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1 吻痕。

到温府之时。

辜长思先行下了马车, 身上的雨水痕迹,早已被他用内力烘干。

一丝不苟的模样,又恢复了人前的高岭之花。

可在他转身伸手置于马车帘前, 神情却是透着清浅的温柔。

“雪翡,到了。”

绿绿组丫鬟和车夫们均是松了一口气,露出喜色。

闹别扭的小情侣和好了。

很好很好的小姐跟很好很好的世子爷终究是不会分开的。

就像此时的雨过天晴。

温雪翡不是立时出来的, 而是在马车里停留了一会,才伸手搭在了辜长思的手臂上,顺势下了马车。

不过,中途她没看辜长思一眼, 只抿唇专注着自己的脚下。

绿芙和绿棠有些纳闷,小姐和世子爷不是和好了吗?

怎么小姐还是有点不想搭理世子爷的模样呢?

等到温雪翡落地后,赶忙将手收了回来,快步走到绿芙绿棠旁边, 垂眸道。

“回府吧。”

连声再见都没说。

绿芙正纳闷时, 绿棠忽而瞥见什么, 有些讶异道。

“小姐,你这后脖什么时候多了一朵花儿?”

绿芙看过去, 果然看到温雪翡的后脖上多了一朵用朱笔描绘的红水仙。

花瓣灼灼其华,娇艳欲滴, 色泽极为艳丽。

绿芙心道,小姐跟世子爷倒也有情趣, 就这么一趟马车的功夫, 还画上画来了。

但为何下了马车,反倒不热络了呢?

一时,丫鬟们心头越发纳闷。

温雪翡却赶紧拢了拢衣袖,像是在遮掩住那朵娇艳欲滴的红水仙, 也像是在掩饰自己越发泛起红晕的脸颊,道。

“外头有些冷,我们快些进去吧。”

三步两步,温雪翡生平第一次这么快想进了家门。

辜长思看着温雪翡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薄唇微微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但很快,他便垂下了眼,偏头看了一眼温府旁边的暗巷。

辜长思往那条暗巷走了去。

便是白日,暗巷也不见光亮,似是久无人过,墙角还有蜘蛛网堆积,明显是破败不堪的模样。

四周到处散落着稻草,畚箕,水缸等寻常百姓家用的东西。

辜长思环视了一眼暗巷,出声道。

“出来。”

瞬时,五个面具人从天而降,冲着辜长思恭敬行礼,齐声道。

“见过主子。”

辜长思:“先前此地可有人?”

一号接话:“回主子话,没有,我等一直守在周遭,温府附近并没有形迹可疑的人来过。”

一二三四五号,虽平素性格异于常人,但身为暗探的专业素养却是过硬,常人想在他们眼皮子下偷听,根本没有机会。

辜长思抿唇,微有沉眉。

定定看了一眼暗巷后,转身离去。

而在他离开之时,一道身影也从暗巷墙后的矮树飞走。

盛京某处民宅。

几个苦力打扮的人擦了擦脖颈的汗,在大门口四下瞄了下,快速关上了宅门,朝着主屋走去。

主屋里,一头发花白的人正背对着众人。

方才脸上还带着几分憨厚木讷的苦力,面色一整,肃而沉凝,拱手道。

“见过头领。”

那人转身,奇怪的是他的面容却没有他的发丝显老,看着也就四十来岁。

不过那人左眼带着一个金丝眼罩,眼罩虽罩着整个左眼,但边缘部分还是露出了些可怖的伤痕,像一张破碎的蜘蛛网毁了原本极其俊秀的容颜。

那人微微颔首,声音有些低沉道。

“温雪翡可是归来了?”

几个手下中一个身形稍胖的人往前站了一步,从身后拿出一个鹦鹉道。

“头领,请听。”

鹦鹉忽而张嘴说话。

尖锐的声音说的正是先前温雪翡在温府门口,同几个丫鬟的对话。

那人忽而皱皱眉。

“难听。”

鹦鹉主人忙道:“属下知道头领您不爱听尖锐之声,但辜长思武功太高,属下等不敢靠近,只能放出小彩去探听消息。”

那人摆摆手,不想与鹦鹉主人多谈,鹦鹉主人如蒙大赦,赶紧抱着鹦鹉缩到一边。

那人又点出了一个人,问道。

“江南那边调查的怎么样了?”

“回头领话,都已调查清楚,确实如同我们先前猜测的一样。”

那人眉梢一挑,忽而发出桀桀怪笑。

“果然啊,我太了解她了。”

“既如此,就按照我们先前部署的继续做下去吧。”

几个手下拱手应下,垂下来的眼闪些许压抑许久的激动。

***

过了几日。

一辆灯笼上写着“温”字的马车缓缓从雾朦中行驶了过来。

温雪翡今日明显是盛装打扮,将自身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只是她眉眼间并没有因为打扮的好看而有多欢喜自信,而是微微绞着手帕,睫毛轻颤,显然有些坐立不安。

“母亲,辜夫人是喜欢水蓝色吧。”看着自己一身水蓝色华服,温雪翡再次想要确定。

哪知,温母却是好似有些愣怔,一时没有回答温雪翡的话。

温雪翡有些疑惑地眨眨眼,怎么感觉母亲比她还坐立不安呢。

她又唤了一声。

“母亲,您在想什么?”

