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末世第一百四十九天:央……

末世来临后的第一百四十九天。

农历, 十二月二十九。

再一天,就是除夕,基地内张灯结彩,已经开始筹备着热闹浩大的除夕年夜。

所有曾经抢险救下的物资, 即将过期的、过了最佳赏味期的, 被基地专人清点出来。除却最基础的全员福利外, 还根据今年在基地内的积极贡献, 一一发放给基地人员们。

作为年底的福利,窦清和方央央两个人收到了不少粮油、速食食品。双人房内, 高高垒着的物资彰显着他们两人对基地建设的贡献。

方央央鼻子还有点红,她拿纸巾捂了捂,偏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窦清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严肃道:“还是不舒服吗?”

方央央闷声闷气:“还好,不烧了,就是咳嗽打喷嚏。”

她的发烧来得莫名其妙,按道理说,严格保证着日常保暖工作的方央央不应该有这样的症状——文清检查了一番,最后直言,只能说她实在是运气不好。

保暖工作做的这么好的年轻人, 偏偏感冒发烧,真是没处儿说理去。

室内摆放着温水、药品、慰问品,全是相熟的人上门看望时送的。

一一清点过去, 上门看望方央央的人, 男女数量各半, 数量还不少。

这就足以说明方央央在基地里的好人缘。

她的假期天数还剩下几天,刚好能够在家过完除夕和春节。

高元眉得知她感冒了,一时间哭笑不得, 担忧之余还开了个小玩笑:“我生完病,你就生病,咱们播音人还真是一个接一个的感冒发烧。”

方央央也窘得不行。

她抽着鼻子,捧着热水,小口小口地喝。

师姐文清发来消息,告知她之遥的具体情况——这两天她的情况不好,感冒发热,虽然情况很快就得到控制,但是怕传染他人,成为感冒传播主体,方央央只能憾然地减少了与之遥见面的时间。

幸运的是,之遥的情况一天天好转。

就像是她真心祝愿、期盼的那样,身心恢复都有了一定的成效。师姐文清还托人给她安排了个“托儿所”的工作,避开成年男性聚集的工作场合,与年幼的孩子们相处,足够大大缓解心理压力。

她希望之遥高兴,希望她能够好好活着。

目前看来,一切都是顺利的。

方央央没有对其他人说过自己在面对之遥时,施展的“小小技巧”。她闭口不言,只把这当做是自己的秘密,暗藏心中,只想收集细节,以待将来更多的证据验证她的异能归属。

……

窦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看了下时间,到了该吃药的点。

燕风及亦及时,他给方央央泡冲剂之时,听到她手机“嗡”的一声,抬眸看去,方央央鼻尖微红,认真地敲字回复,在他看来时,耸了下肩头,答:“燕风及,说让我及时吃药。”

“……”

这几日,方央央身边花枝招展的全是献殷勤的人。

孟子昭凭借着火系异能,在上门慰问时,靠着周身暖烘烘——顺带着把整个屋子热乎起来,成为了文清大赞的对象。

彼时师姐文清正好在他们的住所里,陪伴方央央。他的到来显然给这个冬日添了几分暖意。

“孟子昭,你这个冬天是不是还没感冒过?”

文清好奇地问,得到火系异能者的一个点头。他一边用异能暖和着周围的人,一边漫不经心道:“我认识的火系异能者,基本就没有感冒过,都自带保暖功能。”

文清:“这异能真不错,天冷的时候太有用了。”

窦清在一旁实在插不进话,他的异能在夏季是完美的存在,一到冬季就成了“惹人嫌”,毕竟没人喜欢在冬天里感受着冰凉寒苦。

孟子昭笑眯眯:“还好,能帮上央央忙,是我的荣幸。”

燕风及也是“献殷勤”的人之一。

他献殷勤的手段要更体面一些,因着升级到新的住房区,距离他们的双人房挺近,他直言说,倘若方央央有什么发烧的症状,可以直接上门找他帮忙。

窦清默认了这点:有个医生做邻居,在一定程度上给了安心感。

他垂了垂眼帘,状若不在意地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药剂冲好,放在方央央手边。并非故意,明亮的手机屏幕上,央央与燕风及的对话,语气克制而礼貌——燕风及措辞客气,用词精简,询问她状态如何,体温多少,并记得及时服药。

