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燕明开废了一番口舌, 将自己的来意解释清楚，方央央这才收了警惕心。
窦清离开基地，双人房内只有方央央一人在住。
她没有邀请异性进门的意思，站在门边, 门户大开, 低声与他们交流。
“这些衣服, 也不知道款式适不适合你, ”燕明开踟蹰一下，偏头看向身旁有点出神的弟弟, 眉头一抬，他不动声色继续道，“都是领导让关照你们这些家属的。”
“不要拒绝, ”英俊军官朝她微微笑了下，正气浩然，“都是你们应得的。”
“况且，我这也都是按照你的身高体型选的衣服，别人恐怕穿不下。”
前前后后说了这么多，燕明开眼瞅着方央央的态度松动下来，他也舒了长气：
“天寒地冻的, 平日工作记得保暖。”
很官方、很长辈的口吻——在方央央看来，燕明开的态度无比真诚，端正俊朗的脸上有着不加掩饰的关怀：“之后基地还会有一系列的补贴和福利, 不要把我们当做送礼的……这不叫‘送礼’, 是正当规则下, 你作为科研人员家属的应得福利。”
他强调着，说完后，多嘴问了一句：“今天是有其他人来送礼吗？这样紧张？”
年轻女孩圆亮的眼瞳中流露出几分无奈, 垂在肩头的湿发还未吹干，有几滴水珠落下，沾湿了衣领。她说：“嗯。”却也没有说是谁来送礼。
看得出来，方央央为这件事困扰了许久，以至于他们送来“家属福利”时，如小兽般瞪圆眼睛，很可爱地炸起了毛。
燕明开再次注意到，燕风及的情绪有点微妙。
从到达方央央住所，再到现在，全程燕风及说话不超过五句。
打招呼，说你好。
然后就像个闷葫芦般，默默地看着方央央。
也许是平日里被人打量的次数多了，方央央对这样的目光泰然处之，毫无尴尬。
她平静地与主要负责说明的燕明开交流着眼前这堆衣物，最后款款笑着感激了基地对她的关心照顾。
就是这一刻，燕风及的微妙情绪，让燕明开深思一秒，他很快明白了他心中在琢磨的情绪是为了什么：别人送了礼，说明方央央的男友离开基地的这件事，如石落水，激起一片涟漪，让很多人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他忍不住又看了方央央一眼。
年轻美丽的女性，温柔甜美的性格，基地上下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优秀、出色的播音员。
临时基地的官网上也有着基地内大部分公职的就职人员信息。
方央央的信息在其中被点击阅读的数量很高。
优秀的本科在读履历，温柔美好的性格，再加上明媚好看的笑容，谁都要为这样的女孩心动——燕风及对她的倾慕，乃至于燕明开身边一些战友都将这女孩称为是“太讨人喜欢的女生”……
思绪在脑中旋转，他道：“好了，不多说了，东西送到，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燕明开冲方央央颔首，礼貌客气地挥手，准备分别。
就在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听到方央央喊了他一声：“燕军官，想问个问题。”
“嗯？”燕明开诧然地回应，“怎么？”
方央央问他：“之前那只德牧犬安排在哪里，后续有关于它的消息吗？”
那只特殊的“无变异症状的动物”，是目前嘉市搜寻到的唯一一只。
在方央央离开医务室，不再进行燕明开特调的任务，回到播音工作岗位后，她就很少听到关于那只德牧犬馒头的消息。
女童温溪甜倒是已经妥善安排到了目前基地内的“星星园”。
——星星园，是一个专门为末世来临后失去父母、家人的未成年人建立的安置机构，目前规模不算太大，一切程序都是按照末世前的“福利院”制度来走。临时基地上级也在紧急跟进无父无母的孤儿们与失去孩子的成年人们之间“自愿形成”的“抚养关系”。
她的问询得到了燕明开的回答。
“德牧很聪明，一直要陪在它的小主人身边，”提到那只让他和方央央认识的德牧犬馒头，燕明开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他也确实为这只德牧犬的安置做了不懈努力，“有人想要研究那只德牧——目前是没有人敢，德牧犬被安置在军警的住房区内，平日里有专人看护，以免发生意外。”
“温溪甜在星星园，基地已经针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进行日常授课，基地内的小中高老师们前些天已经顺利恢复工作，她平时下课后就会去看馒头。”
方央央的眼瞳在他说着的时候，慢慢点亮，像是黑夜中的灯盏，剔透清澈。
“真好。”
她低声呢喃，笑着对他说道。
燕明开也有点高兴，自己曾做过的努力受到肯定，那种喜悦是难以描述的，他沉稳地点了点头，这回是真的要道别了。
就在他们真的要离开时，燕明开陡然听到一直“闷葫芦”的燕风及，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方央央，说了一句话：
“照顾好自己，”燕风及说时，她愣了一下，旋后安静沉默地望向他，听他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如果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都可以找我。”
