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瞳孔骤缩。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少翁。对方还是那副笑容高深的样子,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刚丢下了个怎样的炸弹。
时年僵了五秒,终于开口。“……你说什么?”
是她听错了吗?他说她是什么?
将来……是她理解的那个将来吗?他怎么会知道!
她神情迫切。李少翁却不愿再说,后退半步。再次恭敬地施了个礼,“臣殿中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等等!你不许走!”
时年下意识想阻挠他。却忽然瞥到一旁杨得意惊讶的眼神。猛地意识到现在在哪里。
而就是这一个迟疑,让李少翁顺利抽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徒留她在原地瞪大了眼。
晚上,时年一个人坐在殿内。
早在被刘彻强行扣下时。她就意识到自己这趟汉朝之行已然失控。到了这一步。她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事能震惊到她。可下午发生的还是让她久久回不过神。
李少翁。这个两千年前的古人,居然说出了她的来历!
她自认听力不错,不可能听错,所以就更崩溃了。她是从未来来的,这件事她连刘彻都没说,宁愿被他误认为仙女。李少翁却一见她就挑明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真的是神仙?这个世界上有神仙的吗?时年趴在桌上呆呆出了会儿神,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琢磨什么。痛苦地抱住了头。
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已经颠覆过一次了,还要颠覆第二次不成?!
她又开始恨这次是单人行动了,但凡身边有个人能商量一下,她都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要是当初他们没被那个神秘人打散就好了……
时年忽然顿住。
她抬起头,怔怔望着前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现在才想到这个。
之前他们一直认为和那个神秘人有关的是刘远,但如果不是刘远,或者不止是刘远呢?
那个李少翁,有没有可能和这件事有关系?
她虽然不记得那个人的具体样子,但残存的印象告诉她,那应该是个年轻男人,李少翁的岁数对不上。但这不是问题,完全可以是那个人在幕后操纵李少翁,就像他们一开始怀疑刘远的那样!
时年脑子转的飞快,越想越激动,站起来就往外冲,却被沅沅一把拦住。
“夫人,您去哪儿?”
时年看到她正好,“我想去见李少……见文成将军,他住在宫里吗?你知道怎么可以见到他吗?”
沅沅有些惊讶,还有些为难,“文成将军住在宫里,但您见不到他的。陛下有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将军修道,所以……”
在时年的目光里,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畏惧地垂下了头。
时年这晚没能见成李少翁。
第二天早晨,她照常起床,坐在妆台前任由沅沅给她梳头。
梳到一半时,刘彻来了。
因为没有通传,她们一开始都没发现他,直到沅沅在铜镜里看到个模糊的影子,吓得回头一看,玄衣男子立在身后不远处,像是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了。
她忙跪下行礼,刘彻让她起来,眼睛仍盯着时年,“朕来看看夫人,你继续吧。”
沅沅这些天也习惯了自己伺候夫人时陛下在一旁杵着了,闻言继续给她梳头,心里却嘀咕着,陛下这次真是不一样了,连夫人梳妆也要看,瞧那眼神,像是除了她什么都看不到眼里似的。以前也没见他对哪位夫人这样。
可偏偏陛下这样的爱重,夫人却不领情……
时年拿起两枚金钗,问:“你觉得,哪个好看?”
沅沅正想回答,却发现她眼睛透过铜镜望着自己身后,猛地意识到夫人不是问自己,而是在问陛下!
她只觉整颗心都冲上来了,反倒陛下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上前接过两支金钗,端详片刻,选了其中一支道:“这个。累丝海棠,贵而不俗、气韵卓然,与你很是相配。”
“那你帮我插上吧。”时年说。
沅沅早就知趣地退到一旁,刘彻立在她身后,亲自替她插上金钗。
时年对着镜子左右端详,莞尔一笑,“果然与我很配。”
她这些日子对他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乍然露出这个笑容,刘彻只觉像是看到了未央宫的牡丹花盛开,让他眼前一花,放在她肩头的手却不自觉收紧。
时年说:“我昨日见到了文成将军。”
刘彻不动声色,“我知道。”当时他们就在殿外,立刻就有人进去跟他禀报了。
“今日,我可不可以去见见他?”
