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时年只知道。当聂城说他要过来时,她一想到一旦他来了就会见到杨广,整个人立刻从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抵触与抗拒。还没想清楚谎话就说出口了。
然而杨广现在这么一问。她猛地清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离谱的事。
杨广穿越到现代是多大的事。她当然应该告诉聂城,然后大家一起商量对策,她怎么会想要瞒着他呢?她是疯了吗!
她立刻就想拨回去。都翻到聂城的名字了。然而那个通话键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杨广一直默默看着她动作,没有阻止的意思。时年挣扎再三,终于气恼地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自己也直挺挺地栽了上去。
“不说了?”
时年眼睛也不睁,“暂时不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理。只是想到她告诉了聂城杨广的事。然后呢?
他是不该来到这里的。聂城会想尽办法让他回去吧。那她呢,她要怎么办?
像从前那样帮着聂城去逼他吗?且不说他们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光是想想要再次重复这个过程,她就觉得自己的心灵和肉体都要承受不住了。
她清楚地知道,逼杨广回去就是让他去送死,为了更多人能活着。她狠下心去做了。
以为世界将要坍塌的那一刻,她绝望之余也感受到一丝轻松,她终于可以不用昧着良心去做杀死自己在意的人了。
可现在。世界没有坍塌,他们又回到原点,面临同样的问题,她却已经没有勇气了。
就当是她懦弱吧,刚经历完清朝漫长而惊险的任务,她真的太累了,没有力气立刻投入新的战斗。而且,从她回来到现在,这么久过去了,弦一直很平静,也许她一开始想错了,弦是真的好了,至少短期内不会再有事儿了。
所以,她就逃避一个晚上,应该没问题吧?
睡一觉,等明天醒过来,她一定老老实实把所有事都告诉聂城!
时年跟周小茴说,自己这个朋友要在这里借住一晚,“我知道你已经占了我的房间,但今晚把这里让给他,你和我去睡谷雨微的主卧。”
周小茴之前因为和谷雨微不对付,所以即使她没回来,她也只是占了时年的次卧,而没想过去住她更大更宽敞的主卧。但现在转念一想,反正她在医院,而且自己还给她捐了钱,不住白不住,于是欣然同意。
但她也因此对时年和杨广的关系更好奇了,“他到底什么人啊?让你不仅带回家,还要过夜了。”
时年不回答,她干脆去直接问杨广,“你好,我是时年的室友,我叫周小茴。你呢,叫什么名字?”
时年没拦住她,就这么让她冲到了杨广面前,还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
杨广目光落在周小茴的手上,没有动。
时年顿时紧张,坏了,他不会觉得周小茴冒犯吧?好歹也是当皇帝的人了,像这样冲到他面前自我介绍的人应该很少……不对,应该没有吧!
而且他应该也不懂周小茴伸这个手的意思,她要偷偷提醒一下吗?
她念头还在转,杨广已经伸出手,握住了周小茴的,“独孤英。”
“独孤英?这是你的名字吗?”周小茴有点惊讶,“哇塞,你姓独孤啊,我还是第一次在生活中遇到这个姓的人。”
“是吗?那我倒是遇到过很多姓周的人。”
“你是在取笑我的名字俗气吗?”周小茴佯装不满,“我告诉你,我们‘周’可是言情小说排名前几的大姓,仅次于顾沈叶苏四巨头……”
时年眼看周小茴越扯越远,连忙介入,“好了好了,认识了就行了,我们今天太累了,要早点休息了。”
她把杨广扯进房间,然后说:“那个,你今晚就睡这儿吧。”
因为是次卧,所以面积并不大,只有大概8平米,一张小床,一组衣柜,再加上一张书桌就差不多占完了全部空间。
这里是六楼,透过窗户能看到对面的高楼,还有小区里安静矗立在夜色中的树木。
杨广看了一会儿,说:“你们这里的房子修得很高,但住的地方却很小。为什么不换个大的房子住?”
时年:“我倒是想住200平大平层,也得买得起啊。北京房价很贵的!”
“买不起?那看来你们这里也没有你描述得那么美好嘛。”
一不小心居然在古代人面前败坏现代文明的美好形象了,时年立刻住嘴。
杨广又掀了掀被子,“这是你的床吗?”
明明是句很正常的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年就总觉得透出股暧昧。
因为要给他睡,她特别换了干净的床单被套,纯棉质地,上面有可爱的小草莓图案,是她以前买的。床头还有好几个玩偶公仔,也是她亲手从娃娃机里抓的。
这确实是她的床,虽然中间被周小茴霸占了,但现在完全就是她在的时候的样子,时年却面不改色道:“不是,是我室友的。我其实已经搬出去好久了。”
怕杨广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岔开道:“对了,你知道握手?”
杨广抬起手,学着周小茴刚才的动作,“你说这个?”
