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比泰山还重的话让林初心底一触, 滋生了许多陌生的情绪。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她都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也习惯了独自面对所有,猛然被人这般护着, 她心头有几分异样, 还有一些自己都说不清的感觉。
“贤侄!”
门口处传来一道洪钟般的嗓音。
安夫人一见安将军过来, 当即凄凄惨惨换了一声,“五郎……”
安将军先前见燕明戈一言不发就离开了前厅,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又听下人来报说燕明戈竟然拿刀指着安夫人, 安将军这才连忙赶了过来。
他扫了一眼倒了一地的仆妇, 道,“这是怎么回事?”
安夫人被兰芝和她的大丫鬟搀扶着,闻言只是用帕子默默拭泪,哽咽不能自语, 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燕明戈冷笑一声,“将军还是问问贵夫人吧!”
安将军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安夫人, 安夫人还是只一个劲儿的抹泪不语。
安将军在军事上颇有才能,可在处理内宅之事上却有些一窍不通,安夫人哭得他有些心烦,不禁恼了几分:“你在一群小辈面前哭哭啼啼什么?有话就说啊!”
夫妻数十载,安将军也知道安夫人那一身矜贵的脾气,他转而问安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安夫人的大丫鬟脸色惨白如纸, 她哆哆嗦嗦跪到了地上,话都说不利索,“奴……奴婢不知……”
安夫人像是受不住这口气了一般,红着眼眶道,“夫君莫问了,我邀燕夫人来府上,是我苛待了燕夫人。”
林初心道这老虔婆倒打一耙的本事了得啊。
不过没等她开腔,就听燕明戈嗤笑出声,“先是伤了我夫人的脸,又是要拿绳索绑人,安夫人的请帖还在我家中放着呢!若是不是我今日恰好在府上撞见,我倒是不知安夫人就是这么待客的!”
林初脸上的伤再明显不过,那地上的绳索也还没来得及收,安将军只是不擅长处理内宅之事,但不代表他就是个傻子。
一时间安将军脸色难看,安夫人脸色白了几分,不过依然硬气的把脊背挺得笔直。
“贤侄,你先带夫人去看看脸上的伤,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安将军道。
家丑不可外扬,安将军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跟安夫人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落她的脸面。
燕明戈大步走过去拉起了林初的手,转身离去时撂下一句,“安将军这话,燕某记下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等着你的交代。
林初偷偷看了燕明戈几眼,使眼色想让他别这么嚣张,毕竟这是在姚城,人家的地盘。
她之前委屈,可燕明戈也教训那几个仆妇给已经她出气了。
安夫人的气,林初自问是没受多少的,毕竟都被她自己怼回去了。
若是因为她的事跟姚城主将闹得太僵,林初觉得还是不大好。
不过燕明戈像是没看见她的眼色一样,直接拉着她的手目不斜视出了安府大门。
到了马车上,燕明戈直接让赶车去医馆。
林初发现他脸色还是阴沉得厉害,只得道,“相公,我真没事了。”
燕明戈眼底的血丝还没退完,那睨着她的目光,凶悍又带着浓浓的占有欲,两只手指轻易就捏住了她的下巴,“林初,你给我记着,我的女人,不用给任何人留脸面!张扬跋扈点,别惨兮兮的老被人欺负!”
林初觉得他这句话有些好笑,不过听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她道,“我名声若是像以前那么臭了,你不嫌弃?”
提到以前,燕明戈脸色有几分阴鹜,“那些人若是还在,我定然一个个拔了他们的舌头!”
林初知道反派这话可不是说这玩儿的,她手臂上鸡皮疙瘩又迸了起来。
燕明戈一只手落在了她发顶,从上往下抚摸她的头发,像是在给猫儿顺毛一般,嗓音幽幽,“而且,名声不是经营出来的,你若够强够狂,那些过街老鼠自然不敢再招惹你。林初,你要明白,真正让人产生敬畏的,是恐惧。”
大反派难得说了这么多这么交心的话,林初有些诧异,之前萦绕在心头的那股微妙又有些异样的感觉再次升了起来。
燕明戈大掌轻易就拢住了她的手,有些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她手背细腻的肌肤,林初只觉得手背像是有电流划过,带着些许痒意。
“你是我的妻,你便是杀人放火,我也纵得!”
林初愣愣望着燕明戈半响,不是觉得这句话分量太重,也不是觉得太霸气太感人,她纯粹就是脑子里又脱线了。
以前看了那么多言情剧,哪个男主的情话不是海誓山盟?为表心意就送珍奇宝物、全副家产什么的。
怎么到了反派这儿,就成了你杀人放火我都给你兜着?
她平日里表现的有这么暴力吗?
