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处的早晨总是格外热闹。
孟夏穿着黑蕾丝吊带睡裙。打着哈欠走进餐厅。大家已经起来了,最近没有任务,基本都住在总部。这会儿正一边吃早饭一边聊天。
总部和基地都配备有专门的厨师和营养师。不过大家还是时不时就喜欢叫外卖,比如今早吃的就是苏更打电话让隔壁胡同那几家本地老店送来的各色餐点。豆腐脑、驴打滚、褡裢火烧、虾皮馄饨,还有外皮酥脆、一口咬下去却绵软香甜的糖油饼,满满摆了一桌子。整个一老北京特色小吃展览。
“早啊。”见她进来。大家纷纷打招呼。
孟夏随手拿起个糖油饼吃着,扫了眼桌的人,问:“时年呢?还没回来?”
“她回家了。应该还要几天才会回来吧。”苏更打开一碗豆腐脑递给孟夏。
孟夏点点头。时年从隋朝回来后心情一直不太好,后来又跟队长请了假。说是连续几次出生入死。必须回家看看父母。否则担心下一次死不瞑目。这理由太强大。连队长都没有办法拒绝,只好放她走了。
算起来,也一周了吧。
正想着,餐厅门口又出现一个人,时年穿着淡粉色印小熊维尼的睡裙,端着个水杯进来了。
“早。”
“时年。你回来了?”苏更有点惊讶,“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昨晚。”聂城说。
大家都看过去。聂城解释:“她半夜到的。你们都睡了,我给她开的门。”
原来如此。
苏更笑着拉她坐下,也给她端过一碗豆腐脑,“回来了就好,先吃早饭吧。这趟回去跟爸爸妈妈相处得怎么样?他们看到你一定很开心吧。”
是挺开心。
时年想起这几天的经历,她终于回家见到了父母,只觉自己仿佛一个在外流浪多年的游子,只想抱着他们三天三夜不撒手。父母被她的反常搞得莫名其妙,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在他们看来她才离家半年,隔三差五还会通电话,并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其实已经死去活来好多次了。
最后还是妈妈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你上次不是说找到很好的工作了吗?是又出问题了?工作丢了,还是老板欺负你了?”
时年觉得妈妈真是太英明了,一猜就中,确实是老板欺负她了,她那个辣手无情的老板欺负她了!
想到这儿,时年看向对面,聂城还在神色淡然地吃着早餐,两口就咬掉一个驴打滚。察觉到时年的视线,他抬眸,两人对视片刻后,他忽然起身,似乎想离开。
时年目光紧紧追随着他,怎么,想赖账?!
然而聂城走到桌子前方,屈指轻叩桌面两下,引起大家的注意后,两手撑着桌子,郑重道:“有件事要在这里跟大家交代一下。”
聂城:“之前我跟你们说,我怀疑我们之中有内奸,所以在行动中对你们隐瞒了一些消息,在这里,我为这件事向你们道歉。当时是我的处理方式太粗暴了,希望没有伤害到你们的感情。”
众人都有点惊讶。被队长明白指出对他们心存怀疑大家当然各有各的想法,但谁都没想到聂城会专程为此事跟他们道歉。
孟夏扑哧一笑,“队长,这不像你啊。你什么时候还会考虑到不要伤害我们的感情了?”
“唉,没办法。”聂城状似苦恼地叹口气,“我跟人打了个赌,她赢了我输了。所以,我得接受她的指导,来改进我的工作方式。”
他意有所指,大家略一思索,都看向同一个人。
时年坐在座位上,仍在慢条斯理吃着豆腐脑,似乎那个逼得队长当众道歉的人并不是她。
“时年说,我的怀疑虽然没有问题,但我不该这样肆无忌惮地去摧毁团队间彼此的信任。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我受教了。”
聂城说完笑了笑,这才真的离开了餐厅,留下啧啧称奇的众人。
“不错嘛,没看出你这么厉害。敢跟队长打赌,还赌赢了。”孟夏说,“你们赌的什么?”
