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晃动, 室内暖意融融。
鸣闫抬起手,爱怜地摸了摸静瑜公主的小腹,她才刚过了妊娠的前期, 身子相较于之前, 圆润了些。
鸣闫抬眼笑道:“这么能吃,肯定是个小子。”
静瑜公主嗔道:“万一是个女儿呢?”
鸣闫道:“便是我的掌上明珠,我要让她, 成为最快乐的小公主。”顿了顿,他道:“我一定为她寻得世间最好的男子,喜乐一生。若有谁要她为瓦旦和亲,我便砍了人。”
静瑜公主微顿一瞬,温柔地笑了起来, 眼里有点点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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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一道秘旨, 猝不及防地颁下。
皇帝亲点白亦宸为钦差,奉命前去剌古,调查昊天一事。
武平侯府的偏院之中, 阿飞正忙前忙后,帮白亦宸收拾行囊。
“公子,你要去多久啊?”阿飞一边为他整理衣物,一边问道。
白亦宸道:“尚未可知。此去剌古, 路途遥远,快则三月, 慢则半年。”
阿飞蹙眉道:“这么久?”顿了顿,他提议道:“还是将冬衣带上吧。”
白亦宸淡声道:“又不是游山玩水,一切从简便是。”
阿飞点了点头,道:“三年前, 我便没有机会领教到蒙坚的功夫,这次若是有机会,能否让我也试试身手?”
阿飞醉心武艺,早不是一日两日了。
白亦宸笑了笑,道:“好,下次你和他打。”
阿飞干笑了两声,道:“几招就好!几招就好!”
白亦宸:“还是快些收拾东西吧。”说罢,他抽出随身长剑,用布轻轻擦拭起来。
这柄软剑,还是外祖秦翼送给他的,用得十分趁手。
阿飞嘟囔道:“皇上的旨意也太急了,今日颁布,明日就要走……”
密旨颁下之后,令白亦宸次日启程。
阿飞问道:“公子,可要去和友人道个别?”
白亦宸微怔一下,看了看窗外,低声:“不必了。”
此时已接近傍晚,没时间入宫了。
阿飞嘻嘻笑道:“公子不去,可不要后悔啊……七公主最喜欢和公子一起玩,若公子走之前不见她,恐怕要生气的。”
白亦宸微怔:“七公主……最喜欢和我玩?”
阿飞点头:“是啊,这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吗?”
白亦宸不语,他倒觉得,杨初初不怎么黏人呢。
阿飞又道:“不过公子……你当年潜藏在宫里一事,还要继续瞒着七公主吗?”
白亦宸低声道:“七公主已经知道了。”
阿飞瞪大眼,道:“什么!?你不是说,不告诉她么?”
白亦宸:“她自己猜到的。”
阿飞一脸不可置信:“七公主天生愚笨,怎么可能自己猜到?”
此话一出,白亦宸面上微冷:“谁说她愚笨了?”
阿飞错愕一瞬,急忙改口:“个……我是说,人人都知道七公主……先、先天不足,她、她看起来,不怎么灵光。”
阿飞见到白亦宸脸色,吓得都不敢说实话了。
白亦宸看他一眼,道:“阿飞,何为愚笨,何为聪颖?”
阿飞思索了一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白亦宸又问:“我换一个问题,你觉得剌古王子博撒,是愚笨还是聪颖?”
阿飞不假思索道:“当然是聪颖啊,他身为王子,自小便文成武就,什么都会……”
白亦宸打断他,道:“我却觉得,他是个极其愚笨的人。”
阿飞不解地看向白亦宸:“为何?”
白亦宸道:“他虽然读得了书,习得了武,哪又如何?他随着剌古王来到大文,本来是两国修好之机,他却给大公主下药,彻底得罪了大文皇室,这是皇上不计较,若是真计较起来,只怕他无法活着离开京城。”
“还有这次,他明摆着是和昊天一起,来大文办要紧事的,但却因一己私欲,想抓大公主泄愤,最终不但失败了,还暴露了他们的大计,差点命丧当场。”
白亦宸抬眼,看向阿飞,道:“如此说来,你还觉得他聪颖吗?”
阿飞摇头,这么一看,这人真是笨死了,一副好牌,打得稀烂。
白亦宸又道:“世人都说,七公主天生愚笨,我却不这么想。”
阿飞看向白亦宸,见他面色淡淡,默然追忆起来。
“我第一次见到七公主,她便用一袋石子,巧妙地换回了她母亲的首饰。”
阿飞眼睛瞪得圆圆的:“还有这事?真的假的?”
白亦宸笑道:“当然是真的……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是守住了她们手中最后一点东西。”
白亦宸时候便看出来,她们活得艰难,便顺手帮了一把。
白亦宸继续道:“皇后性子清冷,在后宫之中,和谁都不远不近,但七公主偏偏能入得了她的眼,继而令自己的母亲得到提拔。”
“三年前,也是她撞破了博撒给大公主下迷药,帮助大公主逃过一劫……这些年来,她们不但出了冷宫,还过得越来越好,难道都是运气么?”
