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考虑清楚了。这次我可没有逼你。”
唐长安城结构规整,除皇城和东西两市以外,被整齐划分为109个居民区。称作“里坊”。其中。平康坊位于长安城北部,毗邻皇城。坊内又有更小的居住区,称作“曲”,那闻名于世、令人神往不已的妓女娘子们便居住在坊东的中、南、北三曲。
时年此刻就在南曲的一处院子里。正对镜理妆。将最后一枚插梳别上发髻后。女孩这才转过身,道:“不是你说的吗?我们要混进平康坊,才能接近独孤英。”
女孩身穿绛红齐胸襦裙。臂挽琉璃白披帛,乌发绾成双环望仙髻。随着转头的动作。颊畔的猫眼耳珠轻轻晃动。外面华灯初上。滢滢光线里。她全然是个盛唐仕女的模样。
但聂城知道,她此刻扮的不是仕女,而是……妓女。
他不动声色,“我是说了我们要混进平康坊,但没有说你一定要扮妓女。”
这也是最让他惊讶的。时年在听完他的计划后,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和以往总需要他威逼利诱完全不同。
“我不扮妓女扮什么?难道和你们俩一样,扮嫖客吗?”
“你也可以留在邸舍里,等我们的好消息。”
这次倒是很人性化了。时年想到之前他逼自己勾引了刘彻又勾引朱厚照。轻哼一声。
“怎么?”聂城问。
“我是在想,你这个人明明知道怎样做大家会喜欢,为什么总是要选让人讨厌的方式呢?”
聂城扬眉,时年说:“那天,你为什么要装作怀疑张恪和孟夏?或者说,你一开始为什么要告诉我们,你怀疑大家?”
“不是你让我有话直说的吗?”
他指的是烤肉店那晚,她在走廊兴师问罪,让他不要再神神秘秘,什么事情都瞒着大家。
“你少来!我这几天想过了,你才不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做出这种决定呢。就算没有我的逼问,你也打算在当晚跟我们摊牌吧?”
聂城默然一瞬,轻笑,“你猜的没错。”
果然。
时年眉头紧皱。有些话憋在心里好久了,她反复思索,最终确定如果不说清楚,别说后面的工作,自己连觉都没法儿好好睡了。
她深吸口气,“我知道,你怀疑大家,我也认可你的怀疑是有道理的。但我不认可你的行事方式。”
“孟夏说,你告诉我们你的怀疑,是想让我们对彼此存有戒心,以免被隐藏其中的内奸给害了。这也许是有必要的,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也会带来另一个严重的后果——让团队失去信任。
“我们一起做的,是出生入死的工作,军队里还说在战场上要信任战友呢。所以,你就算要告诉我们你的怀疑,也可以用更有人情味、更不伤害大家感情的方式。不要忘了,我们中没有任何人被定罪,至少目前,我们都是清白的。
“你身为队长,应该维护团队的凝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亲手摧毁大家信任。”
自打两人认识,这还是她第一次说出这么长、这么严肃的话。
时年一颗心砰砰直跳,忍不住看着聂城,想知道他的回应。
她都这么剖心剖肺了,他应该……会听吧?
在她期待的目光里,聂城沉默半晌,道:“所以,这就是你之前为孟夏和张恪辩解的原因?哪怕你们认识不过一个月,彼此间根本还不熟悉。”
“……什么?”
“我和他们所有人都已经认识超过一年,一起做过很多次任务,我是他们的队长。可你却认为,你比我更清楚怎么跟自己的队员相处。”
时年怎么也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一股怒火直冲上头,“是,我是新人,但新人就不可以给领导提意见吗?还是说,我们7处就是唯队长是从,其余人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聂城点头,“是,7处就是唯队长是从。”
时年气得冲上去,一把攥住他领子。聂城垂下目光,“干什么,要打我?”
时年闭上眼,冷静片刻,松开手,皮笑肉不笑地轻抚他的领子,“我不打你。我怎么敢打队长呢。我只是想问,一般人不能给领导提意见,那优秀员工呢?”