其余人没问,但明显也很想知道,连一贯沉默的张恪都抬眸看向了她。
时年没有作声。
她想起几个月前的大唐平康坊,她在去见当时还化名独孤英的杨广前和聂城约定,如果那一趟依然是她最先弄清楚独孤英的身份、最先完成任务,聂城就要为之前怀疑他们的事跟他们道歉。她为了这个目标积攒出无限勇气,主动出击,可当一切真的实现,心中却没有最初预想的扬眉吐气。
大概是因为想到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都付出了什么代价吧……
“没赌什么。”时年笑笑,“你们就别问了,我怕队长回头觉得我在背后耀武扬威,给我小鞋穿呢。”
“队长才不会给你小鞋穿呢。”孟夏说,“你没看他刚刚那么正式跟我道歉吗?队长这个人可是愿赌服输的。”
这倒是,她本来还以为聂城要赖账,没想到他还挺信守承诺。
不过孟夏也看出时年不想说,转而道:“既然你回来了,今天也没有别的事儿,不如加入我和苏更的活动吧!”
“什么活动?”
“还能是什么活动?当然是上次没有做成的——‘挥金如土之旅’啦!”
用孟夏的话来说就是,干他们这行,和杀手没什么区别,所以应该学习杀手的人生哲学,及时行乐,不留遗憾!
在这个指导方针下,她的工资几乎没有留到下个月的,一入账立刻就要出去shopping,不刷完最后一分钱决不罢休。苏更虽然没她那么夸张,但也会陪着一起逛逛买点东西,而时年作为新晋小富婆,却因为工作和训练太忙迟迟没有花钱的机会,所以她们想把时年也纳入这个组合。
“上回我们带你去拍卖会,你不是还差点买了一幅画吗?可惜后来被别人抢了。没关系,咱们买不成古董,可以去买别的!”
孟夏提起那幅画,让时年身子不由一僵。
那天的事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令人不解,她不知道那幅画到底是不是杨广的真迹,如果是,他又为什么会画它。落款年月显示这是他登基第二年画的,那就是他们已经离开了,按理说他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才对,怎么还会记得口琴呢?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聂城,聂城想了想,说:“你已经剪断了他多余的弦,所以按照常理来说,他肯定是忘记了。但虽然失去了记忆,却不一定全都忘干净了,也许,他脑子里还残存了一些模糊的画面,所以把它画了下来。”
见时年还有怀疑,他耸耸肩,“远的不说,你的口琴不是还在他手上嘛。”
杨广当时不肯把口琴还给她,想以此要挟她留在隋朝,在他失去记忆后,要找回口琴就变成了一件更困难的事,谁也不知道他把它藏在了哪里。
所以最后,他们选择了放弃,就这么把口琴留在了隋朝。
为这个,时年还被扣了一半的奖金。聂城这厮辣手无情,说什么把现代物品留在古代是违规,即使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也必须小惩大诫,二十万就这么没了。
不过虽然被扣了钱,当时年在拍卖会上看到那幅画时还是心情激荡,忍不住就举了牌子。可大概对炀帝真迹感兴趣的人太多,好多人也举了牌,其中一个尤其难缠,一路跟拍,和时年杠到最后。
终于,当价格已经翻到十倍时,时年没有再次举牌。
孟夏问:“怎么不拍了?你钱不够吗?不够的话我可以借你。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手才行。”
孟夏和时年一起去了隋朝,大概明白她为什么要拍这幅画,所以有此一说。
时年看着前方展示柜,古画上的美人笑靥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无法触及的迷雾,片刻后摇摇头,“算了,就算得到也改变不了什么。刚才是我冲动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那幅画最终被那位来自东南亚的富商拍走,而时年的花钱计划半路夭折,在今天被孟夏再次提起。
时年没有兴趣,孟夏和苏更却由不得她拒绝。总部出去没多远就是王府井,她们俩架着时年打了个车杀过去,直接钻进最近的一栋商场。
时年在北京五年,前四年是穷学生,后来工作了直接沦为凄惨社畜,这些商场来倒是也来过,但每次都有点怯生生的,因为里面大多数东西她都买不起。可这一次在孟夏和苏更的带领下,她有了截然不同的体验,尤其是孟夏,时年简直怀疑她认识每一家奢侈品店的店员,一进去就和人家谈笑风生,店员们端茶倒水,连带着时年也被服侍得殷勤周到。
她本来还有些无措,苏更喝着茶悠然道:“放轻松,夏夏的工资几乎都花在这些地方了,你跟着她进来,完全可以横着走。”
孟夏正在试一个Prada的包包,两个店员在旁边满脸笑容地陪着,时年想起自己以前曾经大着胆子进来过两次,当时店员们都是爱答不理的高冷状态,不由感慨这个世界真是太现实了!
