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青从周名博的书房里出来, 脸色阴郁清冷,微微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周子鸣最近很喜欢一种卡片拼图,偌大的书桌上零零碎碎摆满了小卡片, 大小就只有手指甲这么大, 光是看图都费劲, 不知道他到底喜欢这东西什么。
周子鸣手里拿着小卡片, 偶然抬起头, 正巧看到对面周子青眉头紧皱,脸色阴沉, 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带着一股浓郁化不开的狠厉。
顿时吓了一跳,一慌,手里卡片都跟着掉在地上,赶紧蹲下去捡,又咣当一声,脑门撞到书桌上。这么大的动静, 才稍稍把陷入深思不可自拔的周子青唤醒过来。
她刚才下楼是为了试探大伯。周明松不认得她, 还是认得装作不认得?
大伯知道周明松来云海市吗?还是大伯像当初帮助她似的,帮助了周明松?再或者大伯实际什么都不知道?
各种怀疑的种子在心里扎根疯长, 贪恋的吸收她身体内里养分, 带着尖刺的荆棘紧紧缠绕在她的躯干和四肢,勒紧她的脖颈,尖刺嵌入她的皮肤里,留出的血, 又浇灌了土壤,喘息不上的窒息感,让她变得焦躁不安极了。
粗粗喘着气, 胸口又传来那种空虚的饥饿感。
周子鸣从地上捡起卡片,拧巴着脸,问道,“你刚才再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吗,表情看起来很可怕。”
周子青一愣,不由的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诧异的出声反问道;“我刚才什么表情?”
“眉头这样皱着,眼神很冷酷,看起来怪吓人的。”周子鸣努力皱眉,双手把眼角往下拉,非常努力的想要表达他刚才看到的严肃沉重的表情。
周子青看到他那副怪样子,反而轻笑一声,“只是想到一些非常糟糕的事情。”
“是害怕学习跟不上?还是数竞题目不会做?”周子鸣能想到糟糕的事情也就这些了。
“对,上午我们学校数竞测试审核,报名考试的有一百多人,却录取五十人。其中有很多初中就开始学习数竞的人。在省级比赛里都拿到过金牌的可怕对手。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可怕。”周子青半真半假,皱着眉眉头,一脸的愁绪。
“竞争这么激烈?”周子鸣震惊。震惊完,还不忘记鼓励周子青道:“省级的金牌又怎么样?反正我见过人里,要数认真,你是第一,刻苦,你是第一,勤奋你是第一,我想不出来还有谁能比你更厉害的,所以你要对你有点信心。你忌惮的那位省级金牌,或许她也在忌惮你。越是心慌意乱的时候,越要镇定下来。”
“他或许也在忌惮我?”周子青忍不住喃喃自语。
“肯定的,你可是外国语附中全年级第一毕业的。”周子鸣看周子青陷入沉思的模样,有些替她紧张起来,到底什么样的竞争对手,能让一向冷静从容的人,这么反常。
周子青抬眼看到周子鸣一脸担忧的表情,忍不住轻嗤笑出声,“放心,我是越强则强,绝不轻易放弃的人。”
周子鸣一看到周子青恢复到以往的模样,心里一松,说道:“吓了我一跳,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眯起眼睛微笑的时候,忍不住抬手摸摸自己的眉心,眼角,脸颊。她会在不经意露出这么阴郁沉重的表情吗?