燕明开没有插/入他们之间的交流。
他听到方央央和缓地“嗯”了一声，“谢谢。如果有机会的话。”
她答应得倒是很轻快，没有推诿拒绝的意思。仿佛很自然地就接受了来自他人的好心善意。
可过了好些天，说过“如果有事可以来寻他们帮忙”的孟子昭、燕风及，翘首以盼好久，希望能与方央央的生活再近一些，却一直未曾收到来自方央央的求助。
还住在C区05号的燕风及，在某日从实验室下班回来的路上，看到匆匆往新住房区走的陶芝、苏莹莹。
他听到这对年轻女孩之间的对话。
“央央住的新房子，好像电路出了点问题，上午还听她说要找人来修修看。”
“不知道好了没有，现在天这么冷，下班回去没有电，电热毯子的都用不了，那可怪冷的。”
“欸，等等，央央回我了。”
陶芝停下脚步，握着手机看消息，很快，她笑着说，“OK了，央央说她今天找了个认识的朋友修了电路，很快就解决了。”
“是哪个朋友啊，下次我们的房子要是出了电路问题，能找对方吗？”
“央央说，是她认识的一个电工小姐姐，”陶芝朝苏莹莹眨了下眼，意味深长道，“咱们央央一直都很讨人喜欢，那个电工小姐姐现在还在她房里。说是一会儿一块吃火锅。”
苏莹莹摩拳擦掌，兴致高昂：“那敢情好啊！”
“吃火锅吃火锅！”
她们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兴高采烈地离开他的视野，往方央央新居的方向走去。
——和睦，美好的吃火锅时光。
燕风及有点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他想：……他也会修电路。
=
末世来临后的第七十六天。
窦清离开临时基地的第七天。
这一队自愿前往艾月市进行实地调研的科研人员们，终于在这天使用上艾月市的无人机基座，与嘉市的亲友们联络上。
方央央人在播音室，上午的工作忙到一半，就被高元眉喊着换班：“你家窦清那一队队伍，今天刚好能联线上，赶紧去和他说说话，机会难得，别错过了。”
高元眉一说完，就看到方央央眼睛一亮，浓睫翕动，孩子气十足地抿嘴笑起来。
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传染得她都有点开心。
“去吧，我帮你把剩下的工作搞了，”年长者用手抚了抚她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微带惆怅，“现在这个光景，见面可是难事一桩。”
她拿着手机，走到基地播音室附近，接收信号最好的地方。
小心翼翼地拨通了视频通讯。
时间漫长，方央央拿着手机，紧张不安地等待那边的接通。
也许是时间有延迟，又或者信号时好时弱，她的第一通视频通讯请求没有接通。
方央央有点失落地叹了口气，发文字消息：[信号不好吗？]
末世来临后，通讯软件一直是由原来软件大厂的幸存程序员们进行线上维护。
因为程序员短缺、各地信号强弱不同，有时候，会出现消息延迟、消息无法发出的各种小问题。
方央央的文字消息发出去后没多久，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了来自对方的通讯请求。
她立刻点开，接通。
那边摇摇晃晃，是她好久没有见到的窦清。
背景是艾月市地标性建筑物——一个大大的尖锥塔，塔上肉眼可见到晦暗不明的变异植物。天光稀疏，云层密集，窦清状似摆弄了一下手机前置摄像头，直到走到更明亮些的地方，她才能更加清楚地看见他的容颜。
苍白清俊的脸庞，高而笔挺的鼻梁，唇是浅淡的粉，整个人透着斯文、冷淡的意味。但他一看到她，就笑了，青年的眼睫低垂，薄薄镜片后，那双弯着的眼眸又亮又透，一句遥远的，来自彼方城市的低语，“央央，早上好。”
方央央条件反射地，也随着他满溢而出的笑意，情不自禁地弯起眼。
“窦清，早上好！”
她的声音甜而柔软，沁着满足的意味，让窦清望向她的眸光更深，更明亮了。
在他的身后，有着熟悉的数位，同样是自愿前往艾月市的科研人员们。
他们也紧紧追在盘旋的无人机基座下，给亲友们发消息，视频通讯。
窦清不是其中最独特的一位。
却是方央央最挂念，最在意的。
一辆艾月市政府提供的防弹越野车，就在这群人的身后不远处。
黯淡晦涩的城市背景中，方央央在与窦清视频，傻乎乎对视，笑眯眯对望之际，注意到了几分端倪。
一只张牙舞爪的变异动物——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种类，咧着嘴，呲牙匍匐，有扑上啃咬众人的凶狠之态。
方央央还没来得及提醒窦清小心身后。
仅是须臾。
她看到明明正在和她通讯，脸上挂着温柔笑意的窦清，头也不回，只偏转了个身，一道冰冷、强大的异能倾注而出。
他轻而易举地将那只变异动物冻在原地。
然后，毫不在意，习以为常地继续对着镜头说话：“这几天过得好吗？”
“……好、好。”方央央看得呆了。
她眨着浓密睫毛，像个被帅住的小女生，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也好吗？”
窦清朝她笑着，清朗明亮说：“很好，看到你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