时年想过了,不管她有什么怀疑,肯定要再见一次李少翁的。但昨晚沅沅也告诉她了,李少翁在未央宫中有一处殿阁,被称为“神殿”,任何人要进入神殿都必须经过刘彻的允许,否则连神殿一百步之地都不许靠近。
换言之,她想见李少翁,必须经过刘彻。
以刘彻这段时间对她的讨好,换了别的事情,他肯定会答应她,但李少翁她就拿不准了。在他看来,她是仙女,李少翁是懂仙术道法的奇人,他们俩凑一起搞不好就有可能帮助时年脱离他的掌控。
他会让她去见她吗?
时年有些紧张,抬眼偷觑了一下刘彻的表情。
虽然没有把握,但她也只能尽力一试,为此还对刘彻拿出了久违的好脸色。虽然也想过这样会不会太直接,但她想见李少翁的事根本瞒不住,昨天他们俩在宣室殿外见面那么多人看着,晚上她又对沅沅说了那样的话,她可不认为杨得意派过来的宫女会替她保守秘密,只消自己试图靠近神殿刘彻便一清二楚,不如索性跟他挑明。他要是不答应,她再想别的办法。
她别有目的。
刘彻看着女孩。不用任何人说他就看出了这一点,她忽然要见李少翁肯定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呢?杨得意说,李少翁当面说时年不是仙人,后来他们还说了一句话,可惜那句他没听清。
直觉告诉他,不能让这两人见面。他们身上都有一些东西,是他身为帝王也无法掌控的。他想要永远留下她,就应该一直禁锢着她。
心里这样想着,目光却落上她的面庞。
女孩一双眼眸乌黑而清亮,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像小鹿,闪烁着期待的光。
时隔一个月,他终于又等到她对他笑了。她还跟他说话,亲昵温柔,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过那些矛盾。
如果他拒绝了,她又会变成之前冷若冰霜的样子吗?
刘彻发现,原来自己没有以为的那么无所畏惧。他早料到强留下她会让她恨他,也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当她真的那样心如死灰、怨恨绝望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居然有点不敢面对那样的她。
这段时间不和她一起睡、不常来看她,也是不愿意总是看到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沉默,时年也就不敢说话。
好一会儿,他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时年有求于人,不仅没躲,反而又朝他露出个笑容。
刘彻说:“你想见文成将军?”
时年:“是。”
刘彻:“好,我答应你。”
时年一愣,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陛下答应?”
“是,朕答应。”刘彻见她的样子,反倒笑了起来,“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见个人而已,你想见就见。若你还觉得寂寞,将去病那个弟弟召进宫来陪你说说话也可以。”
“不用不用。”时年连忙摇头,她现在自己的事都忙不完了,可没工夫搭理霍光。
顿了顿,又问:“那陛下是陪我一起去吗?”
如果刘彻跟她一起,虽然见了面说话怕仍是不方便。
刘彻却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了。一会儿用过早膳,让他们陪你去吧。”
直到在沅沅和侍卫的陪伴下踏进所谓的“神殿”大门,时年还有些没回过神。
居然这么轻易就成功了,刘彻不仅允许她来见李少翁,还没有跟在旁边监视她,难道他没想到李少翁也许会帮助她逃跑的这种可能?不可能吧!
“夫人。”李少翁今日换了一身银灰色的袍子,还是一样的仙风道骨,含笑朝她行礼。
时年看到他,也顾不上管刘彻怎么想的了,而是仔仔细细打量他。
这个人对她来说本来只是史书上招摇撞骗的神棍,可现在他却出现在她面前,点出她最大的秘密。
而她能否回家的关键,也许就藏在他身上。
她打量李少翁的同时,李少翁也在看她,片刻后笑道:“夫人来得比臣预料的快。”
时年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会来。他昨天说了那番话,就料准了她会来找他。
“自然是因为求见心切了。”时年也微微笑了,“陛下说,将军是方外之人,能人所不能,我本来还不信,可现在看来,却是由不得我不信了。”
“那是陛下谬赞。”
“但我却好奇了,将军究竟是如何知晓我的来历?又到底是什么人?”
李少翁仿佛有些疑惑,“陛下不是说了吗?臣是个方士,至于夫人的来历,是臣观您的面相看出来的。”
他不承认。
时年并不意外,但不管李少翁承不承认,她在心中已经断定他十有八九和那个神秘人有关系,否则没道理知道这些。
但这又让她开始疑惑,他为何要对自己说那番话?
