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069 牵手。

温雪翡白皙如凝脂般的肌肤, 一半浴于院里的清白烛灯下,一半藏于油纸伞下。

半明半暗,宛如壁上凿刻的天仙下凡。

他撑着伞, 就站在她身旁。

离她很近,眼神落在她面容上,一时…便未能移开。

辜长思许久未见温雪翡。

她瘦了。

本该圆润娇美的脸颊略微有了凹陷。

便是在睡觉, 眉心也是有着褶皱,像是在梦里也压着重石。

辜长思薄唇微抿,在原地站立一会,才是微微抬手, 修长的手指放在温雪翡的眉心上,轻轻给她揉着。

约莫过了一会,温雪翡眉心缓缓舒展开,像是感受到了片刻的温暖和安宁。

夏夜的雨, 急促不安生, 噼里啪啦地落在石桌旁边的小池塘里, 半空中有溅起的水花,池塘里的鱼也争先恐后地跳出呼吸着。

闷热, 湿润。

夏夜的雨,似乎总能让人升起几分急躁。

可院里的一男一女。

却像是让周遭的急躁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宁静。

女子乖巧的将左手交叠在脸颊下, 半侧着脸,眉目微闭, 如墨绸般柔顺的乌发散于身后。

男人一手撑伞, 清寒如松的身躯弯了弯,却小心着保持油纸伞的笔直,不让任何一滴雨水惊扰女子休息。

另一只手悄悄抚上女子的眉心。

一下,一下又一下。

女子的“噩梦”也因此成了“美梦”。

像是一卷静默的人间画在这场夏夜雨里慢慢地铺陈开来。

任何一种打扰, 仿佛都是罪过。

站在温雪翡院落墙沿上的唐元景微微握了握手里的伞柄。

他并没有在墙沿上停留多久。

轻点几步,便飞身离去。

只他离去之时,未回头的辜长思耳廓动了动。

唐元景落地之时,漂亮的水蓝色衣衫丫鬟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笑。

“主人,您不是准备去夜寻温二姑娘吗?”

“怎么这才去一小会,就回来了?”

唐元景扬了扬伞,露出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嘴角一如从前挂着慵懒的笑意。

“小蓝,你知道商人逐利,有一个词很关键。”

“什么词?请主人赐教。”

唐元景嘴角的笑意微停,声音有些低哑道:“时机。”

彼时一滴雨水落在他的手背上。

有些凉。

小蓝明显没明白。

唐元景却撑着伞继续往前走。

他没有回头。

带着笑的声音飘在夜空里。

“人啊,太聪明果然不好。”

***

温雪翡是被月迟水榭的丫鬟叫醒的。

只是,等她醒了之后,却明显感觉有些奇怪。

奇怪,她先前不是睡在院里石桌上吗?

怎么现在会跑到亭子里来。

耳边,丫鬟正庆幸着,温雪翡不是睡在石桌上,刚下了一场大雨,温雪翡若是淋雨影响第二日的发挥便是不好。

温雪翡揉了揉太阳穴,思考着,难不成是她记错了。

但忽而,右手又是停顿。

她眼神有些诧异地落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

来回轻轻转了转。

虽还是在疼,但明显淤肿下去了很多,估摸着先前三个月的伤,这回应该半个月就能好了。

温雪翡愣了愣,太医院的药竟真的这般好使。

可……

温雪翡垂眸,眼神里的光亮还是暗了下去。

画之赛事就在三日后。

过了会,温雪翡还是提裙朝着书房走去。

夜灯摇曳。

她有些发颤的右手执着地握起了画笔。

***

距离月迟水榭最近的酒楼客栈。

这里住着大部分将要参加“月迟雅集”的参选者和其家眷们。

温母,温文彦和温胭脂都住在这里。

此时,温母在自己的屋子里,静静写着字帖,好似清心。

温胭脂则带着丫鬟去了外面一个僻静的茶楼,同同样没能住进去“月迟水榭”的魏子行碰了面。

温文彦最为规矩,他到点就睡觉。

十年如一日的自律人生。

只是今日,温文彦刚准备躺下,忽而夜风吹拂。

他床边响起一道幽幽的声息。

“温兄。”

温文彦吓得咚一下瞪大了眼。

待看清眼前人后,温文彦后背的凉意稍稍止住。

“辜世子,你大半夜不睡觉,作何来我这里吓唬人!”温文彦稍稍抓紧了被子。

辜长思面容隐在暗处,看着他躺在床上的模样,道。

“温兄,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倏而,两人转移阵地到温文彦房里的八仙桌上。

温文彦合拢衣衫,又喝了好几杯热茶,这才稳住心神。

“说吧,你的来意。”

辜长思眉宇一直是皱着的,直到温文彦问起,他面色的冷凝更深了几分,道。

“温二姑娘的手腕为何受伤?”

