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风及与师兄于志、林豫等人交流着导师从外省发来的重要课题。他们的导师末世前正好在外省出差, 如今已是末世来临后的一百四十多天,导师还没有回到嘉市。
外省的救援中心里,像他们导师那样的医学大牛太少。当地恳求导师暂留,直到缓解了当地的医疗资源紧张, 导师才有可能回到嘉市。
林豫低头翻阅着资料, 低声给师弟讲解着困惑的点, 很快, 他听到门被敲响,文清看到他们, 苍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她看到室内同门们互相帮着解决问题的友好,心情微妙地转好了许多。
太过幸运。
文清想,西池师生们是太过幸运的一波幸存者。师生们的齐心协力, 在校内的生存时间里,彼此间鼓舞激励,最终顺利地转移到临时基地。
林豫很安静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有话,没有开口,但文清意会,她冲他安抚地笑了一瞬。
他这才松了口气, 继续用平直的声音给燕风及讲述难点疑思。
直到问题解决,燕风及眉头舒展,抬头看见师姐文清, 一副沉思模样, 他问:“怎么了?”
文清看了他一眼, 她算是了解眼前师弟的性子:不太爱说话——唯一的例外是在西池大学时,为了让众人信服,心中安稳, 临时担负了决策的重任。后来一回到基地,就又变回原来的少言寡语。
除却不苟言笑这一特点外,他对待亲近的人总是很好——同门师兄师姐们也在他关照的范围内。
“没什么。”文清迟疑了一下,她皱着眉,忽然想到什么般,拉了拉他的手臂,示意到一旁悄悄说话。
燕风及依言过去。
“这几天我可能都要请个假,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问你师兄们。”
她简单交代,抬头就看到燕风及担忧地蹙起眉头,不懈追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文清心中一阵暖流淌过。
她摇了摇头,笑着说:“是去帮朋友一点忙,要是有需要你帮忙的,我会说的。”
燕风及定定地看了她一会,这才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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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本以为自己没有什么需要燕风及帮忙的——她在基地医疗体系内也算是很有人脉,一众毕业于西池医学院的师兄师姐们,要么就业于市医,要么是在西池附属医院就职。
末世来临后,这些师兄师姐们关照着西池医学院的学生们,在医疗体系内给予了所能提供的帮助。
此类关系链,也让文清安排之遥的各项康复训练得到了完美的结果。
之遥——央央从基地外带回来的年轻女人,回基地的当天就做过高危筛查,好在没有感染,除却营养不良、可能存在的心理问题外,她的情况还算不错。
文清默不作声地看着不远处心理诊室紧闭的门,偏头看了看一同等待的方央央。
她手上握着手机,靠在长椅上,平静地望着不远处,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末世来临后的第一百四十六天。
之遥从外部来到基地的第二天。
她们都没有舍得放下她,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努力想让她康复起来——而之遥对待方央央,就像是有印随行为的雏鸟,破壳而出后的第一眼,见到方央央,就将她看做是依赖、依恋的人。
梳洗清洁后,喝了热汤,吃了热食,脸上有了点血色的年轻女人,不难看出眉眼间的美丽动人。之遥很喜欢方央央在她身边,看到她时,眼睛会放光,像是挂了彩灯的圣诞树,一见到她就亮了。
文清安排熟悉的女医生给之遥做心理辅导,门关上以前,之遥很不安地看了眼方央央,直到得到她一个温柔稳重的颔首,她才怯怯地踏进门内。
……
文清转头看了眼方央央。
她还在出神,眼睫浓密乌黑,像是一把小扇子,基地内的光线强烈,从高处落下,在她的眼睑下方涸成浅浅的阴影。
五官亦是精致,无可挑剔,透着让人喜爱的美。
让人看一眼就会心情很好。
她悄声唤她:“央央?”