阿飞听了这一席话,不由得蹙眉深思。
白亦宸道:“所谓大智若愚。愚笨和聪颖,本来就没有明显的界线,人们不过是喜欢以己度人罢了。”
阿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总之,公子很欣赏七公主便是了。”
白亦宸微怔一下,轻咳了两声,淡淡“嗯”了声。
日落西山,红霞褪去,夜幕欣然降临。
两人终于收拾完所有的行装,阿飞躬身退了出去。
白亦宸坐在房内,面上有一丝犹豫。
他默默将手,伸入衣襟中,掏出了一方白色手绢。
这手绢的料子,不算太好,但绣工精致,上面簪了个小小的“初”字。
是当年白亦宸潜入宫中,受伤时,杨初初给他包扎用的手绢。
他伤好之后,便想拿去还给她,可她却阴差阳错地出了冷宫,搬去了明玉轩。
后来,两人到了明玉轩,白亦宸又将这事暂时搁下了。
没过多久,他便去拦截蒙坚,与他恶战一场,几乎杀死蒙坚,但自己也身受重伤。
秦翼将他救走,也恰好帮他演了一出金蝉脱壳。
但他知道,自己的不告而别,让杨初初狠狠伤心了一段时间……
白亦宸将手绢细细叠好,重新放入贴身的内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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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瑶宫。
月色渐浓,桃枝将杨初初送到榻上,她面有担忧,道:“公主,你……真的没事么?”
杨初初勉强笑了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杨初初面色有些苍白,桃枝看了,也有些心疼。
她给杨初初掖了掖被子,道:“公主,奴婢先下去了,若是您还有不舒服,可千万要叫奴婢啊!”
杨初初点点头:“放心。”
桃枝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门被关上,杨初初一下蜷起了身子。
她的手按在胸口上,还有些疼过后的撕裂感。
杨初初觉得,自己一定是活腻了,才会去做这么无聊的实验。
前几日,她见过白亦宸之后,便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说她聪明,心绞痛都没有发作,难不成……已经自愈了?又或者,剧本系统失灵了?
杨初初纠结了好几天,今日终于鼓起勇气,引诱了桃枝一把。
杨初初拨了个橘子,举起来给桃枝看,她笑得灿烂:“桃枝,你看我,剥橘子剥得越来越好了!”
这么傻气的问题,桃枝却意外地配合,道:“公主真厉害,越来越聪明了!”
就这随口一句话,让杨初初心绞痛了大半个时辰,晚膳都没吃几口,这会儿才稍稍缓了过来。
杨初初满脸郁闷,她感觉自己有些弄不懂游戏规则了。
就在她不悦之时,却听得窗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杨初初疑惑问道:“谁?”
月光透过窗棂,洒向寝殿内,一地银辉。
其中,照出一个俊逸的侧脸。
“公主,是我。”
少年清音,如夜里的一阵微风,似有若无地吹来,让杨初初心头微震。
杨初初急忙下了床,顾不得心口还有些发紧,一把推开了窗。
白亦宸一身黑衣,差点和夜色融为一体,但他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杨初初满脸讶异,她下意识捂住嘴,两眼瞪得老大,波光流转,如两颗水汪汪的葡萄。
白亦宸忍不住笑了笑。
杨初初惊讶了一瞬,小声问道:“小哥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白亦宸道:“皇上派我去剌古查博撒和昊天的事,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了。”
杨初初了然。
她心中有几分失落,和他相认还没几天,本来还想好好叙旧,可他却要离开了。
但杨初初却没说出口,只扬了扬嘴角,道:“小哥哥一路平安,早些回来。”
白亦宸郑重点头,道:“好。”
四目相对,两人都沉默了一瞬。杨初初低声问:“你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白亦宸淡笑一下:“上次离开,没能和你道别,害得你伤心了。”
所以,这次离开,哪怕是很短时间,他也想亲自过来告诉她。
杨初初感觉心中一暖,甜甜笑了起来。
白亦宸又道:“对了,我还有这个要给你。”
说罢,他便拿出了一个小竹筒,约莫手掌长,这竹筒上有一根细细的线,看起来十分精巧。
杨初初好奇地接了过来,问:“这是什么?”
白亦宸道:“这是信号竹,若是遇到危险,可以将这竹口,对着天空,然后将引线拉出来。一旦放出,方圆百里都能看见,若是晚上用,效果更佳。”顿了顿,他继续道:“虽然公主在宫里,可能用不到这东西,但是有备无患……只要我看见,一定会来救公主。”
这还是钟勤跟着秦翼习武时,从他里得来的。
小时候,他经常独自在山中,与猛兽搏斗,秦翼告诉他,若是真的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危险,便可放出信号竹,引人来救。
可白亦宸执拗得很,一次也没用过。
杨初初听了白亦宸的话,低下头,饶有兴趣地摆弄起信号竹,爱不释手。
白亦宸见她这好奇的模样,不禁勾了勾嘴角。
杨初初将信号竹收起,开心不已:“谢谢小哥哥。”
白亦宸清润一笑,道:“我不打扰公主了。”
杨初初抬眸看他,忽然想起一事,她低声唤道:“小哥哥……”
白亦宸凝视她,温声道:“怎么了?”
杨初初犹疑了片刻,最终,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白亦宸不假思索:“好。”
杨初初一咬牙,小声问:“你三年没见我了,我可有变聪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