聂城扬眉,时年问:“你也说了,我的表现是队里最好的。如果这次,也是我最先搞清楚那个人的身份,最先完成任务,队座大人愿意屈尊,听听我的意见吗?”
聂城眼神一转,明白了,“所以,这就是你这次任务这么积极的原因?”
时年翻个白眼。她早知道没那么容易,对聂城不抱期望果然是对的。
“你就回答我,行,还是不行?”
安静的房间里,两人挨得很近。四目相对,不说话也能感觉出彼此间的剑拔弩张。
聂城盯着她,许久,似笑非笑道:“好,那我就等着时年小姐来指导我的工作了。”
不能输!这次说什么都不能输!
时年觉得,自己已经站到了一个关键点,忍受聂城的霸权主义这么久,终于奋起反抗。革命的第一枪既然打响,那么必须坚持到底,这一次如果输了,她也许再没勇气对聂城的决定说不了!
领路的婢女回过头,轻声说:“娘子,到了。”
时年回过神,发现婢女虽然低着头,却在用余光偷觑自己。聂城的办事能力一如既往让人惊叹,从她决定假扮妓女到今晚,不过三天,他就搞定了一切,不仅把她塞进这家平康坊有名的妓馆,而且从之前老鸨对她的态度来看,她很清楚她不是来下海的,而是为了体验生活……
这个婢女应该不清楚,但对她这个新面孔还是不由得好奇。
时年假装没发现,她们已经走到长廊尽头,前方便是大堂。每天晚上,妓馆都会在这里举行宴会,所有来玩的郎君要先在这儿喝个花酒,然后才各回各房。
所以这时候,也是妓馆人最齐的时候。
木门从两边被拉开,像是一幅画卷展开,本来隔着门模糊不清的乐声瞬间清晰,潮水般涌来。时年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只见大堂里白灯如昼,四面都坐着人,乐师分列两侧弹奏着乐器,而大堂最中央,花团锦簇的地毯,一红裙女子正翩然起舞。乌发红唇、身段婀娜,看长相是个胡女,赤裸双足上金铃跳动。琵琶声嘈嘈切切,一声急过一声,她的舞步也越来越急,裙摆如绽放的花朵。终于,琵琶重重落下最后一个音,她也伏倒在地,长裙在身侧铺成一朵硕大的花,而她双眸紧闭、伏在上面,如睡在花瓣中央的精灵。
堂上顿时喝彩声四起,时年也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这么高水准的舞蹈,可惜她没空欣赏,目光飞快在堂上搜寻着。唐代社会风气开放,文人学士都以狎妓为风流,甚至有新科进士及第后相约去平康坊玩乐的习俗,所以当时年看到在场男子大多是年轻俊秀的文士时,并不怎么意外。视线继续往前,终于,落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上。
俊美阴柔,五官深邃如胡人,男人身穿白色圆领袍,坐在东侧的案几后,正执杯饮酒。
独孤英。
根据聂城的情报,独孤英自打来到平康坊便与名妓王苏苏交好,长期宿在她挂牌的妓馆,所以他们才决定混进这里。
果然见到了他。
独孤英还是和那晚一样,俊美的脸上透着股阴沉。时年想起两人的短暂一面,忽然有些紧张,严格来说自己可是袭击过他的,如果他认出她就糟了!
下一瞬,独孤英似乎察觉有人进来,目光往右一偏,落到了她身上。
时年心都提起来了。
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脸上几秒,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又平静地移开了。
时年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看来和她猜的差不多,那晚他醉得太厉害,两人那一面肯定早忘了。而且就算他还记得,自己当天匆忙出发,披头散发、妆都没化,今天却是盛装打扮,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不知道女孩子化妆等于易容吗!
不止独孤英发现了时年,堂上其他人也看到了她这个生面孔,有男子笑问:“三娘,你这儿来新人了?”
“长得倒是不错,来我身边怎么样?”