原本打算只是喊她一声,让她回神,但她没想到的是,央央出神的时间有点久了。
文清察觉到不对劲——再看方央央的脸色,唇色殷红,皮肤雪白,与平常没有太大区别。可她不够肯定,因为除了昨天见过面外,此前她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过照面。
方央央穿得很厚,毛绒绒的围巾绕着雪白颈子,手上还套着软软的手套。
怎么看,都像是保暖工作做得很好的年轻人。
文清挪动位置,凑到她面前,打了个响指,甚至还用“风系异能”在她面前打了个小风旋儿:搁在夏季是小风扇般的清凉,搁在这个时候,就有点凉人。她不舍得让她冻着,就连小风旋儿都是克制的,轻飘的。
方央央这才意识到她刚才被师姐唤了一声。
“嗯?”
声音带了点沙哑和热度,她抬起脸看向文清,闷闷地应。
师姐脸色变了一下。
她用手抚她的额头,热度稍高。眉头瞬间蹙起,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有点感冒了?”
“……”
方央央默默地抬起手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不那么肯定地答:“应该,没有吧?”
年轻人大多身强力壮,做好防护、保暖措施后,便很少会感冒发烧。基地内此次季节性流感,发烧的群体年龄基本是儿童与中老年人。他们的体质不够强健,很容易招风着凉。
——方央央没想到自己会发烧。
她一直都有好好保护着自己的身体:努力地保暖添衣,吃好喝好睡好……
除却昨天,早晨醒来去往朝露小区,一路上发生了许多事情,回来的时候,她又操心于之遥,陪在她身边大概有两个多小时才回到住房区。
回去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窦清给她热了暖手袋,褥子都给插好电,暖烘烘的。
睡觉时,她是揣着暖入睡……可以说,被照顾得很好。
她本来还蛮有自信:应该不会那么巧,出一趟基地就感冒吧?
可瞅了眼师姐严肃的表情,她气势蔫了,睫毛乱抖,低声道:“我不知道,早上起来嗓子有点痛。”
文清叹了口气。
她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口罩,分了一个给她,一个给自己,凶巴巴地警告:“戴上,不许传染别人。”来自医生的负责,让她冷着眉眼,没好气地指责起她对自己的不上心——不过,事后文清想想,也觉得自己太过“双标”。基地内流感一控制好,大家就松懈了戴口罩的行为。
她在医务室给病人看病时,总是戴好口罩,但私底下与朋友们交谈联络,也总是懈怠于保持距离。
方央央被她“凶”了一下,就像是小兔子被摸了一下尾巴,耳朵往后耷拉,可怜兮兮地抽了下鼻子,乖乖地戴了。
戴上口罩后,她就只露出一双湿漉漉、澄澈的眼,一边焦心地看着心理诊室,一边试探性地看着文清和人联络。
文清掏手机,迅速给自己目前不在值班的同门们发消息——不巧的是,林豫等人太忙,不是在出门诊就是在登记资料。
再一问其他师兄师姐们,大家都很忙碌,可谓是忙活得屁股着火。
最后,她把消息发给了燕风及。
心理诊室里倒是有体温计等等可用的物件,但之遥人在里头,心理诊室就诊期间,不好打断,妨碍就诊。
她给他发消息:“带个药箱过来,央央好像有点发烧了。”
燕风及回复的速度可谓是无比之快。
她错愕地看着他唰唰唰地回了一大串文字,半点没有表现在外的“寡言少语”“不苟言笑”样子,在短短五分钟内准备好所有需要的东西,又在二十分钟内到达了她们所在的方位。
方央央手揣在兜里,幽幽地看着燕风及的到来。
她倒是一如往常的淡定,看着文清从燕风及的药箱里找到体温计——水银体温计,电子额温槍,可谓应有尽有。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差点怀疑他是从医务室搜刮了一圈过来。
