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无忧很快就被两位侍女给带回了客栈。
中途他百般挣扎嚎叫硬是没挣脱钳制,这让宿无忧郁闷了好长时间——他堂堂九尾红狐,竟然没打过两个帝女旁边名不见经传的小侍从!
这简直就是对他血脉的侮辱!
朱红洗碧虽对他客客气气百般尊敬,却死死把守着门窗,防他比防贼还严。宿无忧气得连连跺脚,却无可奈何,只能像被困在容器的蚂蚁般来回转圈。
好在被困在客栈房间没过多久,姬衔羽就只身一人回了客栈。
银发的帝女甫一进门,宿无忧不顾朱红与洗碧的劝阻,直接就冲到了姬衔羽面前。
“你这是软禁我!!”他气急败坏地指着两位小侍女,音量也情不自禁地放高了,“凭什么不让我出去!!你冒充我就算了,怎么还......”
“我就是软禁你,你能如何?”
姬衔羽冷冷掀起眼皮看他,声音半点温度都不带:“我受你长辈所托而来,只要能对得起他们,我就无所顾忌。”
“如若我不让朱红与洗碧将你带回来,那牢里现在关着的,就有一个你。”
宿无忧眼神微怔,刚刚那股气急败坏的劲头,此时也发不出来了:“有人......被带走了?”
“风月楼里出了命案,定然是要抓一批倒霉蛋到牢里提审的,”姬衔羽把他推到一边,言简意赅地道,“不仅如此,知府那头怕是会加大人手,寻找苑棠的踪迹。”
“不......与其说寻找,倒不如说是捉拿。”
“捉拿?”
宿无忧一愣,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来回乱晃,似有些惶惑:“可,可你也知道的对不对?她不可能是凶手啊!她是你我亲眼看着走出厢房的,怎么可能会是凶手呢?她肯定是无辜的啊!”
姬衔羽没搭理他,只是几步走到窗边拉上了帷帘,顺便低头同洗碧吩咐:“收拾东西,咱们明日就回白玉京。”
洗碧顺从地回应,转身就要收拾衣物行当。
见此情景,宿无忧更是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几步便走到姬衔羽面前,眸子里带着浓重的疑惑和不理解:“事情还没解决,怎么能走!!而且我也没说要跟你走......”
“宿,无,忧。”
姬衔羽眯起眼睛看他,一字一顿地念他的名字。
她那张漂亮的脸上分明面无表情,却又好像隐含着强忍下来的怒火与严厉。
“我说过了,我受你长辈所托来找你,我此行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你平安带回白玉京。”
“苑棠失踪得太蹊跷,凶手能使用幻术瞒过朱红与洗碧,就证明他绝非寻常之流,甚至可能是潜藏在城中的妖魔。我不能肯定苑棠是否为杀人凶手,但我能肯定,那凶手既然选在今夜杀人,必然已有将你卷入浑水之心。”
“换句话说,”她放缓了声调,轻轻的声音中饱含阴冷郁然的火焰,“你这些天作得太狠,把那些肮脏的垃圾引来了,知道吗?”
“可我不怕!!”宿无忧满腔热血沸腾,初生牛犊不怕虎般挺直了腰杆,急急道,“我不怕的,我要留在这里,至少也要找到苑棠姑娘!”
“你不怕,我怕。”
姬衔羽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轩辕坟唯一的末代子嗣,是轩辕坟的二公子。你若出了三长两短,我没脸再见颜前辈。”
大抵是姬衔羽语气太冷漠,又或者是那特权满满的言论戳痛了宿无忧的心坎,他嘴唇颤抖几下,眼中分明流露出悲戚又无奈的光来。
——“二公子!二公子!”
八百岁的小狐狸陡然间扯下发冠丢到地上,似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一下子爆发了:“我根本就不想做劳什子的二公子!!你们根本就没人在意过我!”
“天天说什么让我成熟稳重,让我担大业,还拿我跟那个扶疏比!可是我真的不是他,我真的学不会那些三界局势,那些策划谋略啊!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
“我就想,我就想当个闲云野鹤的普通人!跟喜欢的女子过一辈子,难道不行吗!”
房间内硝烟味弥漫。
朱红与洗碧沉默侍候在姬衔羽身后,没得指令便不动手。她们静静地看着宿无忧歇斯底里地发了一阵子疯,气喘吁吁地红了眼睛,似乎马上就要汪叽一声哭出来。
而与他相比,姬衔羽情绪实在是太稳定了,稳定得就好像感知不到愤怒与悲伤。
她金色眼眸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像天山泛不起波澜的湖,石头扔下去也不会显露出半点波纹。
在这双眸子的注视之下,宿无忧感觉自己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缩小无数倍,袒露在她面前。又好像,她并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亿万斯年的波折与岁月,看着自己许久未见的一位故人。
......她为什么不生气呢?
为什么呢?
沉默之中,姬衔羽平静地转过身,宿无忧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像是水中的雪白浮萍,带着模糊的涟漪。
“如果我帮你,你能给我什么呢?”
