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献花女童

清冷的月光, 透过窗户,洒在白亦宸轮廓清晰的面庞上,澄澈的眼眸, 带着担忧, 望向床榻上的小姑娘。

他许久没有来杨初初的寝殿了。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蓦地上前两步,只见杨初初默默闭着眼, 纹丝不动地躺着,若是不知道她中了迷药,恐怕以为她睡得十分香甜。

白亦宸呆呆看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玉瓷瓶,这瓷瓶里装着秦翼给他调理身子的秘药。

她才大病一场没多久, 今日又莫名其妙中了迷药,他总是放心不下。

白亦宸借着月光, 摸索出一颗秘药来,一只手伸出去,轻轻托起杨初初的下巴, 杨初初毫无意识地微微启唇,白亦宸便将那秘药送入了她的口中。

杨初初的小嘴如花瓣一样柔软,白亦宸不经意碰到一瞬,立即闪电般移开了手。

虽然她还是个小姑娘, 但是也不可轻慢。

白亦宸喂完了药,掀开她的眼皮看了看, 确认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便打算离开。

默默退了两步,走到了窗前,忽然见角落里, 放了一个木箱。

这木箱看着十分眼熟,白亦宸微愣一瞬,看了一眼床上的杨初初。

杨初初还是没醒,他迟疑了一瞬,便上前一步,默默将那木箱打开——果然,里面装着杨初初之前送他的衣服,因为他离开的太匆忙,便没来得及取。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李广路”的东西,她还留着么?而且……还放在自己的寝殿之中?

白亦宸愕然。

“李广路”对他而言,不过是个临时冒用的身份,从一开始,这个身份便注定像一颗陨石一般,一闪即逝。

但杨初初却将他当成了一个重要的人对待,就连他走了,她还为他大病一场,甚至念念不忘,至今留着他的东西。

而他却一直瞒着她,只得看着她伤心。

白亦宸下意识紧了紧拳头。

指甲嵌入手心,一阵生疼,仿佛在惩罚自己一般。

白亦宸无声将木箱盖好,又回头看了杨初初一眼。

既然没法告诉她……就默默守护着她吧。

只要她平安、快乐便好。

白亦宸沉默一瞬,转过头,闪身而出。

“吱呀”一声门响,火光跳跃。

桃枝回来了,她仔细将烛火放在桌上,下意识看了一眼床榻之上。

杨初初的手指,似乎动了动。

桃枝连忙凑到跟前,借着烛火的微光,她看见杨初初睫毛颤动,似乎随时要醒来。

桃枝连忙出声:“公主!公主,你醒来了吗?”

杨初初起初脑子十分混沌,她听到这呼唤声,脑子清明了几分,茫然地张开了眼。

嘴里苦苦的。

映入眼帘的便是桃枝惊喜的脸,桃枝激动得不行,道:“公主可算是醒了!奴婢去叫娘娘过来!”

杨初初虚弱地问:“我晕了多久?”

桃枝喜极而泣:“大半日了……娘娘和奴婢都担心死了……”

杨初初此时,还不忘咧嘴:“别怕,我好啦……”顿了顿,她忽然道:“桃枝。”

桃枝抬眸看她:“公主?”

杨初初声音极小,软软道:“我好像梦见小哥哥了。”

桃枝听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叹了口气:“公主,都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别太伤心了。”

杨初初喃喃道:“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好像给我喂了一颗糖……很苦的糖。”

桃枝一头雾水:“既然苦,又怎么会是糖呢?”

杨初初愣一下,笑了:“是啊……我都睡傻了……”

桃枝擦了把眼泪,这半天里,她也是煎熬万分,早上她陪着杨初初去太学时,还一切都好,后来见白亦宸将杨初初抱出来,她便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照料了一天,这会儿才真正放下心来。

桃枝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去找盛星云了。

杨初初睡了许久,这会儿越来越清醒,只觉得嘴里越发苦了……小哥哥,是不是因为担心她,所以到梦里来看她呢?

-

翌日。

杨昭听说杨初初醒来,便立即奔过来看她。

杨昭平静的脸上,难得多了两分温和,道:“初初,今日感觉如何?”

杨初初靠坐在床上,嘻嘻笑一下:“初初没事了……就是觉得,脑袋有点重,如果下来走路,可能噗通一下摔倒!”

