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应了李容徽这句话。自八皇子怒极拂袖而去后,寻仙殿偏殿中,更是一茬一茬地来人。
起初还是皇子,后来便是皇子身边的家眷,借着闲聊的名头,想自棠音这里套出些话来,但最终也不过是失望而归。
偏殿中的茶水换过了一茬又一茬,直至窗外的天光彻底暗下,槅扇外悬着的锦帘,才终于得以静静地垂落了一阵,不再被从人们慌忙掀起。
棠音本就是天未亮便已起身离府,如今这一整日下来,更是累的连晚膳都未用,便倦倦地躺在了榻上的大迎枕上,疲惫道:“我从前在闺阁里的时候,便听说大家主母经常要待客,要打点四面的关系,十分累人。”
“起初的时候,我还不以为意,觉得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能有多疲累。直至今日才发现,与别有用心的人,哪怕只是说几句话,都是疲累至极。”
李容徽自送来的晚膳里端了一碗清甜的百合薏仁粥过来,缓缓舀起一勺,吹至温热了放到小姑娘唇边,只轻声道:“若是棠音觉得厌烦,那明日起,我们便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棠音低头,就着他的手用了一口温粥,只觉得仿佛找回了几分力气,这才轻声开口,低低叹道:“若是闭门谢客,恐怕也会招人非议。”
她这般想着,忍不住轻抿了抿唇,小声道:“若是早知如此,当初不来寻仙殿借住便好。也不会将旁人的视线都一并引来。”
毕竟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被皇子们格外留意,可并非是一件好事。
也不知,会不会给李容徽平添几分难处。
李容徽却只付之一笑,又舀了一勺温粥喂到她的唇边:“也并非全然没有益处。”
棠音微微一愣:“会有什么益处?”
李容徽轻抬了唇角,轻声开口:“至少,寻仙殿中守卫森严,入夜后不会出事。”
棠音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微微睁大了一双杏花眸,也没了用膳的心思,只放轻了嗓音道:“你的意思是——”
李容徽轻轻颔首,只与她一道用了晚膳,便一同洗漱了,相拥着睡下。
寻仙殿外朔风呼啸而过,扑打在半透明的竹篾纸上,哗哗作响。
棠音有些睡不着,便轻轻睁开眼来,于夜色中小声开口:“李容徽,你睡了吗?”
话音未落,便听见旁侧李容徽轻声开口:“棠音可是睡不着?”
棠音轻轻应了一声,小声开口:“我想起白日里的事来,总是觉得不安。”她微停了一停,伸手攥紧了身上盖着的繁复而厚重的描金锦被,复又轻声问他:“我们什么时候能回瑞王府?”
李容徽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她纤细的手指自锦被上拿开,拢进自己的掌心里,只低声道:“棠音不喜欢皇宫吗?”
棠音微愣了一愣,下意识地轻轻摇头。但旋即又想起来,如今偏殿里的灯烛都已经熄了,便又轻声开口道:“皇宫其实与相府一样,不过是一座宽阔、富丽些的府邸,谈不上什么喜欢与不喜欢。”
“若说真有什么不
喜欢的,大抵还是在这宫墙里,为了权利勾心斗角,不择手段的人吧。”
黑暗中,李容徽默了稍顷,旋即微俯下身来,轻咬了咬小姑娘白玉般的耳珠,语声有些低哑:“那棠音会讨厌我吗?”
“你不一样——”棠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待话音一落,又听得李容徽低低一声笑。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这般问的,一时间整个耳廓便也微微红了起来,索性便将整张脸埋进了被子里,只小声道:“明日里还要起身呢,早些睡吧。”
可李容徽却没了睡意,只顺势吻过小姑娘柔软的颈,哑声道:“明日里闭门谢客,不必急着起身。”
“都累了一整日了——”棠音一慌,赶紧挡下了他的手,拿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明日里,我还想去见昭华呢。”
李容徽见小姑娘执意不肯,便只轻咬了咬她珊瑚色的双唇,在她耳畔轻声道:“无妨,明日里见过昭华,总归是要回来的。”
来日方长,并不急于一时。
棠音面色愈红,只轻阖上眼,装作不曾听见。
许是抱着明日里去玉璋宫的念头,棠音这一阖眼,倒是很快睡了过去。
以至于,不曾听见一夜的风雨声。
翌日清晨,天光初透,棠音便被外头的一阵嘈杂声惊醒。
“可是出了什么事了?”棠音披衣自床榻上起来,一道由着白芷与檀香伺候她洗漱,一道困意朦胧地去问身旁立着的李容徽。
李容徽面色如常,只随手拿了柄玉梳替她顺着长发,平静道:“若是棠音想知道,等梳洗完,我们一并出去问问值夜的金吾卫。”
棠音轻应了一声,心中也有几分不安,便令白芷与檀香加快了一些动作。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棠音便已梳洗罢,也不上妆饰,只素着一张芙蓉面,随意披了一件淡色的狐裘,便随着李容徽一道往殿外走。
昨夜似乎是落了一夜的小雨,今日起来,寻仙殿前的白玉阶上,仍旧蒙着一层水雾,更有甚处,已是结了薄霜,十分湿滑难行。
李容徽放心不下,索性便将小姑娘横抱而起,一并往殿门外走去。
“旁人都看着呢,你快放我下来——”棠音一张柔白的小脸立时烫红了大片,只慌乱地伸手去攥李容徽的袍服袖口。
指尖才刚碰到他袖缘上锁着的金边,却听一阵脚步声急急而来,旋即便是一阵熟悉的嗓音慌乱入耳:“王,王爷——宫里出事了——”
棠音抬眼望去,见是盛安,又听他这般开口,一时间心中也是一紧,只下意识地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盛安低着头不敢直视两人,只颤声道:“回王妃,是,是八皇子居住的兴南殿闹了刺客。还是冲着一双小皇孙来的……等金吾卫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棠音面色微微一白,方想开口,却听盛安又放低了嗓音慌乱道:“这桩事,本应交由大理寺审理。可,可如今八皇子妃状若疯癫,竟——”
他迟疑一下,还是颤声开口:“竟口口声声指认王爷是行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