被唤作“三娘”的老鸨笑道:“裴君说迟了,这位娘子已经有人选了。”
众目睽睽下,时年镇定地往斜前方走去。聂城和布里斯坐在那里,他们的身份都是今晚的客人,为了避免现在这种情况,早约好让时年待在他们身边。此刻聂城身侧就留有一个空位,时年看得清楚,却脚步一转,坐到了布里斯身边。
布里斯:“……”
聂城端着酒杯,没有喝,只用余光瞥她。时年从容地给布里斯倒了杯酒,笑道:“今晚就由奴陪伴郎君,可好?”
布里斯看看她,又看看聂城,忍不住笑,“佳人垂爱,当然好。”只是这两个人,又闹什么别扭了?
那人身边本已伴着佳人,对时年的兴趣只是随口一提,见状也不再纠缠,继续饮酒说笑。倒是时年冷静下来有点后悔,她只是为了气聂城,但布里斯那么配合,又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虽然认识几个月,两人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多,严格来说都不算熟。时年看着身侧男人,一头金发、高鼻深目,因为长得实在太外国人,干脆打扮成了胡人商贾,不由道:“你中文真好,是我见过的外国人里最好的。”
布里斯:“如果那些外国人也像我一样,隔三差五到古中国的各个时代旅游,也会说得这么好。”
时年扑哧一笑。
他们絮絮低语,聂城看在眼中,面无表情地干了杯酒。
正在此时,堂上音乐一转,婢女扬声道:“都知来了。”
“都知?”时年疑惑。
“就是王苏苏。唐代管妓女里最顶尖的那一批叫‘都知’,只要出场,都是万众追捧的。”布里斯解释。
时年眼前一亮。这个王苏苏能被独孤英看上,还是大名鼎鼎的“都知”,那肯定很漂亮了!
然而当木门打开,白衣女子走出来时,时年却一愣。烛光里,女子肌肤白净、清秀婉约,不能说不美,但也绝对称不上惊艳,就连刚才跳舞的那个胡姬都比她好看太多。
这就是第一名妓?
“都知不是光看脸的。”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聂城道,“在唐朝要想当上都知,比脸更重要的,是要有才华。”
这样吗?
时年盯着王苏苏,她一出场,席上果然愈发热闹。男子们都争先恐后和她说话,王苏苏巧笑回应,脚步却未停,自然地坐到了独孤英身侧。
这一举,顿时激起有些人的不满,有男子大声道:“都知怎的这般偏心,那独孤玉郎需要你陪,我等也需要啊。都知可不要厚此薄彼,伤了我们的心啊!”
他喝得半醉,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王苏苏。虽是烟花之地,但在场之人都自矜身份,像他这样还在席上就流露出丑态还真就这么一个。王苏苏神情不变,“当日斗诗会,诸位也都在场,赌注是押好了的,玉郎既然夺魁,奴当然要兑现诺言,这三个月都属于他。苏苏虽是女子,却也明白一诺千金的道理,怎么李君堂堂男儿反倒不懂了?”
众人哄笑。那李君被她堵得脸通红,想发怒又不知如何发起,只好闷闷又灌了一大杯酒。
好在王苏苏马上又打起了圆场,“光喝酒到底无趣,既然提到诗会,今夜人又齐,不如,咱们来行个酒令吧。”
大家当然应好,时年有点紧张,“行酒令,怎么行?”
古人行酒令可不是现代人想得那么简单,尤其在场还是一堆读书人,布里斯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却听王苏苏道:“只是今天有远道而来的客人,恐怕不太懂长安的酒令,所以我们简单一点,就玩‘击鼓传花’吧。”
她说话时,一双笑眼落到布里斯身上。这是布里斯第一次上门,又是在大唐常被轻视的胡人,王苏苏却并没有忽略他,可以说照顾得相当周到了。
时年心头一喜,击鼓传花,这个她会,小时候都玩过!
然而,王苏苏下一句话就击碎了她的幻想,“当然,该作的诗还是要作的。花停在谁手里,谁便赋诗一首,若作不出来,便要接受惩罚。”
作诗……作诗!!!