“对,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猜到的。”杨广道,“不得不说,你们这儿的礼节,略有些出格……”
陌生男女第一次见面就拉手了,对他这种读圣贤书长大的古代人来说,说出格都是轻的了,他恐怕想说的是有伤风化吧。
时年觉得有点好笑,小声嘟嚷,“只是握手就受不了啦?我们还拥抱呢。”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果然,杨广脸色微妙一变,盯着她道:“拥抱?”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胡说……”
她的声音被打断,因为杨广抱住了她。
头顶的灯光温柔地照拂着他们,在墙上投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鼻尖萦绕的是他广袖上的气息,还有轻轻拂过颊边耳畔的呼吸,时年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一瞬间停了,一动也不敢动。
他这是……这是在做什么?
杨广一只手放在她背上,另一手搂着她的腰,就这么拥着她,在她耳畔道:“你好,我是时年的朋友。我叫杨广。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然后,他松开手,对呆在原地的时年满意道:“不错,我已经开始喜欢上这里的礼节了。”
时年脸瞬间涨得通红。
这个混蛋,他居然戏弄她!
她气得想说点什么呛回去,但对上杨广似笑非笑的眼神,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恨恨瞪了他一眼,甩上门出去了!
幸好她没有告诉他,法国人还贴面热吻呢!
时年这晚睡得不太好,翻来覆去做了很多梦,第二天早上醒来还觉得头很痛。
旁边周小茴已经不在了,她出去一看,她坐在餐桌前,桌上放了好几个大纸袋,见她出来招呼道:“你醒啦?我叫了肯德基早餐,过来吃吧。”
时年这才发现自己肚子很饿,仔细想想,她和杨广昨晚都没吃晚饭,只是因为发生太多事,她竟然完全忘了!
她忙问旁边的杨广,“你饿吗?饿了就快吃点吧。”
杨广也已经醒了,和时年连头发都没梳不同的是,他仪容整洁,不仅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连发髻都梳得一丝不苟,端然坐在餐桌前,仿佛面前面对是什么帝国华宴,而不是几包寒碜的肯德基外卖……
时年发现盲点,“你洗漱了?”
昨晚因为被气到了,她也忘了告诉他这个应该怎么弄,现在想想,他不会被她害得连脸都没洗就睡觉了吧?还是他自己研究出来怎么用了?
周小茴插嘴,“说到这个,你朋友真有意思,刚才居然问我水怎么用,搞得我还以为停水了呢。结果没有。哦,还有,我把我的备用牙刷给他用了,不用谢。”
所以,他昨晚真的没有洗脸、没有刷牙、甚至连晚饭都没吃就睡觉了?
时年被自己的待客之道震惊了。从以往的相处可以看出,杨广虽然表面狂放不羁,但毕竟是受封建贵族教养长大,骨子里对礼节仪态还是很看重的,时年一想到他昨晚不定多难受呢,那点被戏弄的气就全没了。
再想到他今早是怎么故作镇定地询问周小茴,而周小茴又是怎么像看怪人一样看他,那股好笑的感觉就忍都忍不住。
杨广冷眼看她,时年生怕自己太放肆,轻咳一声,坐下来打开纸袋,“吃饭吧。吃饭吃饭。”
因为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男生,周小茴点了很多,不仅有豆浆油条汉堡炸鸡,还有时年最喜欢的冬菇滑鸡粥。
她想了想,把粥推给了杨广,“你吃这个吧。”
周小茴不了解情况,所以叫了肯德基,但时年怀疑这桌上的东西没有一个是杨广吃得惯的,也就粥还好点儿。
杨广却没有接,而是拿起一个芝士猪柳帕尼尼,端详片刻,问:“这是什么?”
现代常识一百问又开始了,时年想了想,道:“你可以理解为一种馅饼。猪肉馅饼。”
“这个呢?”
“薯饼,就是土豆做的饼。”
“土豆是什么?”
“哦,忘了你们那时候没土豆了……就是一种可以吃的植物,很常见的,你要想吃一会儿我们可以买一个。”
“这个我知道,是浆。”
“没错,豆浆,西汉淮南王刘安发明的,你以前也喝过吧?”
“喝过,但不爱喝。那是贱民喝的东西。”
“……”
周小茴终于忍无可忍,“两位,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演舞台剧吗?!”
真是刚起床没清醒,时年惊觉自己居然把这个祖宗给忘了,想到刚才一番对话,再加上今早杨广还不知道怎么用水,她忽然紧张,不会让周小茴看出些什么吧?
她可是写小说的,脑洞大着呢!
她还不知如何反应,杨广已施施然一笑,“好像是有点无聊。那行吧,不玩了。”
他拿起一个帕尼尼,优雅地吃了起来,周小茴将信将疑看他一眼,也继续吃她的油条了。
时年这才松口气,开始吃自己的冬菇滑鸡粥,吃着吃着忽然听到周小茴问:“对了时年,你今天什么安排?要走吗,还是继续住下去?”
她今天的安排……
按照昨晚的计划,吃完早饭,她就要回总部去了。
然后,一五一十向聂城汇报杨广的情况。
时年心头一紧,下意识朝对面的杨广看去。
两人的目光在餐桌上方对上,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