十二点熄灯睡觉,躺在床上睡不着,又开始默写今天做的数竞题目,精神已经疲软困乏,可闭上眼睛,寂静的卧室里,她能听到床头秒针滑动的声音。那细微的,白天压根听不到的声音,在夜里,确是像放大了十倍一般。
周子青耳朵边全是秒针啪,啪,啪,啪的声音,一秒,一秒的走动声。同时脑子里各种疯狂的念头,像山林里雨后冒出小蘑菇,一个个冒出来,撑开色彩斑斓的帽子,鲜亮诱人。
中间好不容易睡下,五点半,人醒来。洗漱换上衣服,穿上运动鞋,出门跑步去了。
上高中,让周子鸣头疼不已的搏击课终于不用上了。周子青心底却有丝遗憾,不能放开手脚和张教官对打了。
周子青在附近公园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汗流浃背,小腿发软,才慢慢停下来,一步步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正好看到穿着一身白色背心短裤的江洲,正呼哧呼哧的慢跑,瞥到周子青的时候,眉头一皱,一脸仿佛见到鬼似的表情。
周子青冲他挥挥手,那厮脸色傲慢,切了一声,脚下加速,直接跑了过去。
轻笑一声,也不在意,慢慢往家里走。
周子青在家里写作业,该背诵的背诵,该默写的默写,需要复习的内容,也过了一遍。看了眼时间,这个点,清北教室应该有人,给家里说了声,就出门了。
张清北教了周子青三年,很是喜欢这个学生。聪明,刻苦,认真。作为老师,教导她,可以从她身上获得很多满足感。那种授予和反馈是一对一的,如果可以的话,张清北愿意一直这么教下去。
可惜,高中数竞这一块,他自认教不了周子青什么了。所以当周子青带着困惑来找他时,他很乐意给她出出意见。
“你在师大附中见过石鹏举这个人么?”张清北可能是为数不多知道,周子青选择学习数竞真实原因的人。当初知道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觉得年纪一点点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心思呢。
结果三年相处下来,张清北发现,周子青精神世界关押了一头疯兽。耗费很多精神去学习数竞可以让她安静下来。
他至今记得,小姑娘笑眯眯说的一句话,“数竞世界是有逻辑的,寻找逻辑的过程是安静的。只要我解答出来,分数就是我的,这种感觉很可靠。”
张清北到现在都觉得,周子青一直享受的是数竞反馈给她的可靠感。
“石鹏举?没听过。他是师大附中的老师?”周子青反问。
张清北轻笑一声,“你刚入学不认识他很正常,可高中三年这个人对你来说绝对非常重要。你入学师大附中应该有数竞测试吧?”
周子青点头。
“每年高一新生的数竞班,会在一个月之内进行摸底测试。这次摸底测试绝对和校内审核测试不一样。这次摸底会对新生进行等级排序。师大附中高二高三的数竞学生有分等级的,一组,二组,三组,基本上能参加省级高中数竞联赛的学生都是出自一组,二组,鲜少有三组的学生。
你们第一次等级排序,就在一个月内。而石鹏举是整个师大附中数学组的组长,也是云海市数委会的成员,对外不管是高中数竞预赛,联赛,决赛,都是他负责带队,训练。你想找个老师来带你,他就最合适。”
张清北给周子青指明方向。
“可这么厉害的老师,凭什么带我啊?”周子青笑眯眯的反问。
“你想办法进一组,他就能带你了。”张清北毕竟教数竞的,数竞圈里的一些事情,他还算了解点。
周子青忍不住撇撇嘴,这话真和没说差不多。
“行了,小姑娘心思别这么多,你目前紧要的目标,第一个,一个月内的数竞摸底,想办法在五十个人脱颖而出,最好成绩能甩下第二名一大截那种。肯定能引起老师的注意。”
“果然,有事找老师准没错。”周子青咧开嘴露出小白牙,从进门就有些阴郁的神情突然化去。
张清北看她露出笑脸,心里一安,虽然不知道她突然遇到什么棘手的事,能转移她焦躁不安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周一一大早去学校。周子青让孙蓉蓉帮她装点饼干之类的吃的,周子青说这话的时候,全家都静下来看她,似乎都没想过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周子青顿时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有时候做题做着做着就饿了。”