他此举根本无异于自爆身份,明明之前他都在暗处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主动跳出来让她知道?
心里这样想着,面色并不露出分毫,“是吗?那不知道将军还从我面上看出了些什么?”
李少翁略一沉吟,“确实还有一些。”
“什么?”
“臣不仅看出夫人是将来之人,还看出了,夫人如今正为如何回去而苦恼神伤……”
时年心瞬间狂跳。
她下意识往左右一看,好在两人谈话前就把伺候的人都遣出去了。
时年松了口气,再看向李少翁时连呼吸都不自觉揪紧了,“那将军……可有办法解我的苦恼?”
李少翁沉默。
时年心一沉。
她其实也想过,如果李少翁是那个神秘人的手下,就更不可能帮她了,只是不问一问到底不死心。
现在看来,还是不行。
谁知李少翁沉默片刻,却说:“夫人想知道自己要怎么离开,不如先想想,自己是怎么来的?”
时年:“我是怎么来的?”
李少翁:“圣人有云,道法自然。如何来,便如何去。”
怎么来的……因为时空之弦动了,所以她通过时空之门穿越来的啊。
她当然知道如何来便如何去,可现在不是时空之弦平静了嘛,她想再通过这种方法回去,除非时空之弦又动……
时年神色一凛。
她猛地睁大眼睛,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是啊,既然弦动了她就可以穿越,那么想离开汉朝,只要让弦再动就行了啊!
也就是说,只要她设法去扰乱历史,让重大事件偏移,她再像往常一样去纠正,完了之后在弦再一次平静前跑路就可以了!
也不怪她反应慢,实在是固定思维,因为一直以来做的都是纠正历史,并为此付出了很多现在都不敢去多想的代价,突然让她去扰乱历史,确实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想明白后,时年简直双眼发光,整个人都透出绝处逢生的喜气,激动地看着李少翁。
李少翁笑道:“看夫人的样子,已是心中有数了。”
时年看到他的样子,稍微冷静一点,心中疑惑越盛,“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臣恰好知道的事,夫人问,臣便答,如此难道不对吗?”
因为心情好,时年看到这人又开始装高深也不生气了,“好吧,没有不对。很对。”
她站起来,“我的疑惑解了,就不打扰将军清修了。这便告退。”
“夫人请自便。”
居然拦也不拦她,就好像今天这场谈话专门就是为了给她答疑解惑,提供回家之道。
时年走了两步,实在忍不住,忽然转身问:“将军,我还有一个问题。”
“何事?”
“你早上吃的什么?”
朗朗日光里,李少翁明显一愣。
片刻后,他皱眉道:“夫人……刚才说什么?”
时年目不转睛盯着他,“你听不懂吗?真的不懂?How are you?I'm fine, thank you,and you?”
李少翁:“……”
时年在和古人对话时,会自动发古汉语的音,但她过来前专门练习了几次,除了那句英语,刚才问他吃的什么那句用的也是现代普通话的发音,夹杂在对话里猝不及防地说出来,为的就是看李少翁的反应。
李少翁如果是那个人的手下,也有两种可能,和她一样穿越过来的现代人,以及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根据她自己的经验,因为两种语言是脑内自动转换,乍然之下是很难察觉不同的,可看李少翁刚才的样子,应该不是假装,而是确实没听懂。
所以,他是古代人?
时年其实也倾向于他是古代人。
杨得意说了,他都入宫好几年了,如果是现代人冒名顶替的话,应该不会提前过来这么久。只是这让她更惊叹了,那个人挺厉害啊,居然在古代找到这种名垂青史的人物当小弟,不过想到他在明朝时还曾把刘瑾玩弄于鼓掌之中,又让她觉得一个李少翁不算什么了。
朝着疑惑的李少翁一笑,她说:“没什么,家乡方言,将军听不懂就算了。”
扰乱历史,怎么样才能扰乱历史呢?
从李少翁处离开,时年走在宫中甬道,想着这个事,时而心潮澎湃,为自己终于可以离开,时而烦恼痛苦,因为不知道到底要改变什么。
原谅她以前干的都是纠正的活儿,扰乱,这业务不熟练啊!
