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林初见荆禾这副表情,也微微有些诧异:“安府那边发生了什么?”

荆禾回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 再也憋不住, 一股脑的全告诉林初了:“夫人,您是不知道那位安夫人做的那叫什么事啊……”

原来, 安夫人的侄儿断腿之后, 安夫人就想拿捏燕明戈一家。

奈何燕明戈在金童关一战之后, 直接被西北元帅升为跟安定远同一级的军职,安夫人动不了燕明戈,拿林初出气时又被燕明戈搅局。因为那次失言,道出自己谋害府上姨娘的事,被安定远厌弃。

自此安夫人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或者说,是她这才不用再伪装, 完完全全显露出了自己本性。

安夫人的姐姐嫁了工部侍郎, 娘家也还不错,安夫人本想以自己姐姐家和娘家为靠山。

奈何老皇帝驾崩, 二皇子接管南都那一段时间,朝堂来了个大清洗, 安夫人的姐夫被削去官职。老父亲因为不在京中做官, 还算躲过了一劫,但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

安夫人觉得安定远冷落她,也是因为她娘家人都没个在朝中做大官的了,性情变得愈发刻薄。

安府的庶女设计安桐落水,安夫人的侄儿李建业虽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但对自己表妹还是有个兄长样子。

安桐落水后, 四周的下人又被庶女支开,寒冬腊月的,只怕安桐真得冻死在湖中。李建业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喊破了喉咙也没个人前来,情急之下,他只得自己把自己的披风甩进湖中,一头攥在自己手里,让安桐抓住另一头爬上来。

奈何他轮椅没个支点,安桐抓着披风想爬上来的时候,李建业连人带轮椅也栽进了湖中。

若不是安桐的丫鬟被庶女支走后,察觉不对劲儿及时找回来,只怕安桐和李建业都得淹死在湖中。

那庶女是个有手段的,煽动府上下人,说什么安桐跟李建业有染,他们二人双双坠湖,是因为在湖畔起了争执拉扯之下才坠湖的。还说什么,安桐跟李建业起起争执,是因为安桐有孕了。

这事儿明明是安夫人自己的女儿和侄儿受了陷害,但不知安夫人脑子是怎么长的,竟也信了那些话。

安桐坠湖后受寒大病一场,安夫人给她找来的大夫,竟不是为了给她治风寒,而是看她是不是真的有孕。

安桐又惊又怒,尽管大夫把脉验出安桐仍是清白之身。安夫人却真动了把安桐许给自己侄儿的心思。

安桐跟安夫人撕破脸闹过,安夫人却说一切都是为了安桐好,说她跟李建业有这一层表兄妹的关系在,李建业将来怎么也不会对她薄情的。又说她跟李建业双双坠湖,名节已有损,这战乱一起,更不好找婆家,还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

在安夫人的认知里,李建业是在自己这儿折了腿的,她怎么也要给自己姐姐一个交代,把自己的宝贝女儿许给李建业,也算对得起她姐姐了。

安桐不知安夫人为何会变成了这般,狠辣,偏执又不可理喻。

庶女想毁了安桐,安桐修养好之后,自然得出这一口气恶气,本打算设法报复庶女,却不想被李建业抢先一步。

李建业虽然是个风流种子,但一直都把安桐当妹妹看待的。他知晓了安夫人的打算,都没跟安夫人讲甚道理,直接报复性的把庶女给睡了。

他没了双脚,自己也不是个有本事的,父亲如今也没再朝中做官,真要说亲,只怕普通人家都不愿把女儿许给他。李建业还算有点良心,不想这样毁了安桐一辈子。

他跟安夫人提亲,说要娶庶女。

安夫人一口认定是庶女勾引李建业的,心底里把庶女骂了个狗血喷头,却仍是不肯松口,甚至打算把安桐和庶女一起嫁给李建业。

安夫人对安桐是这般说的:“你当姑娘的时候,你是嫡女,那贱胚子只是个庶女。嫁人之后,你是正室,那贱人永远都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你嫁的是你表哥,你表哥还能不向着你,去帮着那个贱人?”

