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家族人们的担心中, 秦清和秦家的少年、少女们出门了,第一站就是先去双峰镇。
他们一行人来到双峰镇上,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镇上的一群中学生叫住他们,问他们是哪里来的。
秦浩性格外向,会说话,秦家的孩子默认他是对外的话事人,至于对内真正能拍板儿的, 那肯定是少族长。
“我们是山那边来的, 听说现在在搞串联,我们也想去北京, 就跑出来了。”
那边一个穿的挺齐整的少年热情地招呼他们,“原来你们也是进步学生啊!我叫李阳, 是双峰镇高二的学生,刚好, 今天我们也要去串联, 我们一起吧。”
“好啊。”秦林求之不得, 赶紧过去,一会儿工夫, 他就和李阳勾肩搭背起来。
李阳得意地炫耀,他爸是大队书记, 为了响应报纸上的号召,他亲自带人打掉一个黑市,多么的厉害啊。
秦清看了他一眼,原来这就是那个愣头青啊!
“咱们什么时候走啊?还是要先坐车去市里, 再转火车?”秦浩看似事事问李阳意见, 以李阳为先的态度, 让李阳十分受用。
“对啊,不过我们还要等一会儿。”
“等啥?”
“你们不知道?去串联还要□□办公室开一个串联介绍信。”李阳凑到秦浩耳边,小声说,“有了介绍信才能免费搭车。”
秦浩秒懂,他们走的时候还从家里带了很多粮票、钱和干粮,没想到还能白坐车。
秦浩连忙拉着李阳去旁边沟通,“我们不知道要这个东西,我们山那边没有□□办公室,我们怎么办啊?”
李阳拍着胸口保证,“这有啥,人家说了,欢迎所有的师生到北京交流革命经验,你们虽然不知道在哪个山疙瘩里读书,也是学生啊。放心,你跟着我们去,就是我们的同学。”
秦浩一脸感激,再次对李阳道谢,还从包里掏出一个拳头大的黑面馒头给他。
李阳连忙拒绝,“你们留着自己吃,我爸妈给我带了煮鸡蛋,还有白面馒头。”
秦浩拍拍李阳的肩膀,“你真是优秀的进步学生,我最欣赏你这样乐于助人的人。”
李阳哈哈大笑,“好说,好说,以后你们就跟着我了。你先等在这儿,我进去问问我们的介绍信开好了没有。”
“行,你先去忙。”秦浩目送李阳走了。
秦家的孩子在旁边,把两人的交谈听的一清二楚。
胡爱华笑道,“秦浩哥,没想到你这么会拍马屁。”
“嗨,还不就是为了方便嘛。”
秦清笑着点点头,家族里面有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是好事儿。
秦清道,“先吃午饭。”
他们一行人围成一圈,地上铺了一块塑料布,再垫了一块打满补丁的黑色垫子,让几个女生坐下休息,随后都从包里拿出黑面馒头,就着水吃。
双峰镇中学的学生看到了,小声说两句,这山里的人真穷,都只能吃黑面馒头。
他们一点都不知道,秦家孩子吃的黑面馒头,那是染出来的,馒头可是纯正的白面馒头。
半个小时后,李阳跑了过来,一手拿着介绍信,一手举着一个红旗子,上面写着双峰镇的字样。
“走,我们去乘车。”
“好。”一百多号人,呼啦啦去坐汽车,秦浩跑的挺快,和几个秦家的小伙子抢到四个座位,“你们快来。”
秦浩给秦清留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窗边空气流通,能好受一点。
车子开动起来,车身没一处不响,就跟即将解体一样。就这样,秦清左耳是车窗哐啷哐啷的声音,右耳是车上少年少女们激情涌动的说话声。
一个戴着红袖标的女生起了一个头,带着全车的学生一起唱歌。
秦清没去过学校读书,根本就不会唱,秦家的其他孩子在学校学过,都能跟着唱。