温母这回回了神,她眼神有些飘忽,但很快还是扯着笑道。

“雪翡放心,母亲都打听好了。”

“且辜夫人,母亲也见过几面,她虽有些威严,但待人还是宽厚的,你便做好自己就是,她会喜欢你的。”

闻言,温雪翡好似镇定了些,拿起旁边的木夹,在香盒里挑选着合适的香,准备放入香炉中。

却不知,温母眸子微抬,看向温雪翡的目光里,透着担心。

而这份担心,与温雪翡的担心不同。

前一晚。

温母找到温父想推掉今日的宴请。

温父:“已然答应,又是事到临头,如何能推诿?”

“怎么了?早些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温母神色慌张,她抓住温父的胳膊轻轻抖了抖。

“你可曾还记得多年前盛京的一桩逸闻?”

“关于定国公辜景安的。”

“不,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定国公,还只是辜家的继承者而已。”

温母心乱如麻的模样,温父看在眼里,他仔细回忆了起来,过了一会,他好似突然想到什么。

“你说的可是多年前,辜景安唯一发疯的那一次?”

辜家的冷情冷心,在世家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辜景安早些年确实如同现在这般极端冷漠,便是亲人身死,他连眼泪都不会掉一颗。

可谁曾想这样的人,竟会为了一个女子,背叛辜家,想同那女子私奔。

可谁料辜景安没来女子,却等来了那女子的一封离别信。

自此后,辜景安变得比先前还要冷血无情,就连与现任辜夫人的亲事,也不过是为了巩固辜家的势力。

他仿佛同他的先辈一般,甚至更胜于他的先辈。

且不说旁的,若是辜长思如同辜景安这般冷漠,温父温母是断不可能把温雪翡交给辜长思的。

不过,这般极端冷漠的辜景安,居然会破天荒为了一个女子发疯,继而还被这女子抛弃彻底封心断情。

这件往事,当年在盛京还是闹得有些大的。

但奇怪的是,闹得这般大,却无人知晓这女子姓甚名谁,是何身份。

见温母有些发颤的点头,温父疑惑:“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温母喉头微动,道。

“当年抛弃辜景安的女子,是她。”

“雪翡的生母。”

“你如何得知?”温父大惊失色。

温母忐忑叙说,早些年她曾救下过一聋哑老妇,就是安置在京郊温府的庄子里做些杂事,平素温母也总去那庄子,对老妇多有照拂,几乎不怎么让她干活,算是半养着她,前些时日因病故去,留下了一个匣子,临走前非说只能她看。

温母一打开,这才知道这聋哑老妇原是辜家的下人,也是当年稍微知晓内情的人,因为某些原因,其余知晓内情的下人,皆被上一任辜家家主处置了,唯独她又聋又哑还不识字,下手的人才偷偷放过了她,但其实聋哑老妇是识字的,她将辜景安当年心悦之人是谁,告知了温母。

聋哑老妇知道温家同辜家有不对付的地方,想着能送个辜景安的把柄给他们。

可谁料,温父温母根本不是把这事当做辜景安的把柄,反而好似成为了他们的把柄。

温父稍微稳了下心神:“你且莫慌,辜长思同雪翡的事早已有多时,雪翡的画像想来已经送去给辜景安和辜夫人见过了,辜景安当时没说什么,辜府也没什么异常的话,我们便千万不能自己吓自己,乱了阵脚。”

温母绞着手帕:“可那辜景安本就喜怒不形于色,谁知道他心里有没有什么别的盘算?”

“要不,明日还是推了吧。”

温父却是摇头:“若他真有什么盘算,我们这一推,反而显得心虚,不若你明日先去静观其变,若真有什么事,赶忙带着雪翡去寻雾隐居士求得那个东西。”

“先前总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能晚点让雪翡知道,她和辜长思还能再快乐一阵,兴许运气好些,还能瞒过去,但若是真要让雪翡去求那个东西,她的身世便瞒不住了,届时,她跟辜长思……”温母心里难受,想到雪翡会更难受,她便止不住落下泪来。

温父:“眼下只能先保住雪翡性命再说,其余的事,以后再做打算。”

所以,温母这一日是悬着心进的辜府大门。

好在辜夫人确实如同温母所说,虽外表看着冷漠威严,但温雪翡与之说话之时,确实是舒服的,辜夫人问的好些问题,都不是什么刁钻难题,只是问问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喜欢什么材质的衣裳,平素喜欢去哪些地方游玩。