她这句话来得突兀,简直没头没尾,连宿无忧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他骤然抬起眼看向银发的帝女,却只能看见她逆着光背对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此间尘世消散。
“你能给我什么呢?”她又问了一遍。
又惊又喜的情绪猛然间涌上心头,宿无忧这下总算是反应过来,灿绿色眸子霎那间就亮了起来。
他顶着朱红与洗碧略微意外的目光,咬牙似犹豫几秒,旋即还是坚定地许诺道:“只要你能帮苑棠姑娘洗清嫌疑,查明真相,我就自愿跟你回神域去,要杀要剐要教训都随便你,本公子绝不反抗!”
“刚刚还说追求自由,现如今就能为她放弃花天酒地的机会,”姬衔羽侧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神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万一她真是凶手,你那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岂不是思到狗肚子里了?”
宿无忧想都不想,直接反驳道:“不可能,苑棠姑娘绝对不是那种人!她不可能是凶手!”
“......”
姬衔羽重新扭过头去,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在感叹还是在讽刺,又或者两者参半。
那一刻,她眼中倒映着的不是宿无忧,而是年幼时她自己的影子。
天真、淳朴。缺乏经验与警惕性,一门心思想要维护正义。
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好骗得很。
——“成交,我帮你查明真相,你乖乖跟我回神域听候处置。”
姬衔羽微微颔首,璀璨漂亮的金色眼眸漠然间落到红毛小狐狸的身上,霎那间就好像带了神性的慈悲与嘲讽,深不可测,轻而易举便可预料到命运如何降至。
“希望你,”她背对着宿无忧,语气听不出悲喜恳切,平稳得简直让人有些恐惧,“不会在以后的某个时刻,痛恨自己此刻做出的选择。”
“最好如此。”
当然,那时的宿无忧还不知道,自己漫长一生的转折点就此埋下伏笔。
他只知道,自己终于说服这铁石心肠的帝女动手帮他,甚至为此感到欣喜若狂。
因为姬衔羽从不食言。
既已承诺,她做事向来干净利落,当天晚上便将朱红遣去锦州城官府处打探消息。宿无忧屁股抬起来似乎也想跟着朱红去,被姬衔羽又按了下来。
“你既然要我帮忙,最好就乖乖听我的话,”她语气依然轻飘飘,仿佛落不到实处,“我不是你们轩辕坟的人,要是在这儿捅出大篓子来,我就把你的狐狸头拧下来挂白玉京门口。”
宿无忧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偷眼看姬衔羽平静的表情,决定乖乖缩到角落里暂停作妖。
因为他觉得,姬衔羽好像真能干出来这事。
大概凌晨时分,街道上逐渐响起早餐摊架锅烧水的声音之时,洗碧已然靠着床榻沉沉地睡了过去。
敞开的窗户外有飞鸟般的红光一闪而过。紧接着,身披夜露气息的朱红就自窗边显露出身姿,轻巧地跳了下来。
甫一落地,她便站到姬衔羽身边,急不可耐地开口复命:“殿下,您猜的没错,他们的确把苑棠看作了首要怀疑的对象。”
姬衔羽并不吃惊,只是微微颔首:“查得怎么样?”
“知府那边派人连夜搜查整座风月楼,证实老鸨正是从苑棠房间窗边跌落而死,花魁的嫌疑又增一分。师爷清点了经验充足的官兵差役,准备在全城范围内彻查苑棠的行踪。”
“那具尸体则被送到了仵作手中,分析老鸨的死因与死亡时间。”
说到这里,朱红似乎顿了顿,流露出几分迟疑的神情。
“我化为鸟身前去仵作工作的后院探听情报,亲眼看见那仵作切开尸体胸膛的情景。”
“那具尸身的胸膛处没有心脏,反而盛开着一朵花。”
此言一出,连旁边昏昏欲睡的宿无忧都听得惊异,忍不住插话道:“徐妈妈的血肉里开着一朵花?”
“对,”朱红神态也有些复杂,点点头,“我看见,那朵花根部吸附在尸体的骨骼之上,借干涸的血液生长。那仵作使了钳子,才把它从尸体的血肉中拔出来。”
“一离开人体,那朵花便很快枯萎腐烂下来,就好像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
宿无忧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支离破碎血肉横飞的尸体被剪开胸膛,一朵大花如同寄生虫般扎根在死者心脏的位置,汩汩地吸吮着人体的养分,不断壮大......
他只感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姬衔羽漠然斜眸看他一眼,倒没什么表情,只是淡然问道:“你看清,那是什么花了吗?”
朱红歪头努力地想了想:“就是,就是在锦州城大街小巷里特别常见的,那种树上开的花。”
“红红的,香香的那种。”
“好像叫......红棠花?”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老爷问!解释一下年龄概念!!
妖族八百岁大概是刚成年的样子,在妖族种群里还算得上少年!也就是说扶疏刚高考完上大学就考上了人人羡慕的事业编单位……同龄的小狐狸还刚鼓起勇气离家出走……
神族一千岁成年,小帝女现在三千岁,折合大概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在寿命漫长的神族里算很年轻的人才!也就是说小帝女是二十多岁当上跨国集团ceo管理商业帝国的霸总……虽然手段狠辣大刀阔斧,但对于很多神族来说还是后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