“桐儿,你怎么就不明白为娘的一片苦心?她这么下作,但她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妾啊!将来她生下孩子,你就把她的孩子抱到膝下教养,让她的孩子一辈子都不跟她亲,她若是想见自己的孩子,还得跪在你跟前苦苦哀求!桐儿啊,你想想,那贱人一辈子都得被你死死拿捏在手中,仰你鼻息过活!”

安桐只觉得,安夫人是把她对王姨娘的恨,转移到了她庶姐身上。

安夫人希望自己今后这般对听庶姐,只不过是把自己代入了她,把王姨娘带入了她庶姐。

若不是突然下了一道圣旨,让他们全家都进京面圣,只怕安夫人会在开春之后把婚礼都给办了。

听完这些,林初也是一时语噻,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安姑娘摊上这样一个娘,也是造孽。”最终林初只摇头叹息一声。

别人家的事,她不好过多评判,但是若原著中的安皇后真是安桐的话,林初有种预感,就是安夫人这样一个堪称极品的娘,练出了安桐后来那样的心性。

毕竟连把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娘都能突然变成这样一副样子,深深宫廷里,又有什么是值得信赖的呢?

这事就成了一个插曲,又一连赶了七八天的路,总算抵达了京城。

林初坐的这辆马车是燕明戈命人改良过的,还算好。

安夫人一贯是个娇生惯养的,这一遭才是吃尽了苦头。

快到京城的时候,林初撩起车帘看传说中的南都京城。

南都回暖比西北快,空气都是湿绵沁人心脾的。

道旁是枯黄的杂草,远处的京城城楼看着倒是分外庄严肃穆。

城楼上下黑压压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又要开战了。

马车走进了些,才看清城楼下的御林军围着的,是明黄的华盖。

年轻的帝王被一众太监宫女簇拥着,站在华盖之下,身后的宫女举着芭蕉蒲扇。

看到高头大马上的玄甲将军走近,帝王才亲自上前相迎:“燕爱卿这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

燕明戈翻身下马,对着帝王抱拳:“陛下言重了。”

帝王的目光落到了燕明戈身后的那辆钢铁轮马车上:“车上的可是燕夫人?”

被点到名的林初只得掀开车帘,冲新帝见了个礼。

“见过陛下。”

上一次见沈铮,他还是个初闻母妃死讯痛哭的少年,如今已经黄袍加身,坐拥这万里河山。

林初心底还颇有几分感慨。

“燕夫人不必多礼。早听闻燕爱卿喜得爱女,这便是令嫒吧?”沈铮移步到了林初车前,看到林初怀中的女婴,一双狐狸似的眸子弯成好看的月牙形

,裂唇一笑,嘴角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让朕看看。”

他容貌随了他母妃高贵妃,如同海棠花一般明艳逼人,不知是不是他周身那股君临天下的气度的缘故,又让他看不出半分女气。

皇家的人,都有一身不错的皮囊。

聂云听到帝王这话,额头不由自主的开始冒冷汗。

皇上该不会真打了那样的主意吧?

聂云瞥了燕明戈一眼,额前的冷汗冒得更多了。

林初看着帝王伸出的手,再看自己怀中天真不谙世事的女儿,她有一瞬间是想拒绝的。

这在外人看来或许是无上殊荣,可林初却在这一刻清楚的体会到了头上悬着一把刀的感觉。新帝素来离经叛道,谁也不知道帝王打的是什么主意……

万一他是想以女儿作胁,逼燕明戈交出兵符呢?