时年从没参加过这么可怕的游戏。读书时老师说大唐是诗的国度真是没说错,谁能想到她只是假扮个妓女,却要被迫写诗呢!
她脑子飞快转动,对了对了,别的穿越女是怎么做的……
“7处规矩,不可盗用后世名人的诗作,以免出现名句提前流传的情况。你要是想抄袭,属于违反章程。”
时年:“……”
她瞪着轻飘飘一句话就堵死了自己唯一生路的聂城,默默咽下一口血。
靠!你们还不如让我卖身呢!
那厢,王苏苏取下头上的绢花充当“击鼓传花”的花,而击鼓之人本想从客人里选一位,一个人却主动站起来,“我来吧。”
王苏苏眨眼,“玉郎?”
独孤英反问:“难不成你们还想看我作诗?”
大家顿时想起数月前斗诗会被他秒杀的惨痛记忆,纷纷道:“玉郎击鼓!便由玉郎击鼓!”
独孤英站在羯鼓前,接过仆人递上的槌杖,只听两声急促的鼓声,游戏开始了。
绢花在每一个宾客手中传递,鼓声时快时慢,时而响亮时而沉闷,让每个人的心都跟着它跳动。时年生怕自己中招,全程高度紧张,绢花一递到手中,就几乎是砸向了旁边的聂城。对方差点被正中面门,忍不住盯她一眼,才传给了下一个人。
“砰砰砰——砰——”
鼓声第一次停下。众人一看,绢花恰恰停在那位和王苏苏表达了不满的李君手中。他好像也没想到是自己,呆了一下才站起来,这厮刚才又喝了好多,现在醉得更厉害了,身子都有些摇晃。
王苏苏笑道:“李君,请吧。”
李君也不推辞,哈哈一笑,“作诗嘛,这有何难……我这就作,又不是只有那独孤玉郎会作诗!”
说罢,拿起案上毛笔,径直走到墙前,竟是直接写了起来!
“春暮花株绕户飞,王孙寻胜引尘衣。洞中仙子多情态,留住阮郎不放归。”
时年看他一边写,一边轻声念了出来,读到最后一句忍不住乐了。“洞中仙子多情态,留住阮郎不放归。”这李君够不要脸的啊,这是在说自己魅力大无边,包括王苏苏在内的妓女们都要留他,不放他走呢!
看那李君一脸得意、摇头晃脑的样子,堂上众妓都面露不满。时年望向王苏苏,发现本来巧笑嫣然的女子眉头微皱,下一瞬,露出个淡淡的笑容,“继续吧。”
游戏再次开始,这次几乎是半分钟后,鼓声就又停了。绢花回到了王苏苏手中,女子施施然起身,微微一笑,“既然李君题了诗,奴便也题一个吧。”
她提笔蘸墨,也走到墙边,飞快写了起来。
“怪得犬惊鸡乱飞,羸童瘦马老麻衣。阿谁乱引闲人到,留住青蚨热赶归。”
她一写完,堂上顿时哄堂大笑,时年这次没看懂,急切地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布里斯忍着笑,说:“她在骂那李君是个惹得这里鸡飞狗跳的穷酸,让他带着他的钱滚呢。”
时年目瞪口呆。
再看堂上,那李君被羞得脖子都红了,他的诗和王苏苏的诗并排题在墙上,简直是最直接的羞辱。周围一声高过一声的笑声,还有男人拍着他的肩,连声道:“热赶郎,哈哈热赶郎,王都知这诗写得可太好了!”
他终于坐不住,推开身边的人,一句话也不敢说便逃了出去,身后顿时笑声更加响亮!
等大家终于安静下来,王苏苏才道:“热赶郎走了,咱们接着玩吧。”
她又恢复了那个笑语嫣然的模样,时年却是真佩服这位长安名妓了。和善时八面玲珑,一翻脸就毫不留情,吟诗作赋信手拈来,果然像聂城说的,都知不是长了张漂亮的脸就能当的!
