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决定过来时。时年就预感会发生大事。但她没想到,自己的预感这么准,居然真让她看到了这么一出大戏!
十分钟后。大家看着空了三处的沙发座位。相对无言。
孟夏和张恪已经离开了。
两人那个激烈的拥吻结束后,彼此都心潮澎湃。两颊微红、双眼明亮地对视良久后,竟一句话也没交代,牵着手就一起跑出了酒吧。
他们甚至忘了看一眼这场表白的头号受害者刘远!
还是时年看不下去。凑过去想安慰他。却被刘远抬手打断,“好了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他叹口气。深沉道:“看来我的桃花运都在三国用完了。我早就知道,一连辜负孙郡主还有曹丞相的女儿两位大美人小姐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应得的。”
时年眨眨眼睛。合着那些传闻是真的啊。他真的同时迷倒了孙郡主和曹操的女儿?!
真是没丢起点杰克苏种马男的脸!
刘-前杰克苏种马-现被抛弃的备胎-远拿起沙发上的大衣。对周围道:“本来说和大家一起跨年的。但伤心之地,不愿久留。我还是回学校吧。改日咱们有缘再聚。”
说完,他挥挥手,也不管大家的反应就离开了。
于是,原本的八人聚会锐减成五人,大家想到刚才的变故。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年心情尤其复杂。
孟夏终于如愿以偿,和喜欢的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互通了心意。
他们现在去哪儿了?她不知道。但她相信。这一晚他们一定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以至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存在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打扰。
她应该为她高兴的,但她却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孟夏曾经说过的,她不会有苏更那样的困扰。
不会爱上一个古人,然后再去抉择,到底是带着他的孩子和对他的回忆孤独地度过余生,还是努力去忘记他,以求自己余生能过得好一点。
又或是,什么也不管了,索性和他一起奔赴惨烈的结局。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开启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
也许,她是对的。
他们和古人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从一开始就不该有那些情愫,否则只会伤人伤己。
就像苏更和谷雨微,她们虽然回来了,但想也知道,那段经历依然会影响着她们的余生。也许她们永远无法再开始新的感情。
而和她们比起来,孟夏何其幸运,可以和相爱的人厮守。在这个他们都共同属于的世界。
酒吧经理走过来,打破了这里的沉默,“哎,夏夏人呢?”
聂城说:“她走了。”
经理惊讶道:“走了?可她一会儿还要唱一首歌呢!”
他拿节目单给他们看,上面果然写着孟夏在晚上九点左右还有一首独唱。
经理立刻给孟夏打电话,然而三秒钟后沙发上响起铃声,孟夏根本没把手机带走!
经理有点头痛,“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这可怎么办呀,马上就轮到她上台了,叫我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人替她!”
时年看着那首歌的名字,忽然说:“我替她唱吧。”
经理一愣,“你?”
时年点头,“我是夏夏的朋友,她让我帮她唱的。”
经理不疑有他,毕竟今晚孟夏刚带着另一个朋友一起表演了,他下意识认为时年肯定也是这样。
虽然对孟夏不商量一下就换人有点不满,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好,我去安排一下,下一首你来唱。”
经理走了,路知遥瞪大眼睛,“你唱?不是,你唱过吗?今晚人可不少啊,你小心当众车祸丢脸!”