秦澜怕少族长招眼,给哥哥使了个眼色,秦浩和秦洋挪了一下位置,他们长的高,站在过道里,把角落的秦清给挡住。
到了市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尽,但是汽车站依然十分热闹,成群结队的少年少女们,兴奋地闹着,讨论着北京长什么样儿。
“双峰镇的同学们到这里来,我们现在去招待所,去晚了就没地方住啦。”
这话一落,呼啦啦一群人马上跟着李阳走,赶紧去招待所。
李阳从包里拿出介绍信拍在桌子上,服务员马上就说带他们去房间。
秦清特地看了她一眼,服务员对这群白住的学生服务态度还挺好。
不过,态度好归好,房间却只有二十来间,李阳正在和同学们商量怎么分配,秦浩走过去,拍拍李阳肩膀,“我们这里十几个人,就分一间房给我就行了,女生睡床,男生打地铺。”
李阳对秦浩顿时好感就上来了,“看看,这就是咱们进步学生该有的态度,能吃苦,还能照顾同学。”
秦浩抓紧给李阳戴了一顶他真有领导样儿的高帽子,捧的李阳心花怒放。随后,他带着秦家人选了一个最里面的房间。
进屋,关上门,耳朵一下子就清净下来了。
秦清觉得有点难受,从到镇上之后,就跟进了鸡窝一样,到处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秦澜让几个男生去提水,女生抓紧时间洗漱完,等她们出门透气,再换男生们洗漱。
等洗漱完后,大家从包里掏出鸡蛋、肉干,饱饱地吃了一顿。
胡爱华道,“咱们明天早上可不能吃干粮,最好吃点正经的饭菜,要不等我们明天上火车了,更捞不着饭吃。”
秦澜也觉得这样可以,她一直关注着少族长,干粮肯定没那么合胃口,从中午到晚上,少族长都吃的少。
“我刚才出去透气,看到前面几百米远的地方就有国营饭店,明天趁大家还在睡觉,我们早点去吃。”
“对,还要买一些馒头回来。”
如他们所预料的那般,火车上不仅吃饭不方便,休息、上厕所都不方便。
市里的学生只会比双峰镇上的更多,大家都拿着介绍信来坐免费的火车去北京,一时之间,火车超载,火车上到处都是人。
秦浩、秦洋他们再用心照顾着,秦清没两天就蔫哒哒了,为了少上厕所,她水都不怎么喝。
秦清只觉得自己身上已经恶臭不堪,再不下车洗漱,她就要被自己熏死了。
秦澜也着急,本来就瘦的少族长,几天的功夫眼看着瘦的眼眶都大了。
吃不好、睡不好、环境恶劣,这是秦清对这个时代的火车第一印象。
火车的哐啷哐啷声中,好不容易睡过去的秦清,被一阵歌声吵醒。
她揉一揉眼睛,看着面前这一群少年人,乐呵呵的脸上都是油汗,几天没洗澡,脖子上都是一圈圈的黑色污渍,身上散发着酸臭味,没带多余粮票的绝大多数学生还饿着肚子,这会儿都能眼睛亮晶晶的,大声唱着热闹的革命歌曲。
这样奇特又和谐的景观,秦清见识好几天了,每次依然能让她大开眼界。
秦清最后还是没有死在火车上,当天傍晚,火车到了北京。
同样一身狼狈的李阳,被两个同学架起来,他瞬间高了一截儿,他挥舞着跟咸菜干儿一样的旗帜,在汹涌的串联人群里,招呼双峰镇的学生聚集过来。
秦浩问,“我们过不过去?”
秦清应声,“过去,先跟着他们到落脚的地方,我们再回秦家的宅子。”
李阳带着双峰镇上的学生,拿着介绍信去招待所。
这个时间,离北京的近的学生早就来了,招待所已经住满了人,连招待所的过道也有人打地铺。
毕竟现在天气还热,大家也不怕着凉。
李阳和招待所的人努力争取,最后把食堂安排给了他们,晚上他们可以睡食堂的桌子。
秦浩抓紧时间跟李阳说,“你们先住着,我们一起来的女同学生病了,我们带她去医院看病,完了之后,我们再来找你们。”
李阳现在也忙,“好,你们先去,我要去找他们负责人问问,这会儿食堂没有饭菜供应,我们晚饭在哪里吃?总不能因为我们是偏远地方来的,就不管我们饭了吧?”