先前温雪翡睡着之时,他见温雪翡垂下的右手时不时有些抽搐,他不自觉蹙了眉心。

辜长思轻声说了一句“冒犯了”,便抬手将温雪翡手腕上的袖子往上捋了捋。

可当视线落下之时,辜长思手停住了。

温雪翡的手腕明显红肿胀大了好几圈,其上还有青黑印痕,俨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辜长思墨眸骤顿。

离得近时,他才注意温雪翡手为何抽搐。

是因为她即使在梦里,她的右手也是握笔的姿势。

那一瞬间,辜长思仿佛失了所有声音。

他心里宛如尖刀钻着疼。

比他自己在战场上身中数箭都要来的疼。

他没能克制住自己,轻轻握上了温雪翡的手。

此时已然雨停,辜长思将伞放至一旁,蹲下了身,双手像捧着宝物般小心翼翼地捧着温雪翡的手。

轻轻地像方才抚着她眉心般,小心地掰着温雪翡做着握笔动作的手。

然后一点点用内力温养着温雪翡的伤势。

他如点漆般的眸子抬了抬,像是月夜下的潮水,平静表面下掩藏着漩涡。

他在等温雪翡醒来。

他想跟温雪翡说。

他不需要她为他努力。

她一步都不用走,已然站在了他人生中的终点。

看到这样的温雪翡。

他心疼,疼到无以复加。

辜长思墨瞳微垂,一瞬间将额头埋在了温雪翡掌心。

握着温雪翡的手,在颤。

可他还是没能等到温雪翡醒来。

耳边便响起了温雪翡的呓语。

“想要被看到。”

“被…世人们看到,被…定国公看到,被…辜长思看到……”

“要…给他们看看。”

“我…配得上辜长思的。”

“我…配得上的。”

“一定要参加,努力了那么久,一定要参加……”

辜长思握着温雪翡的手顿了顿,有着片刻沉默。

……

温文彦听到辜长思如此问,倒是没先回答,而是沉下了脸,脸色严肃,本想更凶一些,但看到辜长思冷寒如冰的神色,又不自觉放软了态度,清了清嗓子,咳咳两声。

“我不是同你说过,月迟雅集结束之前,你不要同我二妹妹碰面。”

“出尔反尔,可不是君子行径。”

先前,辜长思寻他道歉,他原本以为只是因为那一日辜长思问他问题,看出了他的为难,才道的歉。

温文彦心下对辜长思的印象还更好了几分,以为他还能顾忌自己的情绪。

谁料后面辜长思说的话,便让温文彦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辜长思让温文彦帮他带话给…温雪翡。

说不论如何,且多爱惜自己一些。

温文彦一开始是惊讶猜测辜长思是否同自家二妹妹有私交,要知温雪翡恐惧辜长思一事,他亦是知道的。

但温文彦只是猜测,毕竟辜长思也有可能刚刚不小心听到他骂魏子行的话。

辜长思这些年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态,但想来对当年的事,该也是愧疚的。

不论哪种猜测,温文彦只觉得辜长思这般嘱咐,多半是对自家二妹妹的愧疚。

谁料,他回到家后,还没能转告辜长思那番话,温雪翡先是听到他同辜长思今日碰了面。

神色尤为多了几分紧张。

其后眼神闪过多种情绪,纠结有之,气闷有之,可最后都缓缓归了期待。

眼巴巴地看着他,询问着辜长思的消息。

温文彦人虽古板,但也有不少爱慕他的女子,眼下自家二妹妹提起辜长思的眼神,便同那些爱慕他的女子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温文彦当下明白了过来。

原来,今日的自己,竟是骂错了人。

原来,辜长思那句对不起,还有这么一层对不起的意思。

但温文彦不以为二人是两情相悦。

果不其然,在他逼问之下,温雪翡垂下眼,眼眶泛红,却生生憋住,只道,辜家可能早已为辜长思定好了未婚妻,辜长思兴许也是不喜她的,她参加月迟雅集也是为了博个最后的机会。

温文彦气急。

之后,再遇辜长思,辜长思提出想约他兄妹二人见面,温文彦也只当辜长思是想找个机会同他妹妹说清楚。

可温文彦哪里忍心见二妹妹百般受苦后,还来一当头棒喝。

既二妹妹已然决定要参加月迟雅集,且付出了这么多。

万不能在关键时刻受到打击。

情路注定坎坷,总要在旁的地方为二妹妹立起一些威名才是。

所以,当时的温文彦道。

“我知你是什么意思,但我身为兄长,亦想雪翡能博下美名,她已然为月迟雅集废寝忘食,拼命练画,你现在同她见面,或是对她…多有打扰,不论你要说什么,都等到月迟雅集之后吧。”

辜长思顿了顿,沉默一会。

“她很在乎这次月迟雅集吗?”

温文彦重重点头。

“所以,此刻雪翡断不能分心。”

……

温文彦有些气闷,辜长思明明答应了怎还偷偷去见温雪翡呢。

他就这么想同二妹妹撇清干系吗?

不过,既想撇清干系,干嘛又要问他二妹妹的伤势?

温文彦倏而想起,辜长思的补偿心理。

微微撇了撇嘴。

心里难得吐槽。

辜家人真虚伪,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