晶莹剔透的门店内,各种款式的名牌包包放在玻璃柜子里,像一个个包裹在水晶球里的美梦。容貌妩媚的女人依次拎起来,站在镜子前转身欣赏。
眼前的纸醉金迷太诱人,时年一直沉默看着,终于在孟夏换了三家店、选完第四个包时深吸口气,豁然起身!
“好!买包是吧!我也要买!”
孟夏一喜,“太好了,你终于想明白了!”
然而下一秒,时年却拿出手机,点开了淘宝!
孟夏、苏更:“……”
时年:“干嘛?代购便宜很多的,能省的钱千万要省!”
没错,这段时间她虽然没空出去购物,但21世纪的青春美少女本来也不喜欢现场买东西,我们的真爱是——马云爸爸!
时年早就在信任的代购那里选好了想要的东西,此刻拿着手机,不停勾选购物车。啊,这个Chanel的包包她垂涎好久了,一直嫌贵,还有这双Jimmy Choo的高跟鞋,这件Max Mara的风衣,这条Burberry的围巾,全都好想要!她要通通拿下!
哗啦啦选定一大堆之后,她痛痛快快点下结算,在支付的瞬间只觉一股肾上腺素直冲上来,连这段时间一直积压心中的抑郁都消散不少!
她买完抬起头,发现孟夏一改刚才的惊讶,有点好笑地看着她。
时年耸耸肩,“没办法,我只要一想到这是我的卖命钱,就无论如何也潇洒不起来了。就算要花,也必须精打细算地花!”
孟夏把她拉起来,“好,精打细算的部分结束了,愿意看看店里了吗?”
见时年还犹豫,又补充,“你代购的包包得一两个月才能拿到呢,你难道不想现在立刻拥有一个吗?”
她这边说着,那边苏更拿下一个包包过来,“我觉得这个很适合你,试试看。”
那是一个Gucci的小方包,正红色,金色搭扣,看起来古典又优雅。时年把它拿在手里,只觉皮质细腻柔软,那红色耀眼又纯粹,在灯光的映照下看得她移不开眼睛。
她把包包背到一边肩上,侧身看向镜子。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居然觉得镜子里的女孩看起来靓丽又时尚,连身上那条198块的优衣库小裙子都身价倍增了!
这就是名牌包包的魔力吗?时年之前只买过MK和三宅一生,这还是第一次挑选万元以上的包包,想到自己只要愿意,立刻就能拥有它,连心跳都加速了。
她不由感慨,在店里亲自摸到实物和在网上买果然还是不一样。
现在这样,才有瞬间占有的快感和幸福感!
店员适时道:“这位小姐皮肤白,红色很衬你。这一款我们店里也只剩最后一个了,回头要是被别人买走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哦。”
明知道是销售策略,时年还是被弄得紧迫了。孟夏笑嗔店员一眼,说:“好了,别挣扎啦。不用你花钱。我和苏更一起买来送你,就当是欢迎你来7处的礼物吧。我们还没送过你欢迎礼物呢。”
时年一愣。
孟夏摸摸她的脸,像一个怜爱小妹妹的大姐姐,“只要你别再整天愁眉苦脸的,早日恢复精神,我们俩也就放心了。”
女人宝石般明亮的眼睛里,有着仿佛看透一切的理解。旁边苏更也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原来她们都知道,也清楚她这阵子在低落些什么,还想出这样的办法哄她开心。
时年心中感动,片刻后却摇了摇头,“说了是我的‘挥金如土之旅’,怎么能让你们付账?我自己的包包,当然要自己买了!”
她说完,直接把包交给店员,又走过去抓起另一个经典款的链条圆饼包,刚才孟夏试时她就看中了!
女生豪气干云道:“就这两个,我买了!”
银行卡划下去,发出滴滴的声音。时年在肉痛的同时,也感觉到一种发泄般的快感,整个人瞬间神奇气爽。
购物万岁!花钱万岁!
果然,人生没有什么是买包解决不了的。
如果不行,那一定是买的包还不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