秦家人从招待所里退出来,赶紧去芳草路。
他们到秦家宅子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族人们喊了一声少族长,秦清点点头,快步进屋洗澡,她快要受不了了。
也就是秦澜有盘算,提前让人回秦家宅子通知大家准备好水,要不秦清还要难受好一会儿。
秦清泡在温水里,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她两辈子都没吃过这种苦。
秦澜最了解少族长不过,过了一会儿,她来敲门后,又送了一桶热水进来,秦清换了一桶热水,恨不得在水里面泡到皮肤起皱。
秦清磨磨蹭蹭地出来后,胡爱华早就洗漱完了,还准备了简单的清粥小菜,特别合秦清的胃口,她一连喝了两碗蔬菜粥。
晚饭后,秦清在院子里乘凉休息,秦澜进来,“族人们说,我们走后唐家老太太来找过您,还说有东西要给您。”
“嗯,过几天我去唐家看看。”
“还有,我们走了没几天,有人来检查空房子,想让我们配合,安排其他们住进来,被族人们挡了出去。”
秦清沉默不语,她在想,她其他地方的房产,是不是被其他人给占了。
乱世啊,希望早点结束吧,对谁都是好事。
“你去把最近的报纸全部拿过来给我看看,还有最近北京城里有什么热闹事儿,都去打听打听。”
半个小时后,秦清一目十行地把这一两个月的报纸看完,心里有了某种猜测,这场乱象,怕是短时间内无法结束。
晚上,秦清终于能好好地躺在床上休息,一觉睡到第二天十点钟,连一向多自己严要求的秦澜都起来晚了。
吃过午饭,秦清他们顶着太阳去找李阳,走到招待所门口,秦清突然停住脚步。
她不想进去了,只是站在门口,她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酸臭味儿。
秦澜转头对哥哥道,“我和少族长在门口等你们,你们进去找李阳。”
“好。”
十几分钟后,秦浩从招待所出来,“李阳说,明天主席会在广场接见所有来串联的学生,他们今天在招待所和其他各地的学生交流,明天大家集体去广场。我说我们在外面找到一户热心的人家借住,明天咱们和他们一起去。”
“行,那我们明天再来。”
秦清这时候也不会回去,她想出去逛逛,看看现在这个时候的首都,是什么样的。
离开热闹嘈杂的招待所,秦清他们去东城胡同里转一转,这里比起外面大马路上人潮汹涌的□□队伍来说,简直太安静了。
一户朱漆大门前,地上到处是秽物,一个头发苍苍的老先生,拖着伤腿在打扫。
秦浩看不过眼,赶紧上去帮一把。
老先生一把推开他,“你走。”
秦清看了一眼她的伤腿,叫秦澜拿几颗消炎止疼的药丸给他。
“祖传的方子,有效的很。”
老先生这才正眼看他们,手里捏着药丸子,他道,“祖上是中医?你们家没有被当作牛鬼蛇神砸的一干二净?”
秦清看了一眼朱漆大门,淡淡道,“我们家无名无姓。”
老先生乐了,“也是,怪我们家太招眼了。”
秦清点点头,不想多呆,她还要去其他地方。
“哎,你等等。”
“还有什么事?”
老先生干咽下去一颗药丸,对秦清道,“我家还有一些东西,你要不要?你要的话,我卖给你。”
“卖给我?”
“对,就看你敢不敢买。”
穷途末路了,他也想赌最后一把。在不太平的年代,他还能活到六十多岁,眼光他还是有一些的。
家里的东西反正保不住,还不如趁早卖个好价钱,变成钱财养活一家老小。
老先生眼利,看了一眼秦清手里的龟龟,“我家也有几样好东西,几百年前的。”
有便宜不捡,不是秦清的性格,那就进去看看吧。
这家确实有不少好东西,老先生抱出来一个木盒子,里面的两颗玉玺入了秦清的眼。另外一些瓶罐也是有年代的真货。
“我都要,你开个价钱。”
“五百斤粮票,一千块钱。”
秦清没说话,屋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老先生看了一眼秦清,“你不还价?”
“你这个价格,我觉得没有还价的必要。”秦清转身要走。
“别走啊,我说真话,给我五百块钱,两百斤粮票就行了。”
秦清回头,“成交。”
秦澜随身带着粮票和钱,直接数给他。
老先生接过钱,忍不住叹气,“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这个年代黄金扔地上都没人敢捡。”
他又看了一眼木盒子里的东西,半天舍不得挪开眼,“这样的东西,要换以前,多的是有钱人倾家荡产也要买,到现在就值这点东西。”
秦清不理会他的牢骚,按照现在的物价来说,她给的不算少。
老先生的儿孙都等在旁边,看到一群还未成年的半大孩子,随手拿出这么多钱和票,瞬间就想多了,这是什么人家的出来的?
老先生的儿子连忙问,“我们家还收藏了一些书,你们要不要?”
事实上,他们家已经被搜过几遍了,明面上值钱的东西已经被搬走了,剩下的东西,除了他爹藏起来的,书房还有一些祖辈收藏的绝本。
绝本嘛,都是多少年前传下来的,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没人看得上眼,就一直丢在那里。
秦清去书房看过那些书籍后,给了一个不比玉玺低的价钱,全部买下来。
秦清在里面翻到一本关于玄学的个人手札,表面看里面写的都是荒诞的故事,她看得出里面写的是真东西。
冲着这本书的缘分,秦清问这一家人,“你们,要不要算命,免费的。”
“算,我想算。”
秦清问清楚他的生辰八字,问他想算什么?
老先生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目光,“算前程。”
秦清摸了摸龟龟,对他道,“前程坎坷,但会柳暗花明。至于你能不能等到柳暗花明那一天,就看你的选择。”
他连忙问,“怎么选?”
“走吧!”
这句话说完后,秦清没再说话,秦浩问主家要了几个箱子,把书全部装好弄走。
路上碰到人问,就说是废纸,要送去回收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