时年像没听到似的,只是定定望着前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胸中充斥着很多情绪,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想放声大喊。
而看到那首歌时,生出一股强烈的、想唱的冲动。
她站在舞台中央,头顶一道白光打下来,耳畔响起悠扬的伴奏。
时年抬眼,看到台下五色灯光里,观众们好奇的脸。
她应该紧张的,但是她没有,反而想起刘远说的,对如今的他来说,这种不过是小场面,洒洒水。
她忍不住轻轻笑了。像是感慨,又像是自嘲。
对于如今的她来说,这确实也只是小场合。
她对着话筒,轻声唱道:
“风雨带走黑夜,
青草滴露水。
大家一起来称赞,
生活多么美。
我的生活和希望,
总是相违背。
我和你是河两岸,
永隔一江水……”
这是一首老歌,名叫《一江水》,原曲来自一首俄罗斯民歌,讲述了一位姑娘想念情郎,却无奈被阻隔在河两岸的愁情。
时年小时候听爸爸唱过。算起来,她仅有的才艺都是从爸爸那儿学的。
无论是口琴,还是这首歌。
她不知道为什么孟夏今晚准备的歌曲都这么有年代感,也许,虽然她嘴上说得无情,但还是被他们的工作影响了。
对那些久远的、几十年乃至成百上千年前的东西,忍不住生出眷恋。
可就像她此刻唱着这首歌,
“我的生活和希望,
总是相违背。
我和你是河两岸,
永隔一江水……”
时光是条越不过去的河,他们在这边,那些千百年前的人与事在那边。
任凭他们再如何隔江相望,也只能是相望。
她的情绪没有随着歌声而抒发,反而越来越压抑。
仿佛被歌词戳中了内心隐秘而不可告人的情感,又像是有什么她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正挣脱迷雾,呼之欲出。
“等待等待再等待,
心儿已等碎。
我和你是河两岸,
永隔一江水……”
时年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她也这么给人唱过歌。
不过不是在红男绿女、光怪陆离的酒吧,而是在风雨飘摇的江上,一叶扁舟中。
是了,是她和杨广。
那一夜,雨下得很大,江上波涛翻涌,仿佛下一瞬就要把船打翻。
而她却在狭窄的船舱内,轻声为他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他说,他最喜欢那一句,“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悄悄看着我不声响……”
我的心上人……
时年心忽然狠狠一颤,仿佛悸动,与此同时,目光撞上台下人群中的一双眼睛。
乌黑的,狭长的,男人身穿黑色大衣,戴着鸭舌帽,微微仰头,那样专注地望着台上她。
那双眼眸里仿佛有万千种情绪,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是杨广!
他怎么会在这儿?!
时年睁大眼睛,而她的歌也唱到了最后一句,
“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家都在惊讶这个代替孟夏表演的女孩儿虽然唱歌技巧一般,但难得的是情绪感染力很强,刚才那首歌唱得哀婉动情,几乎让人有想哭的冲动!
就连路知遥也说:“时年可以啊,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我都录下来了,一会儿就发抖音去!”
路知遥最近被学校里一个女生带着注册了个抖音账号,非常喜欢录小视频,之前孟夏和刘远的表演他也发上去了。
时年却顾不上台下人的反应,定定和杨广对视。
两人对望五秒,杨广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时年一惊,冲下舞台挤开人群,就往外追去。
两人一路出了酒吧,到了外面,他却还没有停下,时年只能大喊:“杨广!杨广你站住!杨广!”
他终于驻足,背对着她,没有再走。
时年喘着气,绕到他面前,问:“你怎么在这儿?是来找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自从杨广来现代,时年还没放他一个人出过门,她根本没想过他能自己穿过半个北京城找到她!
是周小茴陪他的吗?可周小茴也不知道她今晚在哪儿跨年啊!
“你的弦。”
时年一愣,杨广说:“我能感知到你的弦。”
时年恍然大悟。
当然,杨广当然能感知到。此前除了时年以外,7处众人都无法感应到杨广的弦,但那是他们能力不够。就连时年,这次回到现代以后,对杨广的感应也消失了。
不过作为他们之中能力最强的人,杨广能依旧感应到她并不奇怪。
时年问:“那你是怎么过来的?你到了……多久?”
她忽然有点忐忑,还有点心虚。
那她刚才唱的歌……他都听到了吗?