燕风及轻轻咳嗽一声,目光看向方央央,解释道:“都是之前给我哥、他战友们治疗时配备的药物。”
基地内医疗资源不够充裕,常常需要排队等待才能顺利就诊——燕明开和他的战友们一般都是找燕风及来给他们看病。
文清点了点头,示意了解。
她先拿了额温槍给方央央测了下温:38℃
“你真的发烧了,央央。”
她半蹲她面前,忧心忡忡地用手拍拍她的手背,温声道:“难怪今天心不在焉地,一直走神。”
方央央茫然地眨了眨眼,她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因为戴着口罩,燕风及看不见她的具体表情,但这不妨碍他觑见她弯起来的,漂亮的眼。
文清絮絮叨叨,又让她夹水银体温计,以得出更精准的结果。
在她夹体温计等待的途中,文清翻着药箱,燕风及飞快地从箱子里找出合适的药物——扑热息痛、布洛芬、氨酚黄那敏等等。
方央央很乖地给文清说今早起来时的感受。
“嗯,昨晚窦清给我暖了热水袋,睡觉前褥子也是热的。”
她声音倦倦的,很柔软,说着男友对她的照顾时,没有炫耀的意思,但这就足够让人艳羡了。
“早上起来,他刚好在家,还给我泡了热牛奶和燕麦。”
掰着手指头数,数来数去,没有哪一件事是不和窦清无关的。
文清一边听一边记,时不时地附和两声:“看样子保暖工作是可以呀,他做得挺到位。”
“怎么还会感冒了呢?”纳闷得她眉头紧紧皱着。
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大概是昨天出基地时没顾好自己,吹了风着凉了。
开了点药片,燕风及去附近的饮水机给她倒了杯温水,就水咽服。
摘了口罩吃药,方央央喝着水,含糊不清地谢了他的帮助。
文清看了眼从刚才一直忙碌到现在的燕风及,好半天都没找个位置坐下,她挥了挥手,赶紧让他找个椅子坐着:“你要是有事忙,就先走,没事的话,就坐着歇会。”
燕风及看着吃了药以后靠在长椅上的方央央,一眼不错,答:“我没什么事要做。”
方央央低着头给窦清发了几条消息。
得到他担忧紧张的回复,她忙告诉他,现在身边有师姐,让他不要着急下班。
窦清很少违背她的意思。
交代完,靠着长椅,方央央有点昏昏欲睡。
氨酚黄那敏,服用后有犯困嗜睡的作用。师姐给她药片前就说了,她也没太担心:毕竟身边有她陪着。
至于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心理诊室附近,原因也很简单:她答应之遥要等她出来。
文清坐在她身边,示意她往她身上靠着小睡一会,还好温柔地哄她:“你先睡着,一会之遥出来我喊你,好不好?”
方央央拽着她的衣角,咕哝着答好。
她靠在她身上,嗅着女孩子甜而暖的香味,短暂地睡了过去。
然后,在不久后,她迷迷糊糊听到了一阵嘈杂人声,不算是特别大声,都是熟悉的:
“央央还在睡吗?”窦清的指尖拂过她的额头,带着温热与他独有的冰霜气息,凉凉的,清澈的。
以及,手上被塞了一个热水袋,和孟子昭爽朗的男声,“刚好路过,热了点水,给她抱着吧。”
之遥看到这么多人时,略带慌张与不安——也就是窦清、孟子昭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没有太过畏惧。她生涩而小心地问文清:“是因为我生病了吗?”
方央央顿时就想从睡意中挣扎出来,大声告诉她,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文清像是窥见她的心思,笑着说:“不是,就单纯是运气不好,发烧了。”
还有,是燕风及的一道冷静、克制的声音:“再测一下/体温,看看降温了没有。”
在迷蒙视野中,方央央看到了窦清、孟子昭,还有半蹲在她面前,用额温槍测着她现下/体温的燕风及。
“嘀”的一声,测量工作结束。
他低下头看了下数字,微微舒出一口气,宽慰而安心道:“退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