这描述未免过于形象,杨昭听了,有些哭笑不得。

杨初初已经听桃枝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得知三皇子杨赢已经被罚到太庙去了,太学也得以正常开课。

杨昭因为担心她,所以今天还是没去太学。

杨初初道:“四皇兄,初初已经好了,皇兄可以去上学了!”

杨昭微微颔首,他沉声道:“初初,有件事你记住。”

杨初初微怔,她极少见杨昭如此郑重地跟自己说什么事情,表情也认真起来。

杨昭面色肃然,道:“以后,你切记不要单独和三皇兄相处,若真的无可避免,一定要对他毕恭毕敬的,万不可惹他生气,明白了吗?”

杨初初听了,若有所思。

这一次,他们虽然抓到了三皇子杨赢的把柄,但这事对皇帝来说,到底是件小事,并不会改变什么。

杨赢虽然被罚跪,可等跪完了之后,他回来照样是三皇子,也依旧是皇帝眼前重要的儿子。

这一次没有彻底绊倒他,反而激化了双边的矛盾,只怕杨赢以后,更不会善罢甘休。

杨昭心中有数,但他最担心的,便是杨初初会被连累。

杨初初明白他的用意,没有像往常一样,打破砂锅问到底,反而是乖巧点头:“好,初初记住了。”

杨昭嘴角微纾,道:“嗯,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吧。”

说罢,杨昭便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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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

小田子架着杨赢,吃力地进了门,全妃便带着人,迎了上去。

“赢儿,你怎么样!?”全妃见杨赢满头大汗,面色发白,不由得十分担忧。

杨赢今日去太庙面前,跪了一整天,到天黑方休,全妃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心疼不已。

杨赢面色愠怒,眸中带着阴鸷和冷意,一言不发地坐了下去。

小田子帮他撩起裤腿验伤,只见两条腿的膝盖都已经肿了。

小田子道:“三殿下,恐怕得上药了,不然明天再去的话……恐怕会更疼……”

杨赢怒得砸了一个杯子,忽然大吼道:“明天!明天!何止明天要去!?”

小田子吓得一愣,全妃看他一眼,道:“你先退下吧。”

小田子哆哆嗦嗦地找药去了。

全妃亲自来看了看杨赢的膝盖,他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苦?第一日便把膝盖跪肿了,连站都站不稳。

全妃心焦不已,道:“赢儿……忍着些,姿态要做足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杨赢气闷道:“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被发现了?”

昨日,他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谁知道,皇帝一道圣旨,便给了他当头一棒。

太极宫传话的宫人,口风严谨,也不详述事情原委,搞得杨赢惴惴不安,又心虚,不敢去问皇帝。

全妃道:“母妃今日派人打听了,昨日……杨谦之他们,去了太极宫。”

杨赢一愣,眼色微沉:“母妃的意思是,这事不是太傅查出来的,小洪子也不是太傅抓的,反而是杨谦之和杨昭他们所为?”

全妃点了点头。

杨赢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愤然道:“原来是他们反咬一口!”

全妃也觉得有些头疼,道:“无论如何,这事也是我们理亏,你父皇没有明说,已经是留了情面了,你要熬过这一段才是。”

杨赢的脸拉得更长了。

他沉思了一瞬,道:“白蛮那边怎么样了?”

不问还好,一问,全妃面色又差了几分,道:“当时让你主动结识塔莉公主,你不去,现在想起来问了?”

杨赢绷着脸,不说话。

全妃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听小王爷说,他已经跟白蛮王提了我们的意思……不过,还没有回应。”

虽然蓝池已经被抓了,但是全妃仍然保持着和白蛮小王爷珀拜的联系,他们还是想通过促成杨赢和塔莉公主的联姻,来达到双方的政治目的。

杨赢心中有些不安,道:“母妃……万一我失了父皇的宠爱,而白蛮塔莉公主,又不肯与我联姻助我,怎么办?那岂不是毫无希望了?”

他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想起这些事,便十分患得患失。

全妃见杨赢面色不好,腿又肿了,虽然她心情不好,但是语气也软和了几分,道:“不会的……赢儿,说不定你父亲,过段时间就会原谅你呢?你只需要好好听话,在父皇面前讨巧些……”

杨赢却听不进去,他急急道:“我讨巧些有什么用?父皇听了杨谦之他们的话,便直接将我罚跪了!”顿了顿,他沿着这条线,继续深思,道:“而且,母妃有没有发现,所有的事,都和杨谦之有。”

全妃蹙眉:“你的意思是?”