杨广没有说话。
他看着时年。女孩眼睫垂下、神情闪躲,像是不敢看他。他却想到片刻前她在台上歌唱的样子。
还有自己这段时间的考虑和挣扎。
自从那一日,他们在紫禁城,看到昔日高不可攀的宫殿变成人人皆可踏足的市井游乐之所,再加上这段时间在这里的所见所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不愿离开这个世界,明白了为什么谷雨微宁可舍弃相伴了十几年的丈夫,也要回到这里。
然后,他长久以来的执念和不甘就像失去了箭靶的箭,不知道该指向哪里了。
过去,他一直恨她轻而易举地舍弃自己,最极端时甚至想带着她一起去死算了。
可当他来到她的世界,亲眼所见她生活的世界是那样的美好,她在这里是那样的快乐,那个念头就越来越无法坚定。
他终于明白了他,也终于对她心软。
不,其实他早就心软了。
早在那次弦阵中,以为世界将要坍塌、他们要一起死了的那一刻,他就对她心软、不舍乃至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在考虑着什么,因为这个,甚至开始抗拒继续去探索这个世界。
他怕看得越多,对这里的美好体会得越多,那个念头就会越来越强烈。
今晚,他本来只打算一个人安静度过,但时年说过,这是他们这里的新年。
和从前的历法不一样的另一种历法的新年,是从西方传进来的。
原来历法也换了新的。过去几千年都没有改过的东西,如今却改了。
他在房间里这样想着,忽然就很想见到她。
可当他学着她平时那样打车,再遵循着弦的指引,一点一点穿过这个对他来说其实还很陌生的城市,终于抵达时,却看到舞台上的她。
还有她唱的歌。
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是啊,他早该明白的。
他们在时光之河的两岸,永生永世,无法逾越,也永远都无法在一起。
所以,他是不是,该放手了?
酒吧内,苏更奇怪道:“年年怎么还没回来,她去哪儿了?”
路知遥一边摆弄手机一边说:“我看她唱完歌就冲下台了,好像追着什么人出去了。是看到朋友了吗?”
不过她有朋友怎么不叫过来一起?路知遥有点奇怪,但也懒得多想,他终于把时年的表演视频传上了抖音,然后点进今天的抖音热搜,津津有味地刷了起来。
旁边的布里斯随意一瞥,忽然脸色一变。
“等等。”
路知遥奇怪抬头,就见布里斯神情严肃地从自己手里拿过手机,往下一滑回到上一个视频,盯着看了三秒才抬起头,“聂,你看这个。”
他把手机朝着聂城,聂城目光触及屏幕后,额角狠狠一跳。
酒吧外,时年见杨广一直沉默,有点奇怪。
她本来是担心杨广听到自己唱的那首歌多想,但看他半天没反应,只好道:“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聂城他们就在里面,她实在不放心,要是他们突然出来看到杨广就糟了!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这个念头刚闪过,身后就响起聂城的声音,“时年。”
她想也不想,直接把杨广往旁边暗处一推,那里有一棵高大梧桐树,旁边还停着几辆车,正好把他的身影挡住。
确认看不见了,时年这才稳住心神,仿若无事地转过身。
本以为是聂城见自己迟迟没回去出来找她,谁知除了他,苏更、布里斯、路知遥也出来了,就跟着聂城身后,全看着她。
怎、怎么回事?找个人需要这么大阵仗吗?还是说刚才在台下他们就看到杨广了,追出来逮人?
可不对啊,如果刚刚他们就看到了,不可能过这么久才出来!
“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聂城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把一个手机递了过来。
时年茫然接过,“什么?”
“看这个。”聂城说。
屏幕上显示着抖音视频页面,按了暂停,时年点下播放,一阵悠扬的古风音乐响起的同时,她看到男子青衣潇潇、仪态超然,缓步从商场大门走了进来。
视频下端配字:“偶然遇到的汉服小哥哥,好帅,就像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一样!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屏幕上那人的面庞是那样熟悉。
这是……杨广!
时年浑身僵硬。
是那天晚上,他来到现代的第二晚,自己出去给他买衣服,他却擅自和周小茴一起来找她,衣服都没换,结果被一群人围着拍。
她当时也担心过那些人拍的照片万一流传开来,被聂城他们看到怎么办,后来一切平静,还嘲笑自己真是操心过头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没想到,照片没有传开,却在时隔大半个月后,视频传开了!
她看了下,这个视频是半个月前就传上来的,只是之前大概没什么人看到,这两天才偶然走红,还上了抖音热搜!
时年捏着手机,只觉口干舌燥,想解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额头上汗都出来了。
和她的心虚紧张、手足无措不同,聂城很平静,道:“他在附近吗?让他出来吧。”
时年没有动。
三秒钟后,杨广从暗处现身,摘下了帽子和口罩,露出俊美的面庞。
他朝聂城一笑,“好久不见,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