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晓喊完不久后,钟离从房间里出来,现在这个日头,按照以前,钟离早就出门了,所以千晓现在充分怀疑钟离就是故意在等着看她好戏。
钟离慢悠悠地走到千晓的屋顶下面,抬头,语气愉悦,“小千醒了?”
钟离笑得千晓心里发毛,她飞快头脑风暴自己昨夜是不是得罪这人了?
可惜喝酒断片,她想不起来了,不过千晓自认为自己一向老实憨厚规规矩矩,肯定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先生好,先生帮我下去吧。”
钟离向来大度,直到有某个喝醉了的少年趁他不注意,敲了他三下脑壳,还把他当成妖精,
“小千自己下不来?”
千晓心想这睁着眼说什么废话,
“是的,先生快救我。”
“好。”钟离轻抬衣袖,四周的石柱碎成金光,
得救了!
千晓马不停蹄地踩着琉璃瓦飞奔向梯子下来,顾不得会不会摔跤,
至少在摔死之前,她要被憋死了,
木梯子嘎吱好几声,她跳到地上,看都不看钟离一眼,飞奔卫生间,
见少年糗态,钟离摇头笑笑,不再与他计较,
冲水的声音传来后是花洒打开的声音,千晓在洗澡,
之前,钟离和千晓的时间常常错开,虽然同用一个浴室,但彼此都没真正遇上对方洗澡的时间,
而千晓对于和钟离共同用的地方格外注意,每次用完浴室都会打扫一遍,风吹干水渍后,就好像从没有人来过,
钟离也只是偶尔能从他们一起用的那瓶沐浴露来判断这少年是不是在他之前来过,
浴室里的千晓压根没想过这么多,跑了一夜又喝了酒,她只想赶紧把自己洗清醒了好回去上班,
她习惯性地在沐浴露上按了三下,可当按第二下时,发现瓶子空了,
千晓边往身上涂边想钟离知不知道瓶子空了,以及,自己的这次洗澡会不会打乱了钟离本来换瓶子的计划,
如果客卿没发现的话,那他洗的时候岂不是只能淋个水了?
沐浴露是苦艾味道,随着泡沫的增多味道浓郁起来,闻起来清心寡欲的,千晓越洗越镇定,再洗就要入定了,于是开始站在花洒下冲水。
此时的院子,钟离坐在桂花树下翻看着枕玉学的小说。
桂花树很高,树冠亭亭如盖,时不时落下几粒熟过了头的米黄色小花,掉在钟离的肩头。
掉在崭新的书页上。
浴室里的水声不算吵,甚至还没叶子被风吹动的声音大。
钟离在翻书的瞬间想到了昨夜里千晓靠在他的胸口,说着“不软”。
那两个字轻轻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只是钟离当时听着并不认为有什么,甚至有苦恼少年的醉态。
可现在他的手指顿了下,不可察觉地,觉得今日的桂花香得惹人心烦。
正准备站起来时,千晓湿漉漉地从浴室里出来。
头发随意地扎在头顶,还没有完全擦干,掉落的水珠沾湿了肩头的一小片。
浑身是熟悉的味道。
钟离自己洗完澡后也是这样的味道。
只是他知道这味道短暂,风吹一吹就散了。
相信刚刚一晃而过的烦躁,很快也散了。
千晓说:“先生,你家里还有备用的沐浴露吗?”
钟离不解:“怎么了?”
千晓有些不好意思:“我给你用完了……”
她见钟离不说话,
于是赶紧补充,“不然我等会下班买一瓶?正好先生的用完了,用我的,公平。”
说完这话千晓就后悔了,自己还有几天就搬走了,买了也用不了多少,不过按照钟离的性格,他应该不会同意……
“好,如你所说的做。”
好吧,
他同意了,千晓只得认栽。
钟离看着少年,眉眼清秀,将目光挪开。
院子里桂花香得浓郁,落了满地,风卷起成堆,他递给千晓一块帕子用来擦水,这一次没要回去。
他知道,少年很快就要搬走了,为什么偏偏在这时一种隐隐约约不坦荡的情绪在心底悄悄蔓延。
但千晓坦荡极了,她简直坦荡得可以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在去上班的路上,千晓在心里合计着快要搬走了,沐浴露买了也是用不了多少,不如走之前拿个袋子倒一半带走,省得搬进新家自己还要买,她沿路撕了好几张房屋出租广告,抱在怀里美滋滋的。
等到了往生堂时,看见炔星坐在石阶上,扫把靠在一旁,他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摸鱼的样子让千晓松了口气。
“喂,大早上就偷懒?”千晓走过去,自然地就要去拿炔星的包子吃。
还没碰到袋子,手就被炔星拍开了,千晓嘶了一声,吹着手,“小气鬼。”
炔星翻了个白眼,“快月底了,没钱,想吃自己买去。”
“小气!小气!”千晓坐在炔星旁边,从怀里抽出广告一张张看起来,
炔星凑过来,“你要搬家?”