杨赢眸色微眯,眼中有一丝阴冷,道:“他平日里,看着是与世无争,好似谦谦公子一般,与谁都是不远不近的,可是那白蛮的塔莉公主一来,他便处处维护于她……”

全妃一想,杨谦之确实当面为塔莉公主出过头。

杨赢嘴角微沉,继续道:“而且,他不但上次马球赛便冲着我来,这次,我与杨昭对战,他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全妃面色一紧,她之前倒是没有想到这层。

全妃一双细长眉眼,微微顿了一下,道:“赢儿,难不成杨谦之也想夺位?”

杨赢哼了一声,道:“那个位置……谁不想要?”他面色更暗,幽幽道:“只不过,我一向没有把他那个病秧子放在眼里罢了。”

说到这,杨赢抬眸,看向全妃,道:“母妃,可是如今,却不得不小觑他了……你猜,比武那日,他和谁坐在一起?”

全妃面色严肃,问道:“谁?”

杨赢吐出几个字:“武平侯大公子。”

全妃勃然变色,道:“你的意思是,他搭上了武平侯府!?”

杨赢默默点了点头。

杨赢一向自视甚高,又觉得杨谦之身子羸弱,不堪一击,便从来没注过他。

但如今看来,杨谦之万一真的和白蛮联姻,又与武平侯府交好,要夺大位,也不是不可能。

杨赢想到这,哪里还坐得住?

他咬牙切齿道:“母妃,咱们定要想个办法,将他踢出局才是。”

全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早就知道后宫牵动着前朝,如今杨谦之开始与武平侯府结交,便不得不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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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婉仪听说了比武场的事,吓得匆匆赶到了云瑶宫。

她一进云瑶宫,便急忙向内殿赶去,迎面碰见桃枝,桃枝急忙向她行礼:“给大公主请安!”

杨婉仪摆摆手:“免了免了,初初呢?”

桃枝道:“七公主这两日身子不适,刚刚才醒来,正在殿内休息。”

杨婉仪点点头,道:“我自己进去。”

说罢,她便拎着裙裾,走向杨初初的寝殿。

杨婉仪才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得一声娇俏的呼喊:“嘿!”

杨婉仪被吓了一跳,美目瞪大,只见杨初初穿着白色的中衣,躲在门后,一脸狡黠地抿唇笑着,似乎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满意。

杨婉仪扶额笑道:“你不是才醒过来不久,还要休养么?怎么就下床了?”

杨初初嘻嘻笑,道:“初初已经好啦!姐姐有没有被我吓到?哈哈哈……”

杨婉仪见她精神头不错,笑声也中气十足,心中便放心了几分。

她伸出手,摸了摸杨初初的脑袋,道:“小调皮!”

说罢,便拢着她的肩,向榻边走去。

杨婉仪道:“虽然已经醒了,但是还是要注意些,天知道那些药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杨初初听了她的话,微微一愣,道:“姐姐也知道了么?”

杨婉仪面色冷了几分,道:“六弟告诉我的……”

杨初初皱眉:“六哥哥,大嘴巴!害得姐姐担心!不好……”

杨婉仪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怪他……他也是觉得这事儿,实在是有些憋屈……”

杨初初心中担心的,是杨瀚不止和杨婉仪说了。

这次的事情,从皇帝的处理来看,他明显是想息事宁人,维持好表面的平和,万一杨瀚成了后宫大喇叭,将这事抖了出去,岂不是等于公开和皇帝叫板?

到时候,他们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杨初初皱了皱眉,杨瀚这性子,迟早会把他自己害死。

杨婉仪见杨初初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便安抚道:“初初,这事我也觉得父皇罚得太轻了……不过父皇一向重视声誉,他估计三弟也是一时糊涂,便给了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确实受委屈了。”

杨初初知道,杨婉仪是想劝解自己,但她其实看得透彻。

在杨初初眼里,皇帝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只要杨赢做的事,没有伤害到他的核心利益,他是不会轻易动杨赢的。

更何况,动了杨赢,不就等于助长了另外一派的势力么?对于皇帝来说,各方相互平衡,才是最好的。

杨初初抿唇不语,世界就是这样现实。

杨婉仪见杨初初不说话,便用手轻轻推了推她,道:“初初?你在想什么?”