“下车了。”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燕明戈向着林初伸出手。
林初收起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由燕明戈牵着下车。
管他呢,说不定这就是反派心底的浪漫呢?
这么一想,林初心情莫名的美丽了起来。
医馆的大夫给林初看了手和脸,只说是皮肉轻伤,不过毕竟是在脸上,留疤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拿了几瓶药让她晨昏定省按时涂抹。
回去的路上燕明戈脸色一直很臭,林初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只得调笑道,“真没什么的,难不成我脸上有了疤,相公就不要我了?”
燕明戈闷闷的一把揽过她的腰身,把人结结实实抱进怀里,“我是怕你介怀。”
世上有哪个女人不爱美的?
这句话让林初心口又软了几分,这个男人,似乎比她平日里看到的还要好上许多。
她仰望着燕明戈的俊颜,突然直起身子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燕明戈一愣,低头望着林初,目光里有欣喜,有激动,有不可思议,也有茫然,最后都化作了两股熊熊火苗,“初儿……”
感觉到他的手开始不规矩,林初瞬间给吓的清醒了,她立马捧着自己的脸,“相公,我脸疼。”
燕明戈:“……”
***安府***
安将军膝下无子,只有嫡庶两个女儿。
庶长女生母死得早,平日里有安夫人打压着,不怎么得宠。
嫡女安桐是安夫人的心头肉,安夫人打小就按照京城贵女来培养安桐,甚至还为安桐请了西席。好在安桐也争气,知书达理,才情样貌样样不差,安夫人一直以这个女儿引以为傲。
安桐是傍晚才听说了府上的事,她当即去了安夫人的住处。
安夫人白日里被燕明戈提刀断臂的场景吓得不轻,后来又跟安将军吵了几句,下午就病倒了。
安桐撩开层层珠帘走进安夫人的卧房,见到安夫人的孱弱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闷,“母亲。”
“桐儿来了。”安夫人一见女儿,当即欢喜了几分。
安桐五官秀美,是个再标准不过的大家闺秀。
不过此时她眉头皱得紧紧的,“母亲真是糊涂!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您今日做的这些事情,传出去只会让女儿难堪!”
安夫人才跟安将吵过,此刻再被安桐这么一说,心口那股气又憋了上来,她道,“娘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是没见着那女人的狐媚子样……”
“母亲!不管燕都尉的夫人如何,但人家都是燕都尉三妹六聘娶进门的!您先前问我这门婚事,我也是不知燕都尉有妻室才说全凭母亲做主,您若是早些同我说他有妻,我怎会应?”安桐毕竟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说起婚嫁之事,恼怒中还是带着几分不自在。
这个问题的确是安夫人没有想到的,她当初看上了燕明戈当女婿,自己的女儿安桐在她看来,便是进宫去都够格的。
她的女儿自然可能去给人做小,所以安夫人想当然的觉得燕明戈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女儿,立马休掉他的原配。
可惜燕明戈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她转弯抹角跟安将军提了许多次,安将军却让说燕明休妻不厚道,不如让燕明戈把原配降为平妻,再迎娶他们的女儿过门。
安夫人为此气闷了许久,思来想去许久,才请林初来府上,她本意是想敲打拿捏林初一番,让林初看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在安夫人看来,一个丫鬟能有什么见识?到时候她再出面,许给林初一笔丰厚的银子,若是林初识时务些,就该知道自请一封下堂休书。
让安夫人没有料到的是,林初竟然是个硬茬儿,她后面被林初气狠了,才想着把人捆了,找人坏她清白,凭着林初以前在羌城的那些事迹,安夫人觉得只要放出谣言去,林初还不得被整个姚城百姓的唾沫淹死。
燕明戈想必也会因此厌弃她。
一切都算计好了的,谁会料到燕明戈那时候会在府上?
此刻最让安夫人难受的是,安桐竟然也责怪她?
安夫人自问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安桐好的,她流着泪道,“好好,你们都怨我,都是我的错……”
“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安桐知道安夫人素来是个偏激的,她道,“我知道母亲做这一切都是为我好,但总得讲究是非曲直。”
“是非曲直……”安夫人哭着哭着突然冷笑一声。
“桐儿,你是不知道那类贱人可恨在哪里,她们就会在男人面前谄媚博宠,我若不替你除了她,你性子宽厚,今后是要在她手底下吃大亏的啊!娘年轻的时候就被王艳秋那个贱人逼的几乎没有活路,若不是你外祖母趁着你爹巡视河道去了,在那贱人生产时一碗汤药要了她的命,这安家后宅,哪还有咱娘两的立足之地……”
安桐是第一次听母亲说起王姨娘的事,怔怔不知如何接话。
安夫人正抹泪,屋外突然想起了大丫鬟的声音,“将军,夫人病着呢,您过来了怎站在这门外,不进屋去看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