
穿成项链可就难查了!万一加工的过程一等的换成二等的,10毫米直径的换成8毫米直径的,又上当了!就算能让人拆掉穿,可他们耽误不起时间。
余自新当机立断,就定这家的散珠。
她打电话给丧彪,“你自己飞来一趟吧!”
丧彪问清情况,“好!我明天一早飞来。你先下定金,再多订百分之十的珠子备用。”买了散珠拿回来加工还需要时间,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什么波折,他得尽快去海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