宛如闲谈,这也让温雪翡不自觉放松了些。

辜夫人喝着茶,也是在观察着温雪翡。

早些时候,知道自家儿子心里有人之时,她便早有在注意,辜长思心悦之人是谁。

在美人宴上亦是如此。

虽然,当时对辜长思挺身而出帮了温雪翡一把,着实吃了一惊。

但辜夫人却也不是很敢相信辜长思喜欢的人是温雪翡。

倒不是外在差了什么。

而是这个人一定是在辜长思心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温雪翡同辜长思毫无交集,辜夫人想不明白。

直至昨夜,辜长思向她袒露所有。

辜夫人震惊甚至于颤抖着听完。

她才懂得了这个女孩的出现,对于自家孩子的意义。

所以,今日明面上是相看,其实她也只是提前了解了解未来儿媳的喜好罢了。

辜夫人看着乖巧娇俏的温雪翡,心里半是开心半是苦涩。

开心的是,她的孩子,终于能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不会再重演辜家的悲剧。

苦涩的是……

辜夫人垂眸抿唇,抚摸茶杯的手一顿。

就在这时,外间的下人道。

“见过国公爷。”

屋里的三人,齐齐面色一整,只是各有心思。

辜景安踏入屋内的时候,温母下意识将身子往温雪翡身前走了走,稍稍挡住了她些。

辜夫人招呼着下人备菜。

辜景安却冷着声道。

“不必,一会还有公务,本侯坐坐便好。”

辜夫人脸上有些讪讪,就怕温母和温雪翡感受到辜景安的不喜。

辜景安明显不满温雪翡和辜长思这一桩婚事。

以他的本事,有的是法子让这桩婚事作废。

但不知为何,他没有这么做,但言谈举止,却也没有满意过。

眼下,当着温母和温雪翡的面,也没多给几个好脸色。

温雪翡打从辜景安进门,就感受到一种摄人的压迫感。

有些像先前第一次见到平乐帝,但又不同于帝王威仪,是另外一种刺骨的迫人感,像是有一把冰冷的刀悬在脖颈,它不掉下来,只悬着,你却不知它什么时候掉下来那种难熬的折磨迫人。

温雪翡心里忐忑,方才同辜夫人相处的舒服感一下子淡开。

耳边,辜景安的声音冷冷响起。

“温二姑娘倒有些内敛,本侯自打你同我儿结了婚约以来,这还是头一次见。”

正常来说,温母这个时候,该让温雪翡大方些,好生同辜景安见礼,留个好印象。

但温母心虚,不敢接这个话,只得硬着头皮道。

“小女性子腼腆,还望定国公见谅。”

算是保着温雪翡,能不让二人正面对上便不让。

好在辜景安似乎也不是那么想看温雪翡,走了个面子功夫的客套,便起身要走。

温母微微松了一口气,身后的温雪翡虽然不怎么敢看辜景安,但温母的异常她却是察觉到了。

温雪翡微微皱了皱眉,眼里划过几分疑惑。

辜夫人起身相送,辜景安却道不必。

温母和温雪翡抬眼看着二人相处的淡漠,也没吱声,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只道辜长思的父母果然如传闻一般相敬如宾。

其后,辜夫人招待着二人吃食。

没了辜景安,温雪翡整个人又恢复了先前轻松的状态。

温母见辜景安没什么异常,也稍稍放下心来。

这一顿饭倒是吃的开心。

只是谁都没注意到,主厅侧边的窗户,站着去而复返的辜景安。

他眉眼微抬,看着屋内温雪翡带笑的侧脸,在她那双漂亮的杏眸上停留了一瞬。

微眯,闪过些许冰冷。

……

辜夫人将温母和温雪翡送走后,本是该回自己的院落,却不知想到什么,忽而莞尔一笑,吩咐厨房端了一碗辜景安喜爱的甜品。

辜夫人端着甜品,就朝着辜景安的院落走去。

虽然两人成亲多年,还分属两个院落,虽然辜景安同她之间相敬如宾,但辜景安也有喜欢她的地方。

两人在某些方面十分和谐,并没有因为感情淡漠而有所消减,且辜景安不会拒绝她。

辜夫人今日也不是想,只是近日辜景安对温家的态度确实奇怪,她既然选择了站在辜长思这一边,自然要替辜长思探探口风。

辜夫人未从正门进,两个院子有相通的侧门,辜景安这时该在书房。

辜夫人没让下人跟着,端着甜品朝着书房走去。

在拐角之时,忽而看到了立在书房窗户边上的身影。

辜夫人脸上浮笑,刚想走过去,却见辜景安手里举着一幅画。

辜夫人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如坠冰窖。

从她的视线,只能看到画的背面,看不到画背身。

但这幅画,不同于辜景安旁的藏品。

它做工精细,水火不侵,毒虫不惧,就连裱画的锦布都是一寸千金,可见辜景安的珍视。

而且被辜景安放在机关巧妙的暗屉里,如果不是辜夫人误打误撞曾打开过一次,她便不会知道辜景安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看着那熟悉的锦布,辜夫人忽而觉得眼角有些疼。

多年的委曲求全一下子席卷了她全身,她窒息到有些喘不上气。

那个女人的画像。

辜景安在看那个女人的画像。

他…终究还是忘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