王苏苏端起酒杯,杏眼微抬,看向旁边的独孤英。男人还是那个冷淡的表情,唇却微微一勾,和王苏苏四目相对,竟透出股默契。
时年注意到他们这互动,忽然想起来,方才第二轮鼓声很快就停了,好像是故意要让王苏苏拿到花。难道是独孤英看出了王苏苏想反击,所以配合她?
时年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之所以选择扮成妓女,是因为她觉得要接近一个嫖客,这是最有机会的身份。虽然危险了点,但有之前两次任务的经验,加上现代两个月的魔鬼训练,时年认为自己应该能全身而退。
之前她担心独孤英记得那晚的事,看到他对自己没兴趣还松了口气,可是她忘了,如果自己这个妓女不能让独孤英产生兴趣,那这个身份还有什么意义?
王苏苏这么才貌双全,他们又一副默契十足、感情很好的样子,她真的能介入其中吗?
“砰——”
鼓声忽然停住,时年看着手里的绢花,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发呆,居然连花也忘了传。
她中招了!
众人看她一脸呆滞,都笑了。最初对时年表露过兴趣的那位裴君道:“又是这位新来的娘子啊。别怕,你若是不会写诗,罚酒便可。要不想喝,裴某也可以替你饮。”最后一句透出股轻佻暧昧。
时年沉默。
聂城见状暗叹口气,他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写出诗来,刚想出声替她喝了这杯酒,却听女孩道:“我不会写诗,表演别的可以吗?”
众人一愣。片刻后,还是那裴君道:“哦,娘子想表演什么?”
“奴会吹曲子,为大家吹奏一曲怎么样?”
“这里多得是乐师,若是一般的曲子,想来大家也是没多少兴趣听。”
“奴吹的不是一般的曲子,诸位郎君肯定没听过。”
众人对视,王苏苏本来一直默默听着,这时候笑了,“是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当然要给你这个机会了。”
王都知发话,大家乐得给她面子。时年站起来,旁边聂城低声问:“你要做什么?”
时年没理他,只是盯着对面。羯鼓立在那里,独孤英随意倚在上面,袖口挽起,一手把玩着鼓槌。他也在看时年,神情却依然漠然,就好像她和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一件器皿都没有区别。
她想要接近他,也许,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时年深吸口气,从怀里取出个东西。狭长的方形,侧面一排小孔,锃亮的金属反射着光。
是一只口琴。
时年的父母从小对她实行的放养式管理,从不像别的家长那样强迫她报各种兴趣班,这导致时年小时候虽然很快乐,活到二十几岁才发现,琴棋书画自己竟没有一样会的。
唯一的例外是,她会吹口琴。
时年的爸爸是名音乐老师,吹得一手好口琴,当初就是靠一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征服了时年妈妈。他也把这视为生平最得意之事,说的次数多了,让时年也心生好奇,主动要求跟他学吹口琴。
此刻,时年无比庆幸自己曾对父母的爱情八卦产生过好奇!
众人看她拿出个没见过的乐器来,有人好奇,也有人不屑,然而当时年吹下第一个音,都面色一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是前苏联经典歌曲,后来经过翻译传入中国,有几十种演唱版本,可以说最为中国人熟悉的外国歌曲。曲子本身宛转悠扬,令人听之难忘,配上口琴独特的音色,一出口便令人惊艳。
坐满了人的大堂,没有人出声。
大家安静地看着站立的女孩,她正闭目动情地吹奏。那乐声里有很多东西,晚风,冷月,簌簌作响的森林,一望无垠的雪原。
还有爱人缠绵的思念,像皎洁的月光,又如脉脉流水,淌过每个人心间。
一曲毕。
时年放下口琴,周围依然没人作声,她紧张地抬头,目光正好撞上对面的独孤英。
他还是看着她,只是这一次,男人目光里有了不一样的东西。他凝视着她,像是终于将她看进了眼睛里。
隔着半个大堂,他与她对视。慢慢的,男人弯起唇角,很轻地笑了。
时年没想到他会跟自己笑,这样一个一直阴沉的人忽然露出笑容,她整颗心瞬间乱了。像是看出她的无措,男人笑意更深,眉毛一挑,问:“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