“嗯呢,”千晓翻着手中的广告,“你看这个,虽然偏远,但有一个小院子,一个月只要十万摩拉,我再还客卿三万摩拉,手里还能剩四十多万摩拉呢。”
“你为什么没把请我吃饭的钱算进去?”
千晓一顿,“你还记着?”
“当然。”炔星面无表情地塞了一个包子,“不要试图逃掉。”
“当然不会啦,”千晓撑着笑意,“我可是很大方的。”
话音刚落,她抄起广告单就要跑,但被炔星死死地拽住了衣帽,炔星单手打了个哈欠,“你慢点,衣服坏了得赔。”
千晓瞪了炔星一眼,狠狠地把他的手拍掉,给炔星疼得嗷嗷叫,“千晓!你是猴子啊,打人这么疼!”
“略略略——”千晓的声音远远传来,她一溜烟钻进了往生堂,紧接着是翻账本的声音传来,
炔星坐回原地,看着天边,边吃包子边笑,
今天上班晚,但账单反倒不是很多,千晓理了理,拿起笔开始算,她注意到客卿买了一件银鼠长袄,三十万摩拉。
好贵……
千晓吸了口凉气,
银鼠的颜色千晓有些印象,很浅,接近银色的浅灰,光泽感好,
她想到钟离平日里穿的衣服几乎都是琥珀色的,这件银鼠长袄穿上去总觉得和他稳重的形象不太协调,
可脑补了一会,千晓又觉得这样的反差感反倒让钟离显得年轻好看,
如果是雪地里穿着这样的一件长袄,配上稳重的仪态,眉眼神色之间也……
千晓使劲摇摇头,工作时间在脑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狠狠地谴责自己,这两天下雨,门外的冷风呼呼而过,千晓还是忍不住地想这件长袄一定很暖和吧,至少穿上以后,一个冬季都不害怕了,
不管怎么样都跟她没关系,千晓提笔记账,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争吵声,
千晓放下笔跑出去看,竟看到温迪和炔星吵了起来,
温迪:“这位伙伴,我真的不是骗子,我只是来找我的朋友。”
炔星显然不信:“你怎看都像在忽悠人,千晓就是个穷光蛋,你骗他没意思。”
千晓站在门口,对炔星的话表示深深赞同,
她是穷逼她骄傲,
“炔星,”千晓走过去,“这是温迪,不是骗子。”
“欸嘿,我就说吧。”温迪笑着,
炔星懵了,“千晓,你社交能力这么强大的吗?”
千晓笑笑,“我其实是个社恐你信吗?”
“信你个鬼。”炔星拿起扫把,到一旁扫地去,
千晓问温迪,“来找我有事吗?”
“有啊,很重要的事呢。”
“什么事?”
“给你苹果。”说着,温迪摘下帽子从里面拿出两个苹果,递给千晓一个,自己拿着剩下一个咬了一口,咔嚓一声很清脆,
温迪将帽子戴上去,又冲着在一旁扫地的炔星喊:“炔星小哥!”
炔星回头,温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丢过去,稳稳当当地落在炔星的手心,
炔星:“诶?”
他头一次见这样神奇的朋友,带了这么多苹果,莫不是个跨国水果贩子?
炔星咬了口,甜!!
他在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决定跟温迪天下第一好。
浑然不知已经先后被千晓和炔星天下第一好的温迪对千晓说:“听老爷子说你要搬走了是吗?”
“对,”千晓斗志昂扬,“我很快就能领到工资了,马上要开启美丽的独居生活了。”
温迪若有所思地看着千晓,或许少年感受不到,甚至老爷子自己都没发觉,这个少年的到来让钟离的生活慢慢多了点期待,
有时温迪会听钟离说千晓总是睡得很晚,
又有时钟离会问他惹到了年轻的孩子该怎么办,
很多时候温迪觉得这个少年陪着老爷子也很好,
可是不久前,钟离交代他帮助千晓和炔星时说,千晓再等几天就搬走了,
那时候温迪不清楚缘由,
现在温迪明白了,
原来是千晓要领工资了,
“那是不是,”温迪很认真地看着千晓,“领不到工资千晓就不会搬走了?”
千晓:????
人话否?
什么叫不领工资?
没有工资她为什么要打工?
总不会是因为热爱吧?
千晓愤愤地咬了口苹果,“这么跟你说吧,人在工资在,我与工资共存亡!”
说完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苹果,把温迪吓一跳,“好嘛好嘛,我开玩笑的啦,欸嘿。”
看来得想别的办法了。
下班后,千晓去挑沐浴液,千挑万选,选了水蜜桃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