她想得头都要痛了,正想不然今天先回去算了,前方却走来了一拨人。
钗环摇曳、香风浮动,迎面而来的是三位锦衣丽人,身后还带着各自的宫人。
不需要沅沅提醒时年就猜出来了,这些应该是刘彻的后宫。
她们也看到了时年,同时停下脚步,沅沅忙和身后侍卫行礼下拜,“婢子参见王夫人、尹婕妤、邢娙娥!”
对方并没有叫起。中间看起来身份最高、年纪也最长的女子打量时年片刻,道:“你就是陛下从陇西带回的那名女子?”
时年没有回答。
对方眉头一皱。又见她立在原地,半晌也没有行礼的意思,更是不快,“既然已经入宫,该学的规矩没人教你吗?年纪不大,架子倒是不小。”
沅沅有点着急,“不是的王夫人,我们夫人是……”
“闭嘴!”王夫人斥道,“我竟不知宣室殿的人何时规矩也学得如此差了。既无名又无份,连个正经册封都没有,也配称夫人?杨总管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她嘴上是在训斥沅沅,但话里的意思却句句针对时年。
时年本来就很心烦,被她这么一闹,心头更是冷笑连连。
她知道关于自己的消息这段时间肯定传遍了后宫,但她都已经自我圈禁了那么久,随便出来一趟就能撞上,不得不让人怀疑一切究竟是不是偶然。
当年她是少使时,对上的不过是连翘这么一个八子,还闹出了好多事,如今恐怕整个后宫的女人都盯着她吧。
刘彻强留下自己,就是为了让她在这里和这些女人搞宫斗吗?
她心情一糟,也不耐烦和她继续纠缠,“夫人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的话,请恕我先行告退。”
她转身就走,没两步就听到王夫人不可置信的怒喝:“站住!谁许你走的!”
她深吸口气,转身道:“还有什么事?”
王夫人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遇上了这么猖狂的人。
自打陛下回宫,整个未央宫都传遍了,和陛下一起回来的,还有他在陇西新得的美人。
据说陛下对这位新宠非常喜爱,竟破例让她住在宣室殿,可谓是系臂之宠、不可或离。
正当大家疑惑这女子有何独特之处时,又传出消息,说陛下之所以宠爱她,是因为她和去世的李夫人长得很像。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当年李夫人的天香国色还有陛下对她的万千盛宠宫中众人都还历历在目,如果说那女子长得像李夫人,那么无论是那难得的美貌、还是陛下对李夫人的移情,都足以让他对她另眼相待。
后宫嫔御无不心生警惕,想一窥敌情,奈何那女子一直在宣室殿足不出户,她们连靠近也不能。好不容易听说她今天出来了,大家这才结伴前来偶遇。
本打算若对方知情识趣,可先结交一二,却不料见了面才发现,这居然是个狂妄无礼到这般地步的!
王夫人身份尊贵,又有皇子,除了卫皇后和从前的李夫人,少有人能让她忌惮,如何受得了被一个连位分都没有的女子如此冒犯,一时连目的都忘了,立刻就想罚她,却又看到她后面的侍卫。
回宫后,刘彻安排给时年的十六个守卫并没有撤掉,平时守在宣室殿外,她一出来就全跟上了,所以她这次出行和在陇西时一样浩浩荡荡、气势十足。
这对时年来说是无奈厌烦之事,可落到王夫人等人眼中,却只觉得她在故意摆架子、耍威风,显摆陛下有多宠爱她。
王夫人又是嫉妒又是不甘,不愿就这么放她走,偏偏又不敢真的豁出去惩戒她。因为心里清楚陛下派来的人,若真有冲突,他们是绝不会听自己的。
眼看陷入僵持,旁边的尹婕妤忽然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算了王姐姐,别和不值当的人置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她看向时年,语气还是一样温柔,“女郎勿恼,我们只是好奇,以为又来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所以想来看看。没想到是我们想多了。”
她称呼她女郎,因为刘彻还没册封她,这称谓客气中透出几分提醒。
她一说,王夫人也反应过来,盯着时年上下一看,嘲讽地笑了,“是啊,人人都说陛下新收的美人是李夫人第二,可见了面才发现,女郎与李夫人相比,不过是皓月萤火,云泥之别。”
这话她说得倒是底气十足。这女子长得确有几分像李夫人,但仔细一看就知道,李夫人可比她漂亮多了。
当然,她长得也不差,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和李夫人那样的绝色比。想来陛下对她的种种特别不过是图那几分相似,但和原主差这么多的替身,也只能让他图个新奇,过一阵子就会厌弃了。
皓月萤火,还云泥之别!