她视线越过帝王,跟帝王身后的燕明戈目光交汇。

燕明戈目光里的坚定叫她安心了几分,这才把孩子递了过去。

“看得出长大后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只怕日后来燕卿府上说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楣了。”沈铮抱着燕珂,冲燕明戈夸赞道。

“陛下谬赞。”燕明戈不卑不亢道。

燕珂一向是不怎么理人,眼下被沈铮抱着,却是对他极有兴趣的样子,挥舞着短胖的小爪子,满眼晶亮,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虽然不知她想表达的是什么,但显然燕珂很兴奋。

沈铮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般招小孩子喜欢,心下也欢喜了几分。

“这孩子怪讨人喜欢的。”沈铮抬了抬手臂,把燕珂抱高了几分。

林初怕孩子在襁褓里裹太久不利于骨骼生长,所以就把她的手放在了外面。

以至于燕珂轻易就抓住了沈铮帝王冠上的珠帘。

按理说一个幼婴能有多大的力气,可不知是不是燕珂继承了燕明戈的大力,沈铮的帝王冠都险些被她扯歪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帝王失仪可不是什么小事,林初看得心惊肉跳,忙叫了一声:“团团快住手!”

燕珂咿呀了两声,乖乖收回了手。

燕明戈也没料到一向乖巧的燕珂会扯沈铮的帝王冠,他抱拳道:“孩子年幼无知,冲撞了陛下,望陛下恕罪!”

沈铮大笑两声:“不碍事不碍事,孩子的小名叫团团?不错的名字,适合这挺精神的小家伙儿!”

他一手抱着燕珂,一手解下自己腰间的夔龙玉珏放到了襁褓中,这才把孩子还给了林初,“怪朕没备好见面礼,这玉冠上的珠子不能给你,不过这玉珏可以给你。”

燕明戈抱拳道:“陛下这礼太厚重了些……”

沈铮笑道:“燕爱卿乃我大昭栋梁之才,若无燕将军,就无大昭的太平,这是你嫡长女,朕赏个玉珏,没什么不合适的。”

沈铮这话已然把所有的话都堵死了,燕明戈也不好再推脱。

***

安夫人见沈铮一直跟燕明戈夫妇说话,心中暗骂那夫妇二人都是个谄媚的,想到自己夫君追随沈铮,如今在战场上伤到腰骨,床都下不得,心中更是不平。

“那姓燕的一家也真是不害臊,自己女儿还是个话都不会说的娃娃,就想把女儿往皇上跟前塞了么?”安夫人挖苦道。

安桐这些日子已经受够了安夫人,听到这话,若不是知道眼前这妇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真不想搭理,只冷冷道:“母亲,如今这是天子脚下,不是姚城了!您就消停点吧!”

有句话说得好,身体哪个部位长疮生脓了,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割掉挖掉,而是想办法治疗,因为潜意识里在告诉自己,那是能好的。

但是如果知道那患病的部位生的是恶瘤,那么就会毫不犹豫的割弃掉,因为自己知道,那是治不好的了。

安桐对安夫人的情感莫过于此。

安定远不在的日子里,整个安府安夫人独大,安夫人十分享受这种说一不二的感觉。

这些日子里,安桐在她跟前也是一直忍让的,虽然她还是不满意安桐没有万事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可今日安桐竟敢反驳她,这瞬间点着了安夫人的脾气。

她刻薄道:“你是觉得到了这京城,有你爹在了,你翅膀又能硬了?你是不是忘了,你爹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个贱人的女儿!这些年若不是我护着你,什么都给你最好的,你能有今天吗?”

“所以我才时刻告诉自己,你不管怎样,都是我母亲!”安桐声音不大,可那平静的样子,让安夫人更加窝火。

她甚至有种,自己在安桐面前,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的错觉。

“你这是跟燕家那小贱人学的是不是?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你倒好,跟着外人来一起气你娘!果然女儿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要是有个儿子,我这么多年何至于受这些气!”安夫人越说越大声,已经有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了。

安桐只觉得难堪,她已经不止一次在心底问自己,为何这样一个人是自己母亲。

“您是想把家里那点事说到陛下跟前去吗?”安桐冷冷问安夫人。

安夫人被安桐身上这股气势镇住,一时间禁了声。

安桐才继续道:“您这么盼着要个儿子,此番进京,您就给父亲抬个妾侍,等妾侍生了儿子您再抱到跟前来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