孙蓉蓉结结实实给她装了一大袋子,还问周子青够不够。
周一,一上午都是正课大科,两节正课上完,本就起得早来上课的同学,这会精力都被消耗尽了。一个个趴在座位上,也有上课萎靡,下课生龙活虎的。
周思念这个时候从书桌里掏出一个漂亮的布包。里面哗啦啦装着各种好吃的小零食。周思念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想到一早她妈说的话:要想早点和班上同学处好关系,略施小惠是必须的。都说吃人手短。吃了你东西的,肯定记得你的好。
让她只管放心散给同学,千万别不好意思。
周思念犹豫不决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周子青的方向,黄雨,孔梦娇几个都围着她,似乎在讨论题目。
肯定是数竞题目,她们几个都是学习数竞的。
心情忍不住低落,在西南原来的班级,她也有同学学习数竞,可大家都会喊她一起讨论研究……
轻呼一口气,周思念眉眼弯弯站起身,走到前排同学那里,撑开零食口袋,笑着说,“我带了一些小零食过来,喜欢吃什么,自己挑一些啊。”
“啊,思念你真好,谢谢,我喜欢吃个。”前排同学一看高兴的大喊一声,顿时招来旁边不少侧目。
有些不客气的男生,根本不用招呼,直接厚脸皮的上去讨要。
有些害羞的不好意思的同学,周思念就亲自走到跟前,帮着拿,“都是小零食,不要客气。”
教室里顿时各种扯小包装的声音,还有道谢的声音,络绎不绝。
教室里散了一圈,最后走到周子青她们跟前,可三个人头凑在一起,全神贯注的盯着一道题研究。
“青姐 ,我这边有零食……”
“谢谢不用了啊,正忙!”孔梦娇头都没转过来,直接挥手拒绝了。
周思念顿时尴尬的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还是余量站起来,嬉皮笑脸的说着,“来来,这几个做起题目都是狂人,能不吃不喝三天三夜那种。好吃的给她们都是浪费。都给我,都给我,她们的份我帮收着。”余量笑嘻嘻的自己伸手抓了一大把,放自己抽屉里,完了没忘记说一声,“谢谢啊。”
“不用客气。”周思念余光扫在周子青身上,至始至终,她都没抬起头看一眼。有些失落。
周思念一走,孔梦娇嘀嘀咕咕极小声说道:“这个,是个有心眼的,看到没,拿东西收买人心。”
黄雨忍不住瞥她一眼,一脸嫌弃的表情,“你当我们眼瞎啊,全班谁不知道啊,有免费吃的,谁不高兴啊。”
“给你们说件事,知道我们军训的期间,她干什么了么?”孔梦娇一脸高深莫测的看了周子青和黄雨一眼。
周子青疑惑看着她。
“我原本上一个培训机构的朋友,给我发来一个教学视频,是个很出名的老师讲的课。结果我看了视频……”孔梦娇偷偷指了指周思念的方向,接着说,“她没来军训,去偷偷上课了。”
黄雨惊呼一声,压低身子,“她对班里同学说,她生病住院才没来军训……”
“所以我说这是个有心眼的,青姐,你那个摸底考试可不能告诉她啊。我回头悄悄和杜书新,贺天翼他们说一声。咱们都当做不知道啊,人家可是省级金牌不用咱们操心。”孔梦娇开始搞小团伙,她决定把周思念撇下。
黄雨狂点头赞同。
周子青皱着眉垂下眼不语。
另一边,唐文玲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去学校一趟。
知道周明松不太乐意她这样,所以出门前她说去商场转转,没说去学校的事情。
学校传达室打电话到侯健这里的时候,侯健还一愣,周思念的妈妈找他?心里疑惑着,还是亲自跑到校门口把人接了进来。
“侯老师,不好意思啊,麻烦你跑一趟,主要是呢,周六日周思念回家,我和她爸爸问她在新学校,新班级上课怎么样。侯老师你别笑话我们,周思念,我们念念性格太好了,在原来学校受欺负,都不会和老师说的那种。所以我们做家长的难免就要多问问。”唐文玲边走边和侯健说着话。