杨初初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道:“没想什么呢……多谢姐姐安慰我……”她娇嗔一笑,道:“姐姐真好!”

杨婉仪面色微热,道:“就你嘴甜!”

杨初初道:“没有姐姐给的点心甜!”

杨婉仪抿唇笑,用手挠她,杨初初便顺势抱着杨婉仪的胳膊,继续撒娇:“好喜欢姐姐……”

她像一块牛皮糖似的粘着杨婉仪,杨婉仪推都推不开,拿她没办法。杨初初又憨憨笑道:“我和姐姐粘在一起咯,分不开咯!”

杨婉仪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那可好了,你同我回宫,再陪我去参加及笄典礼吧!”

杨初初抬头,笑得眉眼弯弯,道:“姐姐的及笄礼,我自然要去的呀!我还要看姐姐跳舞呢!肯定特别特别好看!”

杨婉仪苦笑了一下,道:“我的舞都练了许多天了,可是教习嬷嬷还是不满意……我今日还是偷偷溜出来的……”

杨初初心想,连杨婉仪这样的风姿,都要练习这么久,这大文到底对公主的及笄典礼,要求有多高!?

杨初初怯生生道:“姐姐,这么难吗……我不想及笄了……”

杨婉仪哭笑不得,道:“不许胡说,每个女孩子都要及笄的!”

杨初初摇头晃脑,装作没听进去……不过她心里明白,按照原身的宿命,傻公主在十五岁便会香消玉殒,解除人物设定。但是现在发生了太多的事,例如原著剧本中,女主是一直待在冷宫,等长大才去和亲的,而她现在已经出了冷宫了;女主的母亲也是苦苦地守着女儿,直到女儿嫁出去,都没有得到皇帝的垂怜,而现在盛星云,却逐渐获得了皇帝的宠爱。

但这些变化,到底会不会成为蝴蝶效应,改变最终的结局呢?

如果真的十五岁就结束了剧本里的宿命,她会怎么样?是凭空消失,还是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杨初初不知道,眼下的她,只能步步为营。

杨婉仪见杨初初不说话了,随即笑道:“及笄典礼我也还没有经历过,不过,历代的公主都能做好,我们也一定能,你不要担心。”

杨初初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嗯嗯……姐姐一定能做好!我长大了,也要像姐姐一样!”

她的小脸粉嘟嘟的,说起话来,眼睛忽闪忽闪,特别可爱。

杨婉仪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辫子,道:“好好,初初最乖了。”

顿了顿,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神疑惑起来。

杨初初有些疑惑,问道:“姐姐在看什么?”

杨婉仪一脸不可置信,道:“你怎么搬来了云瑶宫,还没有自己的妆奁?”

杨初初微愣,道:“我……我有呀!”

说罢,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箱子。

杨婉仪看了那个箱子一眼,仿佛不可思议,她走上前去,用手打开一看,里面只装了些简单的发饰,还有一对蝴蝶发簪,那还是杨婉仪之前给她的。

杨婉仪摇头,道:“这哪里算得上妆奁!回头让桃枝跟着我回去,挑一些好看的发簪和首饰过来……你如今出了冷宫,要好好将自己装扮起来才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对了,你也别学你五皇姐,她虽然爱打扮,但是品味却不怎么样……”

杨初初有些想笑,原来五皇姐品味不好是公认的!?

杨婉仪继续道:“除了妆奁里的物件要精巧些,穿衣服也要讲究些,你喜欢什么颜色?粉色?黄色?不过我觉得你穿红色好看,皮肤白……”

杨初初心道,姐姐真是金大腿呀!不过她如今还小,舒服的日子过惯了,也有些懒,便道:“谢谢姐姐……可是太多首饰和衣服,初初也用不上呀……”

每天都在各宫的院子里玩,她似乎确实没什么高端的社交场景,不是见杨昭,就是见杨谦之和杨瀚……真的是,一点打扮自己的欲望都没有。

杨初初心里默默道,再这样下去,绿茶都不绿了!

杨婉仪皱眉,道:“谁说用不上?我的及笄典礼,你就用得上!对了,我的及笄典礼还没选献花女童呢,若是你身子好了,就你来吧!?”

杨初初听了,有些好奇地问:“姐姐,什么是献花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