央央回答他,谢谢,好的,麻烦你了。

央央捧着冲剂大口地喝光,冲剂偏苦,她一声不吭地喝掉,最后才皱了皱眉。

怕影响药效,没有吃糖解苦。

成年人也不兴撒娇那一套,方央央在吃药时不喜欢叫苦,她接了窦清另外倒好的温水,快速喝光。

“不知道还要打喷嚏多久,”央央喃喃道,她顺手托着脸颊,这才忧愁可爱地皱着眉头,“希望赶紧好。”

窦清被她语气里的沮丧逗得笑了起来。

他们低声交流时,时间缓慢走到下午三点。基地广播响起高元眉女士的声音,他们原本并不在意,然而很快,广播中的内容让方央央聚精会神、侧耳倾听,她脸上的表情空白安静。

让窦清想起她在救下之遥前,叮嘱他们如何做,如何保证不激怒对方,甚至还在极短的时间内为他们套上了个“基地发年货”的谎言。

是非常冷淡的表情。

她在以脑中逻辑,严密思绪,考虑着他所不了解的内容。

“这里是基地广播,我是高元眉,今天通知一则消息——A国与华国的国际通讯将于华国当地时间晚上八点整恢复正常,不能确保具体通讯时间,建议需要与远在国外亲友联络的同志们,尽早通讯……”

重复三遍。

广播切断。

预料之中,高元眉发了一条消息给方央央,叮嘱她在今晚八点左右,要及时与亲属联络。

“我记得你爸爸妈妈是在A国,对不对?目前除了几个全部沦陷的州,其余州的通讯站都能提供短时间的稳定讯号……”

方央央回了她一个好。

窦清亲眼看着她回答完毕,陷入了长时间、令人不安的沉默。

“央央?”

他轻声唤她。

方央央回过神来,她朝他笑了一下,笑意很淡很柔软,像是轻飘飘的云朵,一吹就散,他看不透她的心情如何,只知道她在思考什么问题——他不确信自己出口询问,她会不会回答。

但他还是尝试着问:“还好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事,我只是在想——”

方央央静静地弯眼笑着,透着奇异的、宛转的柔软,“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

从朝露小区带回来的电子设备、存储盘等等,所有物件里的电子信息,方央央都过目了一遍。

高中的备考资料、平板内的手帐日记,电脑里存储的全家福照片、一些飞往国外旅游的机票电子存根……

字迹是熟悉的。

方央央按照手帐上的文字,另拿一张纸书写时,对比两份,相似度完全重合。

她的视线落在了全家福的照片上。

是在国外街边的合照,身后有着高大的圣诞树,挂着彩灯,闪烁着各色光,衬得雪地白辉,各肤色各眸色的人们做背景墙,欢笑着度圣诞,是如今见不到的繁荣热闹景象。

街道明灯,雪色双辉。

英俊的中年男人,戴着一条驼色围巾,淡淡地看向身边妻女,眼中淬着温柔笑意。他有着富家公子的雅致贵气,方央央的五官轮廓中有部分肖似他。

美丽的女人,与身旁的女孩穿着同款裙装,她低着头抱着她,在年轻女孩微笑的那一刻,吻了她的额头。她漂亮得过分,眼神明媚,方央央的眼眸像她。

方央央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用手掌贴着电脑屏幕,仿佛能够感受到拍摄那一幕的温情弥漫。

……她没有任何记忆。

她没有任何记忆。

方央央近乎委屈地想。

一切都如迷雾般,掩盖住她最想要得到的真相。得到所有电子设备,检查所有的可用信息,她还是没能获取有用的信息。

方央央只知道:她应该就是那个『方央央』,但她失去了很重要的记忆。

……

国际通讯的顺利连接给了她一个解开谜题的机会。

华国当地时间七点多。方央央与一众准备与国外亲友联络的基地幸存者们一块来到全基地信号最好的基座附近。

周围很多人,他们有的不安,有的期待,还有的难忍哽咽,喃喃说着他有多久没见到远赴国外留学的儿女。

通讯录里,父母的备注是最普通的“爸爸妈妈”。

时间嘀嗒,还不到八点整,方央央放空思绪,想着她自觉“穿书”后的所有行动——与窦清达成恋爱关系,解决了“无异能”的困境,在基地中找到可以凭依生存的职位,还认识了很多朋友。