侯健呢,也听出来这事来找他了。
“是这样的老师,我听念念说,她现在的同桌是个男生,上课喜欢说话。念念呢,脸皮薄也不会拒绝。我想着这样也不行啊,这不是耽误学习么。我就想着能不能麻烦老师给换个座位,换个同桌什么的。”唐文玲最主要目的还是想要换座位。
侯健听明白了,抿着嘴想了想,“要不这样,我回头找她同桌说说话,让他上课注意点。班级座位都是刚换好的,只给周思念换,可能影响不太好。”
侯健把不能调换座位的理由和唐文玲也说了,“换座位呢,过段时间,到时候全班重新排座位,不会太久的。”
唐文玲渐渐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她话都说的这么明显了。
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来,“侯老师,我还是希望你能给念念换个同桌,换座位可以先不急。可同桌必须得换啊,原因我给你说说,第一,念念是女生,这个年龄呢,也是青春期本该避讳男女生坐一起的。和男生坐一起到底不方便。
第二呢,我们念念学习数竞的,压力大,做题目看书啊,你说旁边有个人叽叽喳喳的怎么行,不瞒老师说,念念其他科目成绩不好,我和她爸爸就指望她学好数竞能获得保送名额上大学呢。所以这才全家搬到云海市来。
也希望,侯老师你不要觉得我们做家长的小题大做,实在是孩子其他成绩不行,就只有这条路能走,难免上心了点。”
侯健嘴里说着,“能理解,能理解。”
唐文玲趁热打铁,接着说道,“侯老师要是找男同学说话,这……这就感觉好像是我们念念背后告状似的,我不建议这么做,侯老师就以男女生坐一起不合适为理由,换个座位应该可以的。”
侯健哭笑一声,“周思念妈妈,班上并不是周思念一个女生和男生坐一起的,班上还有其他女生也是和男生坐一起的。”
“要是这样的,正好可从这里面的女生中,换给我们念念坐同桌啊。”唐文玲觉得这不是正合适啊,“女生和女生坐一起才好,小姐妹交流起来也方便。”
侯健看出来,周思念的妈妈今天过来就是要给周思念换同桌的,不答应她,怕是不会走。
想了想,最后只能点头答应,“行,回头我给周思念换个女生坐同桌。”
“侯老师,女生里有没有话少,性子安静的,不能话太多。听念念说班上有好几个学习数竞的女生,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在这里选一个。两个都是学习数竞的,讨论交流起来也能有个伴啊。”唐文玲可不觉得自己得寸进尺,念念其他成绩是不好,可数学成绩那绝对拔群的,班里怕是找不出能超过她的。
侯健当班主任这么久,最怕什么样的家长?就是眼前这样的,都想把最好的安排给自己的孩子。
见班主任抿着嘴角没说话,唐文玲笑了笑继续说,“侯老师,我们念念在西南省数竞比赛上获得金牌呢,数学课本都自学完高中的知识了。和她坐同桌,真的是好处很多的,念念脾气也好,同学向她请教题目,她肯定不藏私。”
唐文玲说的种种条件,侯健筛选全班上下,就只有一个人能符合她的条件。
话少,安静,学习数竞,目前同桌也是男生。
说起同桌,周子青的同桌余量,可是班里最活跃的男生了。话也不比别人少说,结果周子青受影响了吗?
侯健非常想给唐文玲说,男生上课说话别搭理,自己该干嘛干嘛。没人理他,自己就识趣了。
可这话不能说,当老师要是这样说话,一准遭投诉。
抿着嘴无奈的笑笑,“班上有个学数竞的女生,挺符合要求的,回头我和她说一声。”
“她学习还行吧?”唐文玲一听高兴了。
“目前中考成绩全班第一!”
“那真是正正好,我们念念能给她辅导数学,她能帮助我们念念其他科目。正好互补了。老师,现在是课间休息吧,要不现在就去班上说一声,我也想想见见这个女生什么样子。”唐文玲一点不觉得自己要求有什么过分的,作为学生家长,对自己孩子就得负责。
有那种父母把孩子往学校一丢,什么都不管不问的,全交给学校老师,和放羊吃草似的。草地就这大一片,羊又这么多,那草地总有贫瘠的一块。同理,你说一个班级四五十个学生,班主任就一个,家长在什么都不管不问,孩子可不就耽误了吗。