时年真是被这个王夫人惹到了,连带着愈发迁怒刘彻,要不是他,她至于在这里演替身宫斗大戏吗?!
王夫人见她脸色难看,只当是被自己的话刺到,终于觉得心头舒爽、出了口气。
她相信,她肯定早就从身边的人那里听说了自己长得和故去的李夫人相像,恐怕就因此做起了能像李夫人一样宠冠六宫的春秋大梦。
她却偏要告诉她,她连李夫人的头发丝都比不上!
王夫人悠悠道:“我劝女郎不要仗着陛下一时宠你,就觉得自己能翻了天了。凡事还是要多为自己留条退路。”
不过是个玩意儿似的东西,如今陛下宠着她,她姑且不办她,等陛下的兴头过了,看她怎么收拾她!
正得意时,又一列仪驾由远及近。
王夫人等人看清后都连忙下拜,“妾参见皇后殿下,恭祝殿下长乐未央!”
时年也看向那个越走越近的身影。
十七年前的她容颜素净,雪荷般娇怯怯惹人怜惜,而十七年后的她,气质里又多了当时没有的高贵端庄。
女子容颜依然美丽,在众人的簇拥中如明珠璀璨,一举一动都是母仪天下的雍容高华。
卫子夫抬手让大家起来,笑问:“妹妹们在这里做什么?”
王夫人趋近,也笑道:“回皇后殿下,妾与尹妹妹、邢妹妹今日得空一起游园,不想遇到了陛下新收的美人,正与妹妹说话呢。”
余光瞥到那女子居然见了皇后还是刚才的做派,站在那里没有行礼的意思,王夫人这会儿倒是不生气了,反倒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自己碍于陛下不能惩治她,但皇后是后宫之主,又深受陛下信任,若她看到这女子的狂悖无礼,由她出手惩戒,岂不正好?
皇后素来知礼节、重规矩,她相信,她肯定受不了后宫中居然有这样放肆的人!
这么想着,她笑容越开,“皇后殿下,您还没见过吧?那位就是陛下从陇西带回来的美人。”
卫子夫顺着她的指引看向时年。
其实刚才她也注意到其余人都跪下时,那女子一直站着不动,只是她在宫中这么久,早就学会不在这种小事上和陛下宠爱的人计较,所以只当没看见。
此刻王夫人的算盘她也一清二楚,心中并不打算让对方如愿,不过对这个被陛下带回宫并盛宠的女子,她确实有些好奇,带着微微的笑,看向了对方的脸。
第一个感觉是,确实如传闻一样,长得和过世的李氏很像。
但下一瞬她就发现不对。
王夫人看到皇后本来含笑的脸忽然僵住。
她双眼睁大,愣愣看着那女子,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脸上闪过愕然、迷茫甚至惊恐等等神色,半晌,脱口道:“……夫人?”
在她对面,时年唇一扬,含笑道:“子夫,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卫子夫脸色瞬间煞白,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周围众人吓得纷纷跪倒,王夫人也跪下了,却发现皇后根本没注意到她们。
她仰头看着那女子,眼睛里全是恐惧,“是您……怎么会?不可能啊……”
王夫人心中惊疑不定,目光在皇后和那女子之间来回,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卫子夫为了救弟弟把她出卖给了窦太皇太后,在她心里,她是早就死去十七年的人,所以时年并不意外她看到自己会是这个反应。
她本可以避开她,免得麻烦,只是刚才被王夫人惹到了,所以才来了那么一出。
然而此刻看着跌倒在地的卫子夫,还有周围跪成一片的众人,另一个念头也不受控制涌上脑海。
她想要扰乱历史,让弦再起波动,但如果只是一般的小事,即使改变了也不会引发弦的动荡,比如卫子夫成为刘彻妃子的时间,即使晚了几年也依然在历史的自我纠正范围内。必须要足够大的事才行。
那什么样的事才够大呢?
如果,她当了皇后,是不是就算改变历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