可细想“穿书”后,她确信自己从没有想到要通知父母。

她的逻辑像是水一般运动。如同往玻璃杯里倒一杯清水,或者说,是在地图上标出一条河的蓝线轨迹,她可以确信逻辑到达的方向、最终的归处——如水一般,能以肉眼清晰看到它会在哪里弯曲,又在哪里被切断……

她的逻辑、直觉、思考,全由她来做主。

这期中,许多时日后,方央央才意识到了记忆中的缺口,逻辑中的错误。

那杯清水,地图上的蓝线,被硬生生地拗出一个弥补不了的漏洞。

“爸爸妈妈?”她低头重新看了一眼通讯录中的备注。

她没有想过通知父母,这是可能发生的事吗?

在愿意将校内生存的重要讯息通知给全校师生们的例子下,她忘掉通知父母——很奇怪,像是有人将她逻辑直线通往的方向,半路上设置了障碍,让她忘掉了本该通知他们的这一重要事项。

还有更奇怪的地方。

方央央不动声色地敛了敛眼睫,她清晰记得此前高元眉温声关切询问她时,她脱口而出的话语:“……只要他们还在,就会过得很好。”,以及心中泛滥升腾的冷静坚定。

她相信这个事实的存在。

时间缓缓流淌,从七点多到近八点。

有人已经开始拨电话,在长久的铃声中,时间到达八点整。

……

有人的电话接通了,那人涕泗横流,喊着“闺女”,泪如雨下,庆幸喜悦,与女儿交流着彼此在末世来临后的生活。

有人的电话从没有接通过,她尝试了一次、两次……最后,精疲力尽,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方央央定定地看着手机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她拨出爸爸的电话。

电话被接通了。

先是浅浅的呼吸声,尔后,是低雅的,属于年长人饱含爱意的温柔:“是央央吗?”

她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原本如蒙上一层塑料纸的耳膜,外界模糊不清的声响,他人的喜悦、哽咽……她在前一刻浑然没有放在心上,可偏偏在这一刻,所有声音涌入耳中,叫嚣着嘈杂与悲欢,混淆了她的思绪。

久久,她才回过神来。

她讷讷地喊出声:“……爸爸?”

一道悦耳的女声接过了电话,女人的声线里蕴藏着浅浅的欢喜,她笑吟吟着:“央央,妈咪和爸爸现在一切都好,你呢?一切都好吗?”

“……”

方央央听到身后孟子昭不安的轻唤,他和她一样,有着迫切需要与国外亲友联络 的必要——这场国际线路的信号通畅,为避免影响到信号使用,许多没有这个需求的人们都自觉远离了这片基站区域。

她怔怔地看向他。

孟子昭更慌张了,他一手掏着兜里的纸巾,额头都浮起汗来,另一手抓着手机,实在忙不过来,只能匆匆往裤兜里一塞。

纸巾顺利地拿出,他迅速地拆了一张,递给她。

“央央,擦擦眼泪。”

方央央这才意识到,她因为“爸爸妈妈”的声音,掉了眼泪。

热烫的泪水滑落,她脑袋混浊,什么都想不到,从来稳定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崩盘。

她没能及时接住纸巾,那张纸掉在了地上。她笨拙得像是一只被人踢了一脚的小狗,慌慌张张,趔趔趄趄,甚至可以说,是含着莫大委屈的。

孟子昭轻轻地叹了口气。

英俊漂亮的脸上,闪过几分担忧,他及时掩饰住了,然后,他说了句不好意思。

青年凑上前,弯腰给她擦掉脸颊上的泪痕